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建忠
(南京政治學院馬理系 江蘇南京 210003)
共通與融合:社會科學中的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
蔣建忠
(南京政治學院馬理系 江蘇南京 210003)
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是社會科學中兩種最重要也是分歧最大的研究方法。傳統觀點認為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風格迥異、互相排斥。通過對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認識論、方法論、邏輯推理的考察,兩種方法所依賴的推理機制相同,都是系統和科學的,都能滿足社會科學解釋、預測的“科學性”功能。因此,兩種研究模式在本質上是共通的。隨著社會科學方向、議題、任務的拓展,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呈現出高度融合的趨勢。通過兩種模式的對比,力圖化解質性和定量取向學者之間的隔閡,防止在各自研究風格的發展上漸行漸遠。
質性分析定量研究共通融合
哲學思辨、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是社會科學領域中的三種研究范式。①哲學思辨主要通過運用直覺判斷和個人洞察力來獲得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社會科學中權力、公平、正義等理念的研究多屬于哲學思辨的范疇。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是社會科學中最重要卻是分野最大的兩種方法。幾十年來,關于案例研究和統計研究、“科學”的定量研究和基于文獻的質性研究之間孰優孰劣,社會科學研究者始終爭論不休。一些定量研究者認為,系統的統計學分析才是通往社會科學真理的唯一道路。對于這一觀點,質性研究的支持者抱著強烈反對的態度。對特定研究風格的偏好導致了社會科學相應地被分成兩個流派:定量——歸納派;質性——推論派。前者所依賴的統計分析方法越來越令人眩暈,使得社會科學遠遠脫離于大眾。而后者癡迷于分析那些令人感興趣但卻不可復制且無法歸納的事件。[1](P5)事實上,這兩種形式迥異的研究方法在本質和推論邏輯上是統一的,目的都是追求社會科學的解釋、推論、預測這一“科學化”的目標。而且,隨著社會科學方向、議題、任務的拓展,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越來越呈現出高度融合的趨勢。
社會科學起源于孔德的實證主義哲學及其方法論思想。孔德認為無論研究的對象是自然世界還是人的自身和人類社會,其研究的方法都是同一的,都必須遵循自然科學家在實踐中所運用的研究方法。[2](P15-16)社會科學的終極目標是建立像自然科學那樣的“科學方法”,進而增強社會科學研究的客觀性、重復性、科學性。在該理念的引導下,主流社會科學研究不斷向著“科學”這一完美狀態趨近,社會科學的“科學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以推論為研究目的
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要目標在于描述、解釋和預測。其中,描述是基礎,解釋和預測是核心。為實現這一目標,研究者把探究變量間的關系——因果效應——作為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要方式。因果效應主要包括兩種類型:統計規律和因果規律。因果效應一方面可以對“范圍廣泛的社會現象做出系統性和統一性的解釋。”[3](P22)另一方面,因果效應作為社會中反復發生現象的歸納,可以對未來社會現象做出預測。個案剖析、案例比較分析都是傳統的探索因果效應的方法。上世紀60年代行為主義的勃興使得大樣本統計分析方法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占據統治性的地位。上世紀90年代以來,埃爾斯特(Jon Elster)、利特爾(Daniel Little)、邦格(Mario Bunge)開始強調因果機制具有不可被定律替代的說明作用,[4]研究者越來越傾向于從因果機制的角度來挖掘因果效應。[5]所謂因果機制就是闡述因果效應的發生原因,或者說因果機制的重點在于解釋變量是如何導致被解釋變量的過程。過程追蹤、歷史分析和典型特征法等質性分析模式都是挖掘因果機制的重要方法。發現因果效應和挖掘因果機制成為社會科學研究的雙重目標,通過這一過程,達到理解社會現象及規律運轉機制、進而更好把握社會良性運行的目的,為學術界提供“知識增量”。
(二)研究程序的公開可重復性
