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蘭 楊加明
(1.四川師范大學法學院 四川成都 610068;2.成都醫學院人文學院 四川成都 610083)
·法學探討·
信息網絡傳播直接侵權行為簡析
楊小蘭1楊加明2
(1.四川師范大學法學院 四川成都 610068;2.成都醫學院人文學院 四川成都 610083)
信息網絡傳播權是隨著數字網絡與信息傳播技術的產生與發展,著作權延伸到了網絡空間的體現。依法打擊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行為,保護網絡環境中的著作權具有法治意義。作品內容提供行為是否構成直接侵權,“服務器標準”已不是判斷的唯一標準;是否實質替代了其他網絡服務提供者向公眾提供相關作品可判斷提供網頁快照和深度鏈接是否構成直接侵權,但提供網頁快照還要輔之“三步檢驗標準”來判斷;擅自加框鏈接構成直接侵權;WAP轉碼是否構成直接侵權應當從轉碼對象、過程和結果來認定。
信息網絡傳播權直接侵權行為
信息網絡傳播權是“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是著作權人依法享有的一種專有財產權。隨著信息網絡傳播技術的飛速發展,涉信息網絡傳播侵權案大量增加,加強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保護不僅是著作權制度的需要,也是時代的要求,在我國,更是提升到了國家戰略的高度。準確認定信息網絡傳播侵權行為,追究和實現信息網絡傳播侵權者的法律責任,對平衡網絡環境下著作權人與網絡服務提供者、社會公眾之間的利益,促進技術的創新和互聯網產業的發展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在審判實務中,盡管可通過“用戶感知標準”、“服務器標準”和“法律標準”①來分析判斷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是否侵權,但對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行為的界定和對侵權者尤其是網絡服務提供者法律責任的確定,依然面臨著重大挑戰。其中一些挑戰源自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直接侵權行為認定的困擾,需要探討。可能涉及信息網絡傳播權直接侵權的行為主要有作品內容提供行為、提供網頁快照、深度鏈接、加框鏈接和WAP轉碼等網絡服務行為。下文對這些行為作簡要的探討,以期有助于對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行為的認定,有益于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法律保護。
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就是傳播者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提供作品”,而網絡公眾能通過網絡獲得網絡傳播者所提供的作品內容,因而網絡傳播者提供作品內容的行為是否可能直接侵犯網絡著作權人的利益則進入我們考察的視野。“《著作權法》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定義中‘提供’一詞譯自《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第8條中的‘making available’,意思是‘使……可獲得’,即一種使他人獲得作品的‘可能性’,而非他人實際已經獲得作品的狀態。”[1]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下文簡稱《規定》)第3條第1款規定,未經權利人授權、亦無法定免責事由的作品內容提供行為是信息網絡傳播權直接侵權行為。如網絡服務提供者只是提供了鏈接或供用戶上傳的信息平臺,而沒有實施上傳行為,則不構成直接侵權,但網絡服務提供者必須舉證證明前述事實,否則法院可以推定其實施了上傳行為,構成直接侵權。
司法實踐和廣大網絡用戶長期以來比較傾向于以“服務器標準”來界定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即只要作品被“上傳”至或放置在網絡服務器中使公眾有獲得作品的可能性,就構成對作品的“提供”,至于是否有人實際通過下載或瀏覽等獲得了作品則在所不問。如中影營銷公司訴西安小螞蟻網絡公司著作權侵權案②就涉及到了對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及網絡傳播權直接侵權行為的認定。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網吧將數字化電影存入其局域網的服務器未獲得許可,網吧用戶可通過與其局域服務器連接起的計算機終端播放服務器提供的電影,網吧的行為構成我國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是直接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
