張洪為
論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職能與公共性職能的分離
——基于蘇州的調查分析
張洪為
蘇州的新型城鎮化走在全國前列,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中的困境也是其他地區正在面臨或即將面臨的,研究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道路對全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有著參考意義。當前,一方面蘇州集體經濟的模糊產權所帶來的經營性及經營效率不高的現象被廣為詬病;另一方面,農村集體經濟所擁有的資源及其增值,又被賦予了提供農村公共產品的職能。蘇州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混一,導致職責不清、市場拓展受阻。可以通過立法、改革或借助市場等手段促使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職能和公共性職能的分離。
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公共性;職能分離
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既承擔了集體資產不斷增值的經營性職能,又要承擔供給農村公共產品的公共性職能。在新型城鎮化過程中,經營性的要求越來越強烈,而其承擔的本不該由其承擔的公共性職能阻礙了它自身的快速發展,深入改革勢在必行。蘇州的新型城鎮化走在全國前列,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中面臨的困境也是其他地區正在面臨或即將面臨的,研究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道路對全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有著參考意義。我們知道,公共產品由國家承擔,不管是城市公共產品還是農村公共產品都應由國家承擔。然而,長期以來,中國農村很大部分公共產品,國家并沒有承擔起來,而最終依賴農村集體資產的增值部分來負擔。農村集體組織具有群體、團體等限定性的內涵,它不應該承擔社會公共產品。讓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承擔公共性職能,阻礙了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的分離正當其時。
在計劃經濟時代成長起來的蘇州鄉鎮企業是市場經濟的開拓者,也是 “蘇南模式”的標志,這一模式使蘇南一躍成為中國最發達的區域之一。蘇州工業化、城鎮化道路成為全國農村發展的樣本之一。
然而,建立在集體所有制基礎之上的蘇州農村集體企業,遭遇了由產權不清引致的發展瓶頸。鄧小平南巡講話后,蘇州進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快速發展的時期,基于所有制的集體企業向基于產權制度的現代企業改制也就成了鄉鎮企業得以持續發展的唯一選擇。自 1996年起,在外有宏觀調控,內有產權不清、權責不清、政企不分、管理混亂等多重壓力下,蘇州鄉鎮企業開始了鳳凰涅槃式的制度創新,即鄉鎮企業的產權制度改革。1997年,蘇州市鄉鎮企業加快改革步伐,到年底,全市1.2萬家鎮、村企業中,通過多種形式改制、轉制的占92%。2000年,產權制度改革面達99%,到年底,有近1000家股份合作制企業實施 “二次改革”,向有限責任公司、私營企業轉化。到2001年底,鄉鎮企業產權制度改革全部結束,蘇州市原有8811個村辦集體企業 (包括戴帽企業、租賃承包企業),有87.9%轉化為個體企業或私人股份企業,有7.4%轉為集體參股企業,仍為村集體獨資企業和轉為集體控股企業的僅占4.7%。基于集體所有制的鄉鎮企業完成了向基于現代產權制度的集體投資參股企業、“三資”企業、個體民營企業轉化,這為蘇州經濟后續的整體騰飛打下了市場微觀組織 (企業)基礎,也使蘇州農村集體經濟在實現形式上的創新成為可能。
鄉鎮企業改制在企業層面理順了政企關系、增添了發展活力、規范了企業管理,在集體經濟層面實現了農村集體經濟從興辦鄉鎮企業到參股各類企業轉變、從注重運營管理到專注財務投資轉變,改革了原來依靠管理經營企業發展集體經濟的單一方式,走上了依靠經營資源、資產和資金 (即 “三資”)壯大集體經濟的新路子,通過推進承包土地股份合作制、社區股份合作制、投資性物業 (富民)合作制等制度創新,使傳統的集體經濟的實現形式和發展路徑發生了重大變化。截至2006年底,蘇州市有113個鎮建立了集體資產運營公司,并按規定對集體資產進行了建賬核算。截至2008年底,蘇州全市社區股份合作社、土地股份合作社、農業專業合作社總計達2512家,投股農戶占比達到了80%,全市1249個行政村集體收入平均達到339萬元。不僅農村集體經濟在實現形式上不斷創新,蘇州市基層政府在管理農村集體經濟的過程中,其手段、方式、措施也在不斷創新,這些大大促進了農村經濟的發展,并大大提高了農村民主管理的水平。
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過程在全國具有代表性。農村集體經濟體制的改革過程大體都如此,蘇州的不同點在于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較有特色、較為成功。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蘇州農村集體經濟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有能力提供更多的農村公共產品。
隨著城鄉一體化的快速發展,政府及村民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寄予了過高的期望,既要求集體資產快速增值,又要求集體經濟組織提供更多的優質公共產品。我們知道農村公共產品也應該由國家承擔,但是長期以來形成的部分公共產品由農村集體經濟承擔的事實,又形成了這些公共產品的質量和數量增長后仍然由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供給的 “路徑依賴”。農村集體經濟無法擺脫的這種 “公共性”,嚴重地擠壓了其經營增值的能力。