科學需要一套明確的程序來定義,主要是根據這套程序來發展解釋性和演繹性的理論假設并用實證證據來檢驗理論假設。[6](P133)自然科學的科學性體現在研究方法、過程和結果的公開與可重復性上。作為“類”自然科學的社會科學的整個研究程序,要求概念界定、數據獲取、分析、理論假設的檢驗等各個環節保持高度的透明。這種程序透明的主要目的使其他研究者能夠重演這一程序并取得相同結果。無論什么樣的研究者,只要遵從該研究給定的定義、程序、數據生成、分析邏輯,就能夠得到相同的結果。這樣才能保證研究過程的“真實”,進而促進結論的推廣與應用。
(三)結論的可改進性
科學研究是無限不斷逼近“真理”的過程。科學的典型特征就是能夠承認“我錯了”。約瑟夫·熊彼特曾評述到:如果要論證確鑿無疑,它們就一定與現實無關,只要論證涉及現實,就必然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7](P298-299)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無論使用何種方法,研究設計、數據收集、案例選擇都不具有完全的典型性和完備性,它將隨著新論據的出現而產生被推翻的可能。同樣,任何推論準則都有例外情況出現,只是在大規模的反例出現以前我們暫時接受該種解釋。因此,社會科學的結論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具有不確定性和可改進性。
(四)科學與“非科學”的本質區別在于研究方法的差異
社會科學的“科學性”不是由研究內容界定的,而是由研究方法來決定的。例如,解釋人類的起源,可以用進化論的方法,也可以用上帝創造的方法;解釋疾病的原因,可以用病毒試驗的方法,也可以用巫術進行闡釋。顯然,方法應用的差異決定了研究的“科學性”。加里·金等人認為,社會科學的重要特征是堅持一組有效的推理規則。由科學方法獲得的結論,必須能經受其他研究者的重復和檢驗。考察學科科學性的根本不在于研究的對象,而在于是否采用了“科學”的研究方法。
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兩種模式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然而,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之間的差異僅僅體現在研究風格和具體研究方法上。從認識論、方法論、推論邏輯等四個方面來看,這兩種研究方法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滿足社會科學“科學化”的目標,都是系統的和科學的方法。②
(一)認識論的共通:傾向實證主義
眾所周知,定量研究的認識論基礎是實證主義。法國古典社會學家杜爾克姆(Durkheim)在其代表作《社會學規則》中概要地描述了他的實證主義觀。他認為:社會雖然是由個人組合而成的,但在這種結合中所產生的現象就不再與個人相同,已具有超越個人的獨特異質。[8](P36)簡單說來,定量方法主張存在著客觀的社會和世界,社會運行存在規律,而且這種規律可以被認識到,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要目的是發現、解釋規律。
質性分析給公眾的印象是主觀性比較強。有學者認為,質性分析在對社會現象的客觀性以及可認識性等方面持否定態度,它強調研究者的“素質”對研究結果的影響。[9]因此,現象學、建構主義等才是社會科學質性分析的認識論基礎。近年來,實證主義開始為質性分析所吸納,并呈后來居上的態勢。實證和建構原本處于一種“水火不容”的對峙狀態,現在卻成為質性分析兩塊最主要的陣地,由原先的激烈對立關系演變為相互包容甚至融合的狀態。事實上,仔細對質性分析的具體方法進行深入分析可以發現,質性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也主張實證主義的觀點。下面分別探討個案研究、詮釋學、過程追蹤等重要質性分析方法的認識論基礎。
個案研究是對客觀世界的某個具有典型特征的事件進行實際描述和理論分析的方法。通過對某一個案“麻雀式的解剖”,研究者了解社會現象或事件發生過程和細節,概括出這一事件的特點與特征,甚至可以依據個案構建出社會科學中層理論。艾倫·利派特(ArendLijphart)認為個案研究具有六大功能:描述、解釋、產生假設、證實理論、證偽理論和異常。[10](P691)國內學者高奇琦認為個案研究方法的作用可以分為三類:描述、解釋和檢驗。由此可見,個案背后的認識與實證主義是基本相通的,都承認存在著客觀的社會現象和規律,研究的主要目的是建構理論來解釋社會現象。