而網絡技術發展至今,利用文件分享等技術,即使不經過服務器的存儲或中轉,也可以將相關作品置于信息網絡之中。比如,P2P軟件設有“共享目錄”,如果用戶將作品置于其中,其他網絡用戶則都可以搜索下載,這些行為都是典型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規定》第3條第2款“通過上傳到網絡服務器、設置共享文件或者利用文件分享軟件等方式,將作品……置于信息網絡中,使公眾能夠在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以下載、瀏覽或者其他方式獲得的”的行為,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實施信息網絡傳播權直接侵權行為。該規定實質上對“服務器標準”進行了修正,或者說“服務器標準”并非判斷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的唯一標準。
因為內容提供行為直接侵犯網絡傳播權的主體可能是網絡用戶,也可能是網絡服務提供者,出于經濟性等方面的考量,多數權利人會選擇對網絡服務提供者究責。在這個過程中,要特別注意不能因為對網絡服務提供者身份的誤認而導致究責受阻。在相關法律規定和實務中,對網絡服務提供者有ICP(網絡內容服務提供者)和ISP(其他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區分,但事實上,多數網絡服務提供者的業務并不是單純的內容或其他網絡服務的提供,而是存在兩種業務的交叉混合。而且,從侵權法的角度看,認定侵權行為的關鍵是對其行為性質的確定,無需囿于行為主體的身份性質,不管是ICP還是ISP,只要作了作品內容提供的具體行為,就是網絡內容服務提供者。比如,提供平臺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如果對上傳內容主動進行了選擇、推薦、修改、編輯等,其提供的服務就兼具內容提供和其他網絡服務提供。
“網頁快照”,又稱網頁緩存(Web Cache),是搜索引擎的一項特有功能。如果用戶點擊搜索引擎提供的“網頁快照”鏈接時,搜索引擎將其備份存儲在自己服務器的網頁內容展現出來供網絡用戶直接訪問。③網頁快照中通常有說明其存檔時間的標題信息,搜索引擎還能根據原網站的更新速度定期對網頁快照進行更新。相對于正常鏈接而言,“網頁快照”訪問速度快,且能保存被修改、刪除或失效的網頁,所以“網頁快照”的使用率很高,幾乎所有的搜索引擎都提供快照服務,如百度快照、搜狗快照、谷歌快照、雅虎快照等。“網頁快照”大致可分為對網頁的快照和對網頁中特定內容的快照兩類,[2]快照可看作是搜索引擎收錄頁面的一種信號,對網頁中特定內容的快照,即下文提及的縮略圖,比較常見的有歌詞、圖片等的快照。
快照與復制不同,復制是通過網絡拷貝、傳輸作品的數字復制件。快照與《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下文簡稱《條例》)第21條中規定的“系統緩存”也不同,其針對的臨時性復制,僅僅發生在信息從目標網站向用戶的傳輸過程之中。由于用戶指向的是目標網站,其所獲取的信息究竟是來自目標網站還是中轉服務器的系統緩存則無從知曉和選擇,也無需知曉和選擇。“快照”與普通“鏈接”也有本質區別:普通鏈接雖然為用戶提供了搜索目標指引,但用戶點擊鏈接之后,是從被鏈網站獲取相關信息,設鏈的搜索引擎并沒有將相關信息上傳至自己的服務器中。而快照涉及將其他網頁或網頁中的特定內容(其中可能涉及他人享有著作權的作品)存儲在搜索引擎服務器中的技術過程。未經著作權人許可,搜索引擎對上傳至網絡的作品制作“快照”涉及到對該作品的“復制”,而提供該“快照”究竟是搜索引擎服務還是提供內容的服務?是否涉及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是侵權使用還是合理使用?是直接侵權還是間接侵權?
2010年,北京市高級人民院《關于審理涉及網絡環境下著作權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一)(試行)》第11—13條明確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通過信息網絡向公共提供快照構成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并對免責條件進行了細化。《規定》第5條也對網頁快照等可能涉及內容提供的行為進行了明確規定。依據上述規定,判定搜索引擎提供快照或縮略圖的行為是否侵犯了權利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關鍵在于判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的此種行為是否實質替代了其他網絡服務提供者向公眾提供相關作品。在已有的王路與雅虎公司侵犯著作權糾紛案[3],聞曉陽與北京阿里巴巴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糾紛[4],2008年的“泛亞訴百度”案(一審)[5],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訴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著作權糾紛[6]等案件的審判中,法院根據各案件具體情況對涉案的搜索引擎提供網頁快照的行為進行了具體判斷。在上述兩起涉及百度的案件中,法院認為,百度公司的服務器上存儲有百度快照所提供的全部歌詞內容,一般用戶可以直接從百度網站獲得,而無需選擇點擊歌詞的來源網站,使得百度網站實際上已替代來源網站而提供歌詞,是不合理使用服務內容的搜索引擎服務,且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免責條款,因而屬于對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行為。