(一)農村集體資產的經營性
農村集體資產的經營性,首先源自農村社會主義集體經濟性質的規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社會主義的經濟組織,并以憲法和法律直接予以確認。為了管好這一資產,蘇州市也制定了有效的地方性規章 《蘇州市農村集體資產管理辦法》,這在地方治理中并不多見。 《蘇州市農村集體資產管理辦法》第四條規定: “鄉鎮、村應建立健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行使農村集體資產所有權和經營管理權。”第五條規定: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對其所有的集體資產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在遵守國家法律、法規的前提下,有獨立進行經濟活動的自主權。”從上述規定來看,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一個經濟性的組織。從全國范圍來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包括兩類:一是原人民公社組織演變過來的。如,鄉鎮 (街)集體經濟經營實體 (如公司、聯合社等)、村經濟合作社、村股份經濟合作社、自然村組經濟實體等。二是新型聯合組織。如,農民專業合作社、專業農場 (莊)、其他合伙農村企業等。不管是全國的法律,還是蘇州地方立法,都非常重視發展農村集體經濟,實現農村集體資產的保值和增值,以之證明農村社會主義集體經濟形式的優越性。
農村集體資產的經營性,其次源于改革開放以來的城鄉一體化進程。2015年末,蘇州城鎮化率達74.9%。隨著城市快速路和軌道交通建設的全面推進,蘇州的城市形態出現了重大變化。蘇州的城市功能進入全面優化期和功能提升期。軌道1號線、2號線投入運行,讓蘇州步入大城時代。 “一核四城”的城市發展空間,使蘇州的城市建設邁進 “太湖時代”,人口、產業、空間、資源在城市的發展中得到更優化的組合,蘇州城市發展品質躍上了新臺階。隨著城鄉一體化綜合配套改革的推進,中心城市輻射功能的增強、中小城鎮互聯互補,城市功能和形態日趨完善,為蘇州產業結構的調整及經濟功能的優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承載空間。隨著蘇州城鄉一體化進程的加速,蘇州市、區、鎮、街對進一步的城鎮化有著強烈的利益驅動,外資、民資對蘇州經濟的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為外資、民資的發展提供了較好的發展空間,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提供的具有經營性的社會服務與城鄉一體化進程相輔相成,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已經成為推動城鄉一體化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
最后,城鄉一體化后農民為了增加自身利益也強烈要求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加強其經營性。蘇州城鄉一體化走在全國前列,一體化后農民土地基本流轉完畢,農村各種合作組織發展起來,從農村集體資產經營獲取的利益中分紅成為蘇州農民的重要經濟來源。因此,為了獲取更多的利益,農民強烈要求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加快集體資產增值力度,這是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日益增強的內在動力。
(二)農村集體資產的公共性
蘇州農村集體資產的公共性,一方面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無奈之舉,另一方面是農村在富裕后對實現農民共同富裕責任的主動承擔。
首先,城鄉二元財政體制將農村公共產品提供責任推給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提供農村公共產品成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無奈之舉。其根源是法律上農村集體資產的管理主體不夠明確。
蘇州市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性質特征主要有如下兩個方面:其一,它是社會主義的經濟組織。《農村土地承包法》第十二條規定: “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依法屬于農村集體所有的,由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民委員會發包。”依據憲法規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建立在社會主義公有制基礎上,實行土地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其生產資料屬農民集體所有,憲法和法律保護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合法利益。這是對當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性質的準確定位。其二,它是民事法律主體中的 “其他組織”。蘇州農村集體組織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但它又有特殊的性質,有別于自然人和法人。故其作為民事主體,只能被當作其他組織對待。①