從形式上看,詮釋學的認識論與實證主義完全迥異。詮釋學是研究者對文本進行理解、翻譯和解釋。因此,詮釋者的意識形態、知識結構對研究結果具有重要的影響,這仿佛破壞了社會科學的“科學性”。其實,西方詮釋學研究方法的發展有兩條不同的路徑:一種是把文本視為某種外在于詮釋者的東西,強調必須把詮釋者與詮釋對象分開。按照這種理念進行詮釋,是假定在文本中存在一個不以理解主體的意志為轉移的“作者原意”,文本的意義就是作者的原意。對文獻進行詮釋,就是理解并解釋作者賦予文本的既定意義。[11](P8-9)第二種認為詮釋行為是主體對于“客觀過程”的不斷再造,詮釋者與詮釋對象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如此理解,文獻就不存在著自身“本來”的含義,文本的意義是由詮釋者建構出來的。從第一種路徑來看,詮釋學也認同社會現象和自然現象一樣都是可以被經驗感知的,是可以被認識的,也即認同實證主義的核心理念。
近年來興起的挖掘因果機制的過程追蹤法也體現了實證主義的理念。因果機制是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中介變量(鏈)。通過中介變量,說明了自變量導致因變量的過程。③那么解釋因果效應之間的因果鏈是客觀的,還是由研究者的主觀能動性創造出來的呢?一種觀點認為,過程追蹤本質上就是要找到能動者,并對他們在這一事實結構下的選擇和行為進行分析。通過考察個案,使研究者對發生的因果效應賦予文化意義的解釋。[12]從過程追蹤的步驟可以看出,對因果鏈條的探尋是在理論指導下進行的,原因與結果中間環節的具體鏈條上的概念往往是創造出來的,需要發揮研究者的主觀能動性。這是以休謨為代表的“黑箱論”的觀點。[13]然而,近20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放棄了休謨的“機制黑匣子”論,提出社會科學的理論建設也應該尋找因果機制,并且要尋找具有普遍意義的因果機制。[14]安德魯·阿博特(Andrew Abbott)將其稱為一場“靜悄悄的認識革命”。[15]既然因果機制是聯接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中介變量(鏈),那么因果機制就應該是具體化后的因果效應,與原有的因果效應一樣,細分的中間鏈條也是客觀的、可以檢驗的,而不是主觀構建出來的,只是這種因果效應降低了解釋的分析層次,從宏觀抽象的層次降到微觀具體的層次。過程追蹤就是通過降低層次和縮短時滯,推出盡可能多的可供觀察的中間步驟,從而達到找出原因和結果之間環節和鏈條的目的。由此可見,挖掘因果機制的方法也遵循實證主義的教條。
總之,只要承認研究的目的是為了認識客觀世界的現象與規律而非規范意義上對現象進行闡釋和批判的,都是實證主義研究——無論研究是采用了質性、定量還是歷史的方法。[16](P82)顯而易見,質性分析與定量研究在認識論上都大致地堅持了實證主義傳統。
(二)方法論的共通:堅持歸納法
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都是通過對現實世界中的現象進行有效觀察和歸納,由“個別”推出“普遍”,從而獲得相對普遍性的結論。
定量研究的基本思路是從總體中隨機抽樣出一定數量的樣本,以該樣本來推導出變量之間的統計關系。然后通過假設檢驗,并利用“顯著程度”、“置信區間”等概念來對由樣本得到的規律是否可有效地推廣至總體做出“真”或“假”的判斷。由此可見,定量研究是通過樣本這一“個體”來推斷符合“總體”的具有普遍意義的結論,并通過假設檢驗來判斷這一推論過程有多大的把握。
質性分析也堅持由個體至總體的歸納法。無論是個案、田野調查還是深度訪談都是期望通過對研究對象進行深度解剖,從而得出具有普遍意義的代表性結論。下面以質性分析中的個案研究為例進行說明。個案研究是社會科學中經常使用的對單一對象進行深度分析的研究方法,它是探索難以從所處情景中分離出來的現象時所采用的研究方法。[17](P13)個案研究中的個案大致包含兩層意思:1.選擇的個案是“眾”中之“個”,與其他的“個”有別且附著于具體的場景,故對它進行細致刻畫是必要的,舍此無以把握其獨特的個性。2.它可能是某個普遍類型的“案”,與其他同類型的“案”有共性且更具代表性,故對它進行深入闡釋是有益的,借此可推導出帶啟發性的通則、定律和理論。[18](P171)第一種類型屬于描述性研究,處于社會科學的初級階段。第二種才是真正的社會科學研究。由此可見,盡管是由單個案例得出的結論,但該案例卻具有代表性,能夠得出解釋其他社會現象的規律、理論等。試想如果得出的結論不能推廣,僅限于該個案,那不再具有啟發性的意義,不符合社會科學的推論目的。正如阿倫德·利普哈特(ArendLijphart)指出,個案研究分為非理論型、解釋型、產生假說型、理論證實型、理論證偽型和異常個案研究六種類型。[19]從中可以看出,個案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獲得規律與理論,從而對社會現象做出理解與解釋。當然,與定量研究相比,個案研究得出的結論普遍性相對較低。利用個案得出來的分析框架再去對其他相似的社會現象進行解釋或預測時,可能還要加一些個性的因素。例如,斯克切波(Theda Slocpol)在《國家與社會革命》一書中利用質性分析對社會革命的原因做出了普遍性的歸納。其后利用得出的結論對伊朗革命進行研究時,斯克切波又增加了“什葉派穆斯林”這一“個性”因素。斯克切波認為,這些變化僅僅是在保留其分析框架完整性基礎上的微調。[20]