但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在叢文輝訴搜狗網頁快照著作權案中,將涉案網頁快照的提供認定為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同時結合《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1條中規定的三步檢驗標準④,鑒于搜狗公司實施的涉案網頁快照提供行為對于公眾具有不可替代的實質價值,且其并未“不合理”地損害叢文輝的利益,其提供網絡快照的行為并不具有直接營利目的,客觀上亦未獲得直接利益,著作權人亦未提出刪除侵權鏈接的通知,認為如果將網絡快照提供行為認定為直接侵權行為會對社會公眾利益產生較大影響,最終認定搜狗公司提供涉案網頁快照的行為構成合理使用行為。⑤這個案例對于網頁快照提供行為的性質認定和結合現有技術背景和社會公共利益的考量等對涉案行為是否為直接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行為的認定值得研究。
相對于網頁快照等對作品的利用行為,對設置深度鏈接和加框鏈接是否應被認定為信息網絡傳播直接侵權行為,更需要關注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兩要件的具備,即包括上傳提供行為和在線傳播行為。
“深度鏈接(Deep Linking)”,與“淺層鏈接”相對應,即繞過被鏈網站首頁直接鏈接到目標網頁的鏈接方式。“淺層鏈接”是指直接鏈接到主頁的鏈接方式,也稱為普通鏈接。普通鏈接的設鏈者多會在其網站或網頁上直接顯示鏈接標志,網絡用戶能夠確認其網站或網頁同其它網站或網頁建立了鏈接,一般不會引發侵權糾紛。而當用戶點擊深度鏈接標志時,計算機不經過被鏈網站的首頁,直接跳轉到被鏈網站中的具體內容頁或非網頁文件。
正如有論者所說的那樣,深度鏈接隱藏了通過網絡向公眾提供作品的人,任何人都可通過連接到互聯網的電腦或服務器自由地向公眾提供作品。[7]進入21世紀以來,深度鏈接引發了很多著作權糾紛案件,比如2004年正東、新力和華納訴北京世紀悅博案[8]、2005年的“新力唱片公司訴濟寧之窗信息有限公司案”、2007年初“十一大唱片公司訴阿里巴巴經營的雅虎中國案”[9]等案件。隨著《條例》的實施和對網絡侵權研究的深入,在最初的司法實踐中,各法院在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的判斷上逐漸趨于一致,即設置深度鏈接的行為不涉及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⑥
只要開放著的服務器上保存著作品,公眾則可持續從該服務器獲得該作品。設置深度鏈接(包括單純提供針對特定類型文件的自動搜索服務)的行為利用的是被鏈接網站中作品在向公眾開放的網絡服務器中的“為公眾所獲得的狀態”,能“幫助”公眾發現和實現這種獲得作品的機會。盡管客觀上擴大了被鏈接作品或制品的傳播范圍,但并不是“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故不構成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權,只可能構成間接侵權,這即是各法院處理搜索引擎糾紛普遍適用的“服務器標準”,該標準也曾得到了多數國家司法實踐的認同⑦。我國也在司法解釋中確認了僅僅提供鏈接的行為一般不構成侵權。
但是,網絡技術的發展使“服務器標準”受到了質疑。盡管設置深度鏈接的網站并未在其服務器中存儲鏈接指向作品,但在網絡寬帶技術普及應用的今天,隨時可以運用深度鏈接方法,依托高速搜索、傳輸等網絡技術,獲取互聯網絡中他人網站服務器上存儲的作品,提供相應的傳播行為而不必在其服務器上對傳播作品進行復制件存儲。以網絡用戶能否直接從設鏈網站獲取相關內容的“用戶感知標準”開始得到采用。例如2013年北京市海淀區檢察院提起公訴的張某侵犯著作權案中,張某通過購買網站的域名、租用服務器并建立視頻網站,以提供深度鏈接的方式免費提供由樂視網等網站具有獨占性專有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影視作品供互聯網用戶無需跳轉即可觀看,并與廣告聯盟合作,按照網站內廣告點擊量或展示量收取費用營利。法院最終判定張某的行為屬于情節嚴重的犯罪行為,構成侵犯著作權罪,被判6個月的有期徒刑和2萬元的罰金。[10]這個判決顯然確認了張某設置深度鏈接向公眾提供被鏈網站著作權作品的行為是直接侵權行為。2014年6月,判決生效的全國首例“深度鏈接”影視作品侵權案[11]則強調了在采用“用戶感知標準”的同時還應該考慮對設鏈內容的人為干預等因素對侵權與否判斷的作用,如果從設鏈網站上能直接獲取被鏈網頁內容是由于鏈接技術本身所致則只需判斷是否需要承擔間接侵權責任。