在蘇州的實踐中,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重合于農村基層社會的自治組織。1983年中央一號文件 《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和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都規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基本獨立,農民由此整體取得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而按照 《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規定,農村基層社會的自治組織雖然是村民委員會和其下設的村民小組,但在蘇州的實踐過程中,大多數情況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 (經濟合作社)與村民小組或村民委員會是同一機構,即兩枚印章一套機構,兩者高度合一,形成了村社合一模式。根據上述分析,在實踐中蘇州農村集體組織的職能和地位有著復雜性,在法律性質認定上一般認為,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既不同于企業法人,又不同于社會團體,也不同于行政機關,自有其獨特的政治性質和法律性質。正是由于這種特殊性,決定著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職能作用及其成員的資格權利等重要內容。”②
正是由于法律上對農村集體資產管理主體的不明確,尤其是蘇州農村村社合一的管理模式,管理農村集體資產的組織同時也是農村村委會。村委會是要承擔提供公共產品職責的,它是村民實現自我治理的社會組織。村委會承擔著提供鄉村公共產品之責,但是作為自治組織,村委會提供公共產品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特別是村委會的財力是有限的。當前,蘇州農村村委會之所以還能承擔得起充足的高質量的農村公共產品,主要原因是村委會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合二為一,村委會用農村集體資產的增值部分來保障公共產品、補充作為社會自治組織財力的不足。若剝離了農村集體資產增值部分的支撐,蘇州農村村委會大多難以提供足夠的農村公共產品。
從理論上講,城市與鄉村都是國家的一部分,理應共同均等享受公共財政。但事實上,在城鄉二元財政體制下,城市的公共產品由國家提供,農村的公共產品一般由農村村委會來提供。這從財政體制上決定了村委會必須想盡辦法來創收,否則無法實現提供農村公共產品的職能。蘇州農村總體經濟實力較強,即便如此,村社仍然合一,其根源就在于離開了集體資產的增值,村委會難以實現其自治職能 (無法提供農村公共產品和服務),村社合一實屬無奈。
其次,蘇州農村在富裕后對農民共同富裕責任的承擔。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村社合一雙重性特點,決定了農村集體組織還得承擔經濟功能之外的提供基本社會保障、實現農村共同富裕的相關社會功能。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要為本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提供基本的社會保障。過去和現在,國家對農民生老病死、衣食住行的社會保障能力十分有限。
古代中國農村,無社會保障可言,農民養老靠自己,所以常常有 “養兒防老”之說。農民從無“退休”之說,活到老,干活到老;無兒戶尤其是無子女戶的養老問題非常嚴重。解放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后,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經濟實力越來越強大,有些村已經實現了富裕,如張家港永聯村,依靠現代化的鋼鐵生產走上了富裕道路。2012年村集體企業永鋼集團銷售收入達380億元,稅收達23億元。富裕后村集體經濟完全承擔起了農民的社會保障功能,比如永聯村就實行了四個96%:96%的村民實現了城鎮集中居住;96%的土地實現了集中流轉;96%的勞動力實現了就地就業;96%的農民享受到比城里人優越的福利和社保。蘇州農村比中西部農村富裕得多,大多數村集體經濟組織都承擔著農民的社會保障職能。
另外,蘇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還以其他方式為成員提供必要的社會服務。如鄉村環衛、道路通行、飲用水源、墓地使用權等等。蘇州一些村還承擔 “五保”義務 (國務院新的 《農村五保供養工作條例》施行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不再承擔此項義務),如提供集體住房、每月發放生活補助等。
(一)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混一導致職責不清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對本組織內農民集體所有的資產行使管理權和經營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對本組織內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進行管理經營。
一方面,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新型城鎮化過程中,必須做到獨立行使財產權利,任何組織或個人都不得侵害農村集體資產。
另一方面,村委會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合一的體制,超越了村委會的職責,村委會既要行使自治權,又要承擔農村集體資產增值的職能,多重功能合一,加大了農村自治組織的負擔。隨著城鄉一元化制度改革的推進,覆蓋城鄉的公共財政政策的實施,鄉村治理結構的完善,應逐步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社會職能剝離,促使其更好地履行發展經濟的職能。③
當農村集體資產不斷增值后,持有農村集體經濟股份的成員聲索其分配權益時,村委會的雙重功能往往導致其會反對其成員的權益分配。分配還是不分配往往成為村委會與農村集體組織成員之間沖突的重要內容,這不利于村委會自治功能的發揮,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農村的穩定。