(三)推理機制的共通:仿效變量控制
自然科學的核心在于實驗,實驗法的本質是通過控制變量的方式精準地發現自然現象發生的原因。同時,社會科學的建構,尤其在理論的建構與驗證的部分,關鍵在于“控制”,通過變量控制了解一個結果究竟是由哪個(或哪些)原因所影響,而非另外一些原因所造成。[21](P26-27)因此,與自然科學相似,“控制”是挖掘社會現象之間因果效應的核心方法。實驗、案例、比較與統計都是常見的控制形式。只是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由于研究對象的特殊性及復雜性,實驗法往往無法采納。但是案例分析、比較分析與統計分析都是依據實驗法邏輯且適應于社會科學實踐的“社會實驗法”。
質性分析中的比較案例分析就是典型的通過變量控制的途徑來發掘社會現象之間的因果關系。它是通過多個案例、找到類似特質,藉此達到控制的效果,然后進行推敲,確認因果關系。[21](P27)例如,為了驗證“不挑戰霸權國的核心利益是國家崛起原因”這一理論假設,可以選擇俾斯麥時期的德國和赫魯曉夫時期的蘇聯這兩個案例。兩國崛起時,國家制度、領導人風格、所處地緣政治環境各不相同,說明這些都不是他們崛起的原因。他們的共同點是在成功崛起的過程中都沒有挑戰霸權國核心利益。通過這兩個案例的比較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判斷不挑戰霸權國的國家利益是一個國家得以成功崛起的條件。比較案例法主要包括密爾法則、亞當·普沃斯基(Adam Przeworski)和亨利·圖納(Henry Teune)在求同法和求異法基礎上提出的“最具相似性系統”和“最具差異性系統”比較設計[22](P31-35)、布爾法以及拉金提出的基于模糊集和清晰集的質性比較分析方法(fsQCA和mvQCA)。
基于變量控制的實驗法在自然科學研究中易于推行,因為變量可以人為進行控制。但是社會現象往往是多種原因導致的,難以通過控制背景變量來驗證核心變量之間的因果性。更關鍵的是,社會現象最突出的特性是人的參與,具有能動性和隨機性。因此,影響某個社會現象的發生除核心因素外還有許多細小的偶然性因素,根本也不可能進行完全的控制。隨著近代統計技術的發展,1935年,羅納德·費舍爾(Ronald Fisher)完善了隨機實驗設計,將試驗的對象隨機地分配到控制組(實驗組)和對照組或隨機地抽取案例。根據大數定理,個體的不可控制的微小差異,隨著試驗對象的增加,被互相抵消了,也就是在隨機過程中被平均化了。因此,兩組個體的平均值就只受主要因素而不再受偶然性因素的影響。在隨機實驗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因果關系就不再表述為個體事件,而表述為群體概率或平均值和隨機組試驗的可重復性。[23]在費舍爾理論的基礎上,社會科學研究大量采取回歸分析方法,尋找解釋社會現象的普遍規律。社會科學通過模擬“實驗”的方法收集資料,在所獲取的經驗數據的基礎上,對研究假設進行證實和證偽,以此來對結果進行闡釋。由此可見,定量研究從本質上來看是基于整體的“實驗法”,通過大數據消除了導致結果發生的細微原因,尋找到了現象發生的核心原因。
(四)推理可靠性的共通:依據“小概率”原則
從上文分析可知,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都是由個別或少數案例推導出具有普遍意義的結論。一個很自然的問題就是,個案得到的結果是否一定能推廣至整個社會現象呢?事實上,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都依賴數理統計中“小概率事件在一次試驗不可發生”的基本原理,確保這種推廣過程的科學性和可靠性。
定量研究通過兩種方法確保可靠地推廣普及由樣本得到的結論。一種是隨機抽樣。通過隨機抽樣,使得樣本信息能很好地代表整體的信息。第二種是通過假設檢驗,并計算“顯著程度”、“置信區間”等數據,定量判斷由樣本得到的規律推廣至總體有多大把握。需要說明的是假設檢驗并非是對“真理”和“謬誤”的檢驗和區分,而是一種幫助研究者在多大的概率上可以“拒絕或接受某假設”這一決策的決策依據。
對于質性分析,許多研究者認為由于選取的案例或訪談的對象具有較大的主觀性和隨意性,導致得出的結論進行推廣時可靠性不高。事實上,無論是個案分析、比較案例分析還是深度訪談,背后都有一套邏輯機制確保對特定研究對象得出的分析框架能可靠地推廣并解釋其他現象和問題。下面以挖掘因果機制的過程追蹤法為例進行說明。