該案被告張某在自己設立的網站利用管理后臺,在直接上傳作品的某境外網站中加框鏈接未經著作權人授權的影視作品。并在網站以設置索引、目錄、排行榜等方式向用戶推薦影視作品,以提高網站的知名度和點擊量,還強制使用播放軟件,提供瀏覽、下載上述影視作品的服務。2010年起,張某加入某廣告聯盟并在網站上發布各類廣告獲利。法院認為張某通過“深度鏈接”的技術主動采集影片資源,又在網站上刊登收費廣告獲利,具備主觀上的營利目的。其行為屬于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符合侵犯著作權罪中“發行”的行為性質。結合考慮其非法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的影視作品的數量,已符合構成侵犯著作權罪的入罪情形。判決張某1年3個月的有期徒刑,緩期1年3個月執行,并處人民幣3萬元的罰金。該判決明確了“兩高司法解釋中規定的‘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行為’外延應大于信息網絡傳播權控制的行為”。
而2014年6月,北京市海淀區法院正式受理的搜狐訴今日頭條侵權案也涉及對“今日頭條”設置深度鏈接侵權的指控,對深度鏈接侵權問題的關注和研討還將繼續。
雖然《規定》沒有對此明確規定,但深度鏈接不同于普通鏈接的特性決定了理論和實務界都應該對其進行深入研究,最大限度保護權利人合法權益。而且《規定》第5條第1款規定明確了實質替代其他網絡服務提供者向公眾提供相關作品的,構成提供行為。在此類案件中,如果被鏈方提供的作品涉及侵犯他人網絡傳播權,設鏈者具有主觀過錯,則設鏈方的行為可能構成共同的直接侵權行為,如果被鏈方對其提供的作品享有網絡傳播權,則設鏈方的行為可能構成對其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
加框鏈接,不同于深層鏈接的是其鏈接不僅繞過被連接網站的主頁,而且其鏈接的僅僅是被鏈網站頁面的部分內容,對該部分加框并嵌設在設鏈者自己的網頁中,在瀏覽器的地址欄里不顯示被鏈接的網址,設鏈者的網絡用戶不能確認二者之間的設鏈與被鏈關系。在2007年上海優度訴深圳迅雷盜鏈案[12]中,迅雷即涉及利用嵌入式框架技術使第三方網站的侵權影片直接為其所用。設置加框鏈接跟普通鏈接和深度鏈接皆不同的乃是對被鏈網站的頁面進行了修改頁面參數等技術干預,根本不同于普通的信息定位搜索服務,“作為一種播放或呈現作品的行為,該作品究竟是臨時從第三方調用,還是從自己的服務器中直接讀取,并不重要。關鍵的是,設鏈者通過自己控制的頁面或客戶端向用戶播放該作品”[13],涉及到了版權作品的在線傳播。按照“用戶感知標準”,設置加框鏈接涉及到了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對此,學界觀點有分歧,司法實踐中認定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時適用標準也不一致,給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保護帶來了不利影響,有必要思考在堅持利益平衡的原則下如何根據具體的作品利用行為靈活合理應用“服務器標準”和“用戶感知標準”,以實現對網絡著作權的有效保護。如果未經許,網絡服務商擅自在網頁或客戶端界設置加框鏈接,從而將他人的版權作品提供給公眾,對此,筆者認為應認定該行為直接侵犯了信息網絡傳播權。
WAP轉碼是轉碼技術中的一種,通過WAP轉碼技術可使移動終端瀏覽器瀏覽不能直接瀏覽的WEB資源,從而使移動終端用戶可以方便地獲取互聯網上的信息。近年來WAP轉碼技術得到了廣泛應用,特別是眾多搜索引擎和以“今日頭條”為代表的信息聚合類網絡服務商廣泛使用該技術,引起極大的版權爭議,也引發了一些網絡著作權直接侵權案件。
要判斷WAP轉碼是否侵權,涉及如下關鍵問題,即WAP轉碼技術是否侵權?WAP轉碼行為侵權的判定要點有哪些?
顯然,WAP轉碼技術本身是不違法的,蔡駿訴深圳宜搜著作財產權侵權案[14]的判決結果即是對技術本身不違法的肯定。原告蔡駿系小說《瑪格麗特的秘密》的著作權人,他以被告宜搜科技利用其網站為手機網絡用戶提供該小說的在線閱讀服務,侵犯了其信息網絡傳播權和獲得報酬權為由提起了訴訟,要求被告承擔侵權責任。
法院判決認為,以在宜搜的搜索框中輸入關鍵字的方式對涉案小說進行搜索,是通過客戶端鏈接到第三方網站上實現的,宜搜網站使用WAP技術實現手機上網服務的過程中只進行了格式轉化,并沒有對第三方網站上涉案文字作品進行永久復制從而實現替代第三方網站進行內容提供,故判決駁回原告蔡駿對被告在直接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方面的訴訟請求。
網絡服務商利用WAP技術的轉碼行為是一種中性服務,是否侵權,主要有三個方面需要判定,一是通過WAP轉碼技術抓取的是公共產品還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二是在轉碼過程中網絡服務商是否對第三方網站的內容進行了主動的加工;三是在轉碼過后網絡服務商是否將第三方網站的內容永久復制并存儲在自己的服務器上。
第一,通過WAP轉碼技術抓取的是公共產品還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其抓取行為是否有合法授權?