(二)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混一導致市場拓展受阻
現有法律法規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的規定,充分體現了農村集體資產的公共性。作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成員,在具體的組織內部,集體資產是公共的,擁用集體資產的人享受平等的權利和義務。因此,平等性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的重要特征,不分入社時間長短,不分出生先后,不分貢獻大小,不分有無財產投入等等,其成員資格都一律平等。
根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性質和職能,成員資格還應該具有三個特點:其一,一般來說成員資格與村民資格具有統一性。經歷30多年的改革開放,農村已然發生了巨大變化。隨著人口流動的加速,戶籍地域和生活地域分離越來越常見,保護成員資格和村民資格合一具有重要的意義。其二,成員資格非股東性。農村集體組織成員的資格,并非以資金入股而取得的,而是依憲、依法在逐步改革的過程中,按社會主義集體所有制原則而自動享有的。這一性質決定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行為、權利模式,不能等同于現在農村中農民以入股方式建立的一些專業經濟合作社。農村集體組織成員的資格及其管理必須依據農村改革的現狀來確定。其三,成員資格非勞工性。農民是農村集體資產的主人,而不是打工者。農民不管其在農村集體組織中是否有勞務,都享有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所帶來的的收益。上述三個應然特點,在蘇州現實生活中受到了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特征的挑戰。
從第一個特點來看,快速的城鎮化及鄉村居民的社區化,使人員流動越來越快,戶籍變遷也會越來越頻繁。人地分離、人與集體資產分離的現象將越來越普遍,因農村集體資產能帶來相應的收益導致戶籍逆城市化加劇,成員資格與村民資格的統一性受到了挑戰。
從第二個特點來看,成員資格非股東性也遭受了現代農業發展的挑戰。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鼓勵農村發展合作經濟,要讓工商資本進入農業,這些都將沖擊成員資格。因為合作經濟將越來越向股份制發展,工商資本入股必然要求得到相應的財富分配,是否賦予股東以成員資格,沒有法律規定。正因如此,如果沒有明確的產權分配制度,工商資本入股必然受挫,僅靠已有的資本來實現現代企業的轉型是非常困難的。市場業務的拓展,建立在明晰的產權制度之上。現行農村集體資產的公共性抗拒工商資本入股,這與資產市場拓展的模式相悖。
從第三個特點來看,成員資格具有非勞工性,經營目的也是直接為了全體成員的利益,這也將遭受挑戰。因為,股份合作吸納外來資本之后,外來資本最直接的目的是帶來更多的利益,而不是將其盈利用于全體成員的公共利益。在快速城鄉一體化建設中,現行法規對享受農村集體資產成員資格的界定越來越阻礙其市場拓展。
(一)以立法促使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的分離
當前,農村集體資產的多頭管理體制頗受詬病。在多頭管理體制下,事實上缺少一個明確的管理主體。這就需要有明確的法律法規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性質作出界定。
首先,應在法律上明確農村集體資產的管理主體。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民委員會合二為一的前提下,是否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民委員會分開,實行 “政資 (社)分離”,這需要進行廣泛的討論與探索。根據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的精神,鼓勵農村發展合作經濟,更多的非農村村民參股是未來農村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賦予農民更多的財產權利也是大勢所趨。政資分離,就能促進村委會承擔公共性職能,集體經濟組織承擔經營性職能,實現兩者權責劃分明確,職能分開。
其次,應通過法規明確農村集體資產管理主體的具體職能。村委會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實際上合一的體制,增大了村委會的職責,加重了農村自治組織的負擔。因此,明確農村集體資產管理主體的職能有現實意義。
最后,應通過法規明確農村集體資產管理體制。農村集體資產的管理主體是集體經濟組織,政府機構對農村集體資產的管理只是進行業務上的指導監督,且涉及多部門,因此必須明確管理體制,解決多頭管理問題。
(二)通過改革促使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的分離
隨著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行政性減弱、經營性增強,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改革日益按照政資分開的思路推進。如股份合作制經濟形式,對其行為現有規范性的法律進行調整。
根據企業法的相關規定,從事商業經營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就應該按國家稅法規定交稅。從規范的角度看,村經濟合作社也正被法律進行規范管理,但因與相關法律有一定的沖突,村經濟合作社即將逐步消失,取而代之的將是社區股份合作社、土地股份合作社和農業專業合作社等幾種主要形式。