過程追蹤屬于典型的質性分析,力圖通過對自變量X如何導致因變量Y的過程和方式的研究,打開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解釋黑箱。[24](P206)通常的做法是對少量乃至一個案例的深度剖析,將連接原因和結果的因果聯系的中間環節分解成更小的步驟,然后尋找每一個環節在個案中的可觀測證據,從而形成導致因果效應的“中間鏈條”。[25]當過程追蹤法利用單個或少量個案來分析因果效應時,受過基本科學研究方法訓練的研究者首先會質疑所使用個案的代表性及其可推論性:使用過程追蹤法意味著研究者需要用很少的個案去驗證理論假設,那么這些個案是否能代表全部的研究整體呢?退一步講,即使單個或幾個個案證明了理論假設,但是否可以推廣到整個歷史或社會現象呢?這個質疑就是自由度問題。[26]過程追蹤能檢驗推廣理論假設是出于以下邏輯:如果某項理論能夠被證實,那么該理論所預測的原因導致結果的過程也應該可以被證實。例如,為了證明A和B之間的因果效應,通過過程追蹤法挖掘了兩者產生關系的因果鏈條是A→D、D→C、C→B。如果A 和B真的有關系,那么AD、DC、CB之間的關系都應成立,而且單一或少量的案例就能進行驗證。雖然僅僅是使用少量的案例來檢驗這一機制,但是幾個案例卻獨立檢驗了三個低層次的因果關系,④從聯合概率的角度來看,這三個因果關系偶合的可能性很小。根據概率論的“小概率事件在一次試驗中不會發生”的原則,說明該個案中的因果效應應當具有普遍適用性,這就保證了使用少量的案例來檢驗因果機制的可靠性。⑤
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在形式上是兩種迥然相異的方法,但從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兩種方法在認識論、方法論、邏輯推理等方面都符合社會科學研究的“科學性”要求。正如加里·金、羅伯特·基歐漢、悉尼·維巴在著名的KKV方法中指出的,這兩種研究模式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甚至會相互沖突。但是,它們的差異僅僅體現在研究風格及具體研究方法上,基于這兩種方法的研究都是系統的和科學的,推論框架是相同的,都滿足社會科學的“科學性”要求。[1](P3-7)
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曾經是涇渭分明的兩種研究模式。定量研究者認為,質性分析缺乏科學性,但凡非實證主義的方法——如“描述、歷史”等質性分析——通常被認為不是方法,或者說屬于沒有方法論。[27](P6-7)同樣,堅持質性分析的學者也對數理模型在社會科學研究期刊上占據主導表達了不滿,斯蒂芬·沃爾特(Stephen Walt)批評越來越復雜的定量研究只是在重復一些近乎于常識的論斷。[28](P5-48)近年來,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的“鴻溝”正在縮小,隨著社會科學議題的拓展、方向的轉向、任務的深化,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相互借鑒,呈現出高度融合的趨勢。
(一)質性分析的定量化趨勢
以個案研究和比較案例分析為代表的傳統質性分析具有邏輯上的簡潔之美,力圖發現社會運轉的客觀規律,進而實現對社會現象的單因或決定性解釋。其實,人類社會活動充滿了隨機性,影響社會現象的因素繁多,缺乏一個主導性的原因。上世紀70年代,大量的文獻表明社會科學的學術理論和政策實踐之間存在著巨大鴻溝。⑥鴻溝產生的關鍵是“被缺損的變量要么導致其理論預測不準確,要么導致對其它要素的偏見推理。”[29](P392)其潛含義是社會現象的發生不應是某個因素導致的,而應當是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為了實現對社會現象的多維度解釋,社會科學工作者在傳統質性分析的基礎上引入了定量方法,極大地擴展了質性分析的應用范圍。1984年,拉金把布爾代數應用于比較案例分析,形成了比較案例分析的布爾法,它能對現象進行多變量分析和聯合分析,[30]從而邁開了質性分析與定量研究結合的序幕。布爾法分別以“且”“或”“否”進行各個條件變量的聯結。借助于這三個聯結符號,可以容納解釋變量的構建與組合。[31](P97)因此,布爾法可以進行多變量的比較案例分析,廣泛應用于探索結果發生的多個變量組合。盡管能夠探索導致結果發生的多個原因組合,但布爾法并不是完美的,最大的局限在于:1.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只能做出簡單的“二元”劃分,即變量的賦值只能為“是”或“否”。例如,對國家面臨的外在威脅進行度量時,要么“面臨威脅”,要么“沒有”,這顯然是不合理的。大多數案例中的自變量和因變量取值可能介于這兩者中間。對變量進行簡單的兩分測量導致研究在一開始就產生明顯的偏差。2.因果關系的“完全決定論”。根據布爾法,只要有一個案例否定了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的關系,就可判定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不存在相關關系。事實上,社會現象是復雜的,條件變量僅是在一定概率上導致結果的發生。嘗試對上述問題進行解決的是模糊隸屬值,質性分析與模糊代數的結合形成了當前社會科學研究中風行的基于模糊集合的質性比較分析方法(fsQCA)。fsQCA具有以下幾方面的優勢:一是fsQCA突破了布爾法只能進行少數案例比較的限制,它可以對中等規模的樣本進行分析。二是與布爾法一樣,該方法能對結果或現象的原因進行更深入的分析,它強調導致結果可以有多個因素的組合,進而可以理清導致這一結果的多種方式和渠道,還可用于多重原因的不同組合分析。[32]三是fsQCA突破了布爾法只能分析二分變量的限制,進入到了定距變量領域。因此,它的適用范圍更廣,更有利于分析社會科學中具體模糊特性變量之間的關系。