通過WAP轉碼技術對第三方網站內容的轉碼,呈現給網絡用戶的應該是搜索鏈接,而非第三方網站內容的提供。搜狐訴“今日頭條”中,訴稱被告以轉碼方式展示其直接抓取復制使用搜狐網、搜狐網手機版以及搜狐新聞客戶端里的文章、圖片,將其轉換成XML存放于自己服務器上,用戶瀏覽新聞時,將XML內容通過APP渲染成新聞頁面呈現給用戶。對“今日頭條”抓取信息的行為是否為侵權行為,理論界有分歧,其實該行為是否涉及侵權關鍵在于其抓取的是信息時公共產品還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新聞乃“今日頭條”的主打內容,著作權法明確規定時事新聞報道不受該法保護,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5條第1項規定“時事新聞,是指通過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報道的單純事實消息”所以,絕大部分含有評論、注釋的報道都不只是單純事實消息,可受著作權法保護,未經授權的抓取和提供顯然是直接侵犯著作權的行為。如果“今日頭條”提供的服務是搜索服務和內容傳播的疊加,那就可能涉及侵權。
第二,在轉碼過程中網絡服務商是否對第三方網站的內容進行了主動的加工?如果進行了主動的加工或編輯,顯然超過了搜索引擎服務的服務范圍,涉嫌直接參與侵權作品的提供。
第三,在轉碼過后網絡服務商是否將第三方網站的內容永久復制并存儲在自己的服務器上?在轉碼過程中,網絡服務提供商只能提供引導服務而非替代服務,即網絡服務提供商只能提供引導用戶到提供內容的第三方網站的服務,而非替代第三方網站直接提供內容服務。從網頁“轉碼”的實現過程來看,其必然導致對處理作品的技術意義上的臨時復制。“就技術而言,WEB網頁內容需復制在某某服務器內存或硬盤上才能處理轉換成WAP網頁。”[15]用戶在用手機瀏覽網頁的過程中,其瀏覽行為的開始和結束會啟動和終結網頁的“轉碼”,而經過“轉碼”的網頁傳輸至用戶手機之后,即被自動刪除,并不會被永久保存在網絡服務商的服務器或硬盤上。這種臨時復制在我國的立法中并未將之納入復制權人的控制范圍內,不屬于違法行為。如果在用戶瀏覽網頁過程中,搜索引擎和信息聚合類服務商不但進行了“轉碼”,還將“轉碼”處理的網頁保存在了自己的服務器中,使用戶無需經過其他網站即可直接獲取,則其轉碼過程中緩存信息的存儲就非臨時而是永久復制了,該行為構成了信息網絡傳播行為,落入了信息網絡傳播權人依法可以控制的范圍,構成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
在上海玄霆娛樂公司訴百度版權侵權案[15]中,被告百度公司的轉碼過程涉及兩個行為導致侵權。一是在其二級域名“wap.baidu.com”設立“最熱榜單”和“精品推薦”等欄目對涉訟作品進行推薦;二是在其網站上完整復制了訴訟作品并存儲在自己的服務器上,構成對該作品的永久復制,使得網絡用戶無需到第三方網站,更無需到原告網站即可獲得涉訟作品的完整內容,從而使得百度網站實質上完全替代了其它網站,成為作品內容服務的提供者,這事實上已不是搜索引擎服務了,至少是超出了正常的提供搜索引擎服務范圍⑧。上海市盧灣區人民法院在一審中認為,百度公司的上述行為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免責情形,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復制行為和上載作品,并進行網絡傳播的行為,構成直接侵權。⑨
網絡傳播技術不斷推動新的網絡傳播行為的發展,技術中立,但行為必須受到法律的約束,無論何種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的存在均不能以侵犯網絡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為前提。正確認定信息網絡傳播直接侵權行為,有利于保護網絡著作權人的權益,更有利于營造和諧的網絡空間。
注釋:
①“用戶感知標準”是以網絡用戶是否認為作品系由行為人提供這種主觀上的感知來認定行為人是否實施了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服務器標準”則是指以作品是否存儲于行為人的服務器中這種客觀事實的認定為標準來判斷;“法律標準”強調行為人的行為是否符合侵權要件,和服務器標準并不矛盾,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兩者相互契合。爭論最大的是如何適用服務器標準和用戶感知標準。
②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小螞蟻公司未經許可,在其經營的網吧內向公眾提供電影《梅蘭芳》的在線播放服務,供公眾收視,此行為不屬于我國法律所規定的合理使用行為或法定許可行為,故已經構成對營銷公司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害。判令小螞蟻公司立即停止對營銷公司依法享有的電影《梅蘭芳》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害”(參見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09)西民四初字第306號)。
③據百度百科:網頁快照[EB/OL].http://baike.baidu.com/
link?url=jQo29CeO0RZT5caGIqmNrSgfkIVMjodO1XOwXQ7-zqe_aWINWXo0wEm0LizkXNGqa51Yr7g_Ehx_KjAHvtrPHq. 2016年8月5日。