村經濟合作社具有鮮明的村公共職能,它不僅是經濟組織,它還承擔著村集體的公共服務,并提供農村公共產品。取而代之的經營性的經濟組織,更側重于盈利,政府稅務及其他管理部門對之也按企業組織進行管理,如稅收、企業標準年檢等。這就無形中將村經濟組織的經營性與公共性割裂開了。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經營性與公共性混一導致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民 (股東)之間的矛盾,主要體現在農村集體資產增值后的收益分配問題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如社區股份合作社,其股份來源于村集體資產作價分配給村民后由村民以股參與合作,既然社區股份合作社是股份制的,股民 (村民)要求收益分紅就成為必然。股民要求分紅,而集體資產增值大部分又用于了村集體的公共開支,已經沒有太多的收益用于現金分紅。且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還面臨著上級要求其進一步快速增值的壓力,若將僅余的現金收益用于分配,則擴大再生產將難以為繼,進一步增值的任務也就無法完成。為了解決這些矛盾,實行政資分離成為必然趨勢。
當然,政資分開前需要解決一些矛盾沖突,如政資分開對農村社區管理和公共財政轉移支付也會帶來新的問題。在產權制度改革完成后,農民將要求政企分開、政資分離,集體資產的收益不再承擔社會公共服務開支,這勢必要加大公共財政的轉移支付力度。在地方經濟薄弱、政府負債居高不下的情況下,這對地方政府財政可能會帶來新的壓力和風險。這就需要解決現有的城鄉二元財政體制問題,充分認識到農村公共產品也是國家公共產品中的一部分,不能靠農村村委會解決農村公共產品的供給問題。
(三)借市場促使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與公共性的分離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 “要加快構建新型農業經營體系,賦予農民更多財產權利,推進城鄉要素平等交換和公共資源均衡配置,完善城鎮化健康發展體制機制”。從黨的路線方針中,我們可以看到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可以借助市場力量來促使其經營性與公共性的分離。
農村集體經濟的主體是依附于土地的地域概念上的農民集體組合,其所有者權益在生產組或村內進行有差異的分配。當城郊村落被城鎮化打破了地域的凝聚性,原有地域的群體被割裂,主體的成員分散到各個地方,新增人員又加入到這個地域范圍內時,農村集體經濟發展面臨著新的問題。原來行政村是按地域進行劃分的,城鎮化主體成員生活的社區是按人員居住區域來劃分的,不管原行政區域是什么,新的城鄉社區的居民更具有流動性,人員變化速度加快。
在這種快速變化過程中,農村集體經濟出現了土地集體所有權益如何進行分配,集體經濟組織怎樣才能保證集體資產分配的無差異性等問題。現有的農村集體經濟已經突破了初始的一定范圍內的地域性,土地集體所有權屬下作為國家福利分配的土地使用權被村組織按照初始契約 (國家政策)分配后,分散到農戶的土地使用權被集中,然后和土地所有權合并,繼而按照合作制的原則,加入到合作社。
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合一的村委會,一方面擁有對集體土地進行國家福利分配的權力,另一方面,對依附于土地集體所有的集體經濟組織,村委會擁有管理職能。而村委會作為基層自治組織,是有地域限制的,當地域概念不存在時,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職能也就發生了重大變化。
既然農村集體經濟的制度基礎已經從所有制向產權制度轉變,農村集體經濟的主要形式也轉變成股份合作經濟,將農村集體經濟徹底向股份制和合作制轉變便成為歷史的必然。按照市場經濟原則,屬于股份制的部分,應該將農民股權量化到個人,按股份制企業來進行管理;屬于合作制的,應成立合作經濟法人組織,政府從中退出。
現在推行中的社區股份合作社及其實行的企業化規范管理,也正是走的這樣一條市場化的道路。按市場原則來運作農村集體資產,可以最大程度地發揮市場的作用,實現農村集體資產的增值。就一個具體的村而言,集體經濟組織有多少資產,特別是可計量的經營性資產如流動資產、長期投資、固定資產、無形資產等,每個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又擁有其中多少股份,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并不清楚。④按市場原則辦事,既可盤清家底,又可引導股份擁有者切實參與股份合作社的管理與監督,是推進農村集體資產經營性的重要措施。將經營性與公共性兩者分離,可以大大加速農村集體經濟步入市場,實現其在市場中運轉的職能。
當然,隨著新型城鎮化建設速度的加快,農村集體經濟將繼續保持快速增值的勢頭。農村集體經濟的收益,仍將有相當部分用于公共開支,如勞動力就業、失地農民社會保障、外來人口管理、基礎設施建設、環境衛生 (村莊環境整治)、社會治安等。這些本應納入政府財政支出的公共產品,在未來較長時間仍會由農村集體經濟提供。但是,隨著改革的深入發展,尤其是在市場力量的推動下,集體經濟資產最終將實現經營性與公共性的脫鉤。
注釋:
①② 陳紹斌: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及其成員資格》,《中國法院網》2006年6月21日。
③ 關銳捷: 《新時期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實踐與探索》, 《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1年第 5期。
④ 孔有利、王榮: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產權結構分析》, 《財經問題研究》2004年第4期。
(責任編輯 劉龍伏)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 “新型城鎮化視角下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穩定長效機制研究”(14JJD810019)
F32
A
(2017)07-0034-06
張洪為,澳門科技大學社會和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