目前,質性分析與定量研究呈現深度融合的趨勢。一些前沿的研究將fsQCA與定量研究中的時間序列分析放在一些進行綜合評估。如果導致某一現象發生的原因可以歸結為ABCD,在fsQCA分析中,ABCD這四個條件發生的先后順序對結果不會產生影響。但是,在現實中不同的發生順序可能對結果造成本質性的影響。里霍克斯(Benoit Rihoux)和拉金也關注到了這個問題,并對原先的方法作了簡要的改造以圖解決上述問題,[33]其核心思想就是把事件出現的先后順序納入條件組合中,具體來說就是用“—”來表示事件出現的先后順序。例如,A—B—C表示條件變量出現的順序為ABC。而A—C—B表示條件變量出現的順序為ACB。這樣,ABC和ACB表示為兩個不同的條件變量組合。除此之外,其他的所有操作原理等同于原來的fsQCA的程序。[34](P147-172)
(二)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過程的規范統一性
方法論范式是學術界通用的連接理論與經驗的基本規則和方法,其存在為形形色色的經驗研究和大大小小的理論討論提供了平臺。[35]隨著社會科學研究的規范化,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都遵從一定的方法論范式,兩者的研究過程越來越趨近于同一。
定量研究并不存在著固定的模式,但是研究要做到邏輯自洽、結構合理、有所創新,需要遵守一定的規范,具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和方法。同時,作為研究成果的體現,需要撰寫報告和論文,學術論文寫作也有約定俗成的標準和規范。一般來講,利用定量研究方法進行社會科學研究時主要包含以下五個程序:一是明確研究類型;二是確立研究問題;三是進行文獻回顧;四是提出理論假設;五是檢驗假設。彭玉生把問題設置、文獻回顧、提出假設稱為“前操作化階段”,而收集數據、假設檢驗和結果稱為“操作化階段”。[35]社會科學之所以稱為“科學”,就是因為操作化和資料分析階段有程序和步驟可循。同時,科學社會也稱為“軟科學”,主要是由于在概念的操作化、收集數據、測量等方面盡管具有標準的程序和方法,但在具體的施行過程中個人的主觀性比較強,導致研究結果可能因人而異。在問題設置、提出假設等“前操作化階段”也不存在固定的程序可循,它需要一定的非理性的力量,包括靈感、頓悟等。[36](P4)因此,他具備了藝術和工匠的特點,這是社會科學有別于自然科學最主要的方面。
質性分析在闡釋問題過程中不可避免帶有主觀性,為了盡可能消除“解釋者偏見”的批評,質性分析也開始遵循嚴格的程序規則,使結果更加客觀,結論更為可信。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質性研究強調程序的規范和格式。一項研究往往是從問題出發,然后綜述相關文獻和理論、建立假設命題、再收集資料進行檢驗。二是借鑒定量研究的有效概念。質性與定量曾是兩種“尖銳對峙”的方法。質性分析認為自成一體,可以完成從形成概念到檢驗假設的全部研究過程。[37]目前來看,質性分析嘗試引入定量分析中的“信度”、“效度”、“代表性”概念,以消除“主觀選擇性”誤差。[38]三是加大計算機的應用力度。當前,質性分析已從個案或少量案例的分析發展為多案例分析。當案例和變量的數量只有兩三個時,原因分析可以通過傳統的“頭腦風暴”來進行。但是,當案例數量有十多個乃至幾十個時,僅僅用大腦的簡單邏輯推理很難進行原因分析。這就需要借助計算機編碼和程序。在質性比較分析領域,拉金、尼爾·卡倫(Neal Caren)和阿倫·帕諾夫斯(Aron Panofsky)、日本學者野愛郎(Airo Hino)都開發了相應的質性分析軟件。[34](P147-172)[39]事實上,質性分析過程的數字化和計算機化,已是一個不可逆轉的大趨勢。[40]
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從資料的收集和分析,對研究過程的每個環節都強調規范性和可重復性,以便研究者對有可能的諸多因素以及研究的具體過程有明確的意識與反省。[9]只是兩者收集資料的類型有些差異。定量研究收集的是可以轉化為數字或符號的,而質性研究更多的是文字信息。兩種模式都試圖通過規范的研究程序,實現社會科學工作者之間進行“學術對話”的目的。
(三)“結構性”導向與“個體性”導向的調和
傳統質性分析傾向于導出以研究個體為中心的理論,定量研究則追求對社會現象的結構性解釋。拉金指出,在少量案例基礎上進行的質性研究(簡稱小N質性研究)對人類行為體和社會進程敏感,而在大量數據基礎上進行的跨界定量研究(簡稱大N定量研究)則傾向于得出結構性解釋。[41](P70)這意味著質性分析主要是通過對某個社會或歷史事件進行解讀,從中推導出包含“研究案例”個性特征的結論。例如,美國學者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Allison)在《決策的本質:古巴導彈危機》一文中深入考察了美國總統、職能機構以及有關政治組織和團體在危機決策過程中的作用與影響,總結出美國在面臨危機時的三種決策模式,即理性行為體決策模式、組織程序決策模式和官僚政治決策模式。[42]盡管艾利森得出了危機的決策模式,但這些模式只能應用美國這一個體,是否能推廣至其他國家應當小心翼翼。顯而易見,由質性研究方法得出的規律帶有很強“案例個體性”特征。在定量研究中,研究者從相關的“總體”中抽取大量樣本,將每個案例視為“同質單元”,案例被分解為變量、分布和關聯性,研究的焦點在于對盡可能多的觀察單元進行分析。[43]這些做法旨在得出超越案例特征的普遍性結論,找出各案例中所共有的不變的結構特征,從而得出抽象且具有普遍性的規律。因此,定量研究的結果往往凸顯結構性特征,而忽略了具體個案的特征與作用。[41]
近些年來,質性分析力圖在結構性和具有個性特征的解釋(理論)之間作出調和。以加里·金為代表的社會科學方法研究者試圖運用定量方法的原則改良傳統的質性研究方式,致力于將質性研究科學化,力圖追求理論解釋的個性特征與普遍性之間的平衡。[1]拉金提出的質性比較分析法(QCA)在運用布爾代數的簡單技巧對各種因果條件作適當的組合,旨在保持理論普遍性的同時兼顧個案中復雜的因果關系。2007年拉金融合模糊集理論和QCA,進一步解決因果多樣性的問題,從而得出了一個對具體現象進行解釋的理論。這種努力還包括托馬斯·喬納斯基(Thomas Janoski)在比較研究中的“內部與外部分析”法[44]、三角網格法等等。例如,羅伯特·帕特南(RobertPutnam)在《讓民主運轉起來》中試圖解答三個問題,即制度如何塑造政治、公民參與如何影響制度績效、現代意大利的政治制度績效如何受到歷史傳統的影響。對于前兩個問題,帕特南利用統計的方法獲得了抽象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對第三個問題,通過對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城邦共和國歷史的解讀,探究和展示了公民社會傳統與政府績效之間的因果路徑。這一研究得出的結論不僅具有普遍性,也帶有個案特征的色彩。[45]這種通過多重研究方法(涉及統計、半形式理論、歷史解讀)的交錯應用,被萊廷(DividLaitin)稱為“三角網格法”。[46]在同一項研究中,質性分析采用多于一種的方法,對事實進行評估,力圖從不同角度得出具體的和結構性的理論假設,并相互借鑒和補充。[47](P178-179)
同樣,定量研究也正在放棄構建宏大、抽象理論的努力,傾向于尋找帶有個體特性的“中層理論”。定量研究的核心是利用統計數據獲得概念(或變量)之間的關系。根據波普爾的定義,概念必須具有絕對的普遍性。但是,定量研究很重要的步驟是概念操作化和測量。如果概念過于抽象,則測量的系統化和標準化差,誤差就越大,得出的結論也越不可信。為了提升社會科學研究的“科學性”研究者不再追求尋找那種包含所有內容概念之間的關系,而傾向于研究具有一定抽象性概念之間的關系。概念抽象層次的回落導致解釋的結構性程度減弱,增加了個體性的特征。例如,貿易是一個普遍性的概念,中美貿易不是一個普遍性的概念,因為它受“中美”的限定,不符合波普爾對概念的定義。但在實際研究中,中美貿易卻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它可以包含自中美有貿易關系以來每年的相互貿易活動。由“中美貿易”這一概念得出的理論或結論可能不再適用于所有的國家,但卻適用于中美兩國。這意味著定量研究不再執著于獲取抽象性結論,力圖調整結論的結構性和個體性之間的差距。
社會科學工作者往往存在一種偏見,把科學方法等同于定量方法,甚至將定量方法的使用看成是判斷一個研究是否為“科學研究”的標志。事實上,科學研究本身是由一套程序來定義的,必須滿足推理原則、程序的公開性、結論的不確定性等基本要求。質性方法,如個案研究、比較案例分析、過程追蹤、訪談等等,都是理論檢驗的方法,也是社會科學研究中常用的方法,其研究過程同樣滿足上述“科學性”標準。因此,從本質上講,定量傳統和質性傳統之間的差別僅僅是風格和具體方法上的不同,所依賴的邏輯是相同的,都有力地促進了社會科學的“科學化”。希望這種認識能平息社會科學界對于兩種方法的優劣之爭,消除兩者之間的鴻溝。
當然,在具體的科研實踐中,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各有優劣,最終選擇何種研究模式應當是由研究的具體問題、理論要求、數據類型等決定的。定量研究的優勢在于獲得的結論具有普適性和概括性,而質性分析的優勢在于通過研究主體和客體的互動,對社會問題的理解更加深刻與精致。正如一些學者指出的,質性分析能夠更有效地分析因果路徑,避免空泛的“黑箱”式理論。[43]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就像人的左右手一樣,在完成一件事情時,有人喜歡用左手,有人喜歡用右手,有時還將左右手交替合作地使用,但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解決問題。至于在什么情況下用左手、何時用右手,應該依據課題的要求、理解及所要解決的問題,同時根據個人的興趣及知識背景來決定。
注釋:
①“質性分析”對應于英文中的“Qualitative Analysis”。對這一術語,國內存在著四種不同的譯法:第一種是定性分析。早期的社會科學領域學者習慣使用這一譯法。第二種是質的研究。以陳向明為代表的教育學領域學者在早期研究時傾向于這一種譯法。第三種是質性分析。這一譯法更為通行。在重慶大學出版的一套“萬卷方法”叢書中,最早出版的曼·鄧津主編的《定性研究手冊》仍用定性分析譯法,但后期出版的、涉及該譯名的近十本書都使用質性分析的表述,包括陳向明主編的《質性分析:反思與評論》一書。第四種是質化分析或定質分析。這主要出現在臺灣、香港學者的研究論文中。本文采用當前通行的質性分析這一譯法。
②在論述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本質同一性之前,首先需要簡單說明一下質性分析和定量研究的內涵。質性分析不是來自一種哲學、一個社會理論或一類研究傳統,無法通過統一的范式來規定其內涵。不同的學者對質性分析有不同的理解。約翰·格林把質性分析在范疇上講等同于案例研究;拉金等人通過與定量研究的對比來界定質性分析的本質內涵,將定量研究稱為大量案例研究,質性研究稱之為少量案例研究;中國學者耿曙、陳瑋等從變量的類型上來區分質性分析與定量研究,認為質性分析處理“多面概念”,主要涉及“定類變量”,而定量方法起碼處理“定序變量”。定量研究的范疇顯得比較清晰,它是對經驗數據(觀察數據和統計數據)進行統計推論、從而對理論假設進行檢驗的過程,旨在
發現客觀世界的規律與運行機制。根據質性分析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的發展歷程,可以把質性分析分成四類:一得傳統的研究方法,主要包括詮釋學和個案研究。二是比較案例分析。主要包括密爾法、基于布爾代數的比較案例分析和fsQCA等方法。三是用于挖掘因果機制的過程追蹤、時序分析、典型特征等方法。第四類是需要研究者深度參與、實踐性強的訪談、實地研究、草根理論等方法。比如,艾爾·巴比習慣將質性研究與實地研究聯系起來,表述為“質性的實地研究”。關于質性分析的具體內涵可參見:蔣建忠:《國際關系研究中的質性分析》,《國際關系研究》2016年第4期。
③布雷迪和科利爾就認為:因果機制是因果過程中的一個鏈條或節點。通過這些中間的鏈條,有助于深入了解自變量實際上是如何產生結果的,包括這種結果發生所經由的順序。Brady,H.E.&Collier,D.Eds,Rethinking Social Inquiry:Diverse Tools,Shared Standards,New York:Rowman&Littlefield Publishers,Inc,1998。
④這三個關系分別是因果機制中的關系,即A→D、D→C、C→B。
⑤對該邏輯過程的理解涉及到數學中概率論知識。如果在某個案例中檢驗到了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因果效應以及導致這種因果效應的鏈條(即因果機制),根據“小概率事件在一次實驗中不可能發生”的原則,上述檢驗到的事實是不應該發生的。而現實情況卻發生了,只能說明上述因果效應和因果機制不是“個性”的,而應當是普遍性的。這就是“小概率原則”應用的邏輯。
⑥這些文獻主要包括:George A.L.,Hall D.,Simons W.,The LimitsofCoerciveDiplomacy,Boston:Little,Brown,1971; GeorgeA.L.,SmokeR,DeterrenceinAmericanForeign Policy:Theory and Practice,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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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106(2017)01-0083-10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國際關系實證研究”(項目號:16FGJ001)的階段性成果。
蔣建忠(1977—),男,南京政治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為國際關系理論、社會科學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