④使用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的已經發表的作品的,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
⑤判決書從“網頁快照僅是對‘文本’內容的復制,網頁快照并非實時更新,網頁快照僅是對單個網頁的復制,網頁快照圖標通常位于網絡用戶相對不易關注的位置”等方面分析認為搜狗公司提供涉案網頁快照的行為亦不會起到實質性替代來源網頁的作用。(參見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13)一中民終字第12533號。)
⑥在2004年正東、新力和華納訴北京世紀悅博案(侵犯錄音制品制作者權糾紛)(一審)中,一審法院將提供鏈接認定為“網絡傳播行為”和“直接侵權”;二審法院厘清了設鏈行為不是信息網絡傳播行為,設鏈行為不構成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在2005年9月“七大唱片公司訴百度案”(一審)中,法院認定設置鏈接的網站沒有實施受信息網絡傳播權控制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不構成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在2007年初“十一大唱片公司訴阿里巴巴經營的雅虎中國案”中,法院通過對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過錯的突破性判斷,明確認定被告的設鏈行為構成間接侵權。
⑦比如澳大利亞高等法院于2005年終審判決的“環球音樂公司訴Cooper案”。原告因用戶只要在被告的網站上點擊鏈接,就能直接從第三方網站中下載歌曲文件訴稱被告通過設置指向第三方網站中侵權歌曲文件的深層鏈接“向公眾提供,使公眾可以獲得”錄音制品。澳大利亞高等法院對此指出:是遠端網站使錄音制品可以被獲得,數字音樂文件是因發送到遠端網站的請求而從遠端網站被下載的。Cooper的網站只是(向公眾)提供了更容易地尋找和選擇數字音樂文件和指明遠端網站的便利。
⑧被告百度公司在WAP頻道搜索結果及點擊閱讀功能向用戶提供涉訟作品的全部內容,地址顯示均屬于百度公司的服務器,通過頁面屬性查詢,可以看到該頁面現實其主數據內容存儲于百度網站服務器的事實,百度公司還在每頁最下端顯示“原網頁”,證明其確認該網頁不是原網頁,而是原網頁之外的一個復制頁,而該復制頁的內容明顯有所刪減和重新編排,并非應訪問用戶的要求自動形成。被告百度公司所稱的格式轉換,就技術而言,WEB網頁內容需復制在百度服務器內存或硬盤上才能處理轉換成WAP網頁。⑨上海市盧灣區人民法院在一審判處百度賠償盛大文學經濟損失50萬元以及合理費用4.45萬元,百度不服上訴至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經開庭審理后,在宣判前,百度公司提出撤回上訴,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定,準許百度公司撤回上訴,雙方當事人按原審判決執行,從使得該案最終落下帷幕。
[1]王遷.網絡版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68.
[2]王遷.搜索引擎提供“快照”服務的著作權侵權問題研究[J].東方法學,2010(3).
[3]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05)一中民初字第5761號民事判決書;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7)高民終字第1729號民事判決書.
[4]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2008)朝民初字第13556號民事判決書;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09)二中民終字第00010號民事判決書.
[5]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7)高民初字第1201號民事判決書.
[6]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08)海民初字第7404號民事判決書;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0)一中民終字第10275號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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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04)一中民初字第428號民事判決書.
[9]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07)二中民初字第02621號民事判決書;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7)高民終字第1184號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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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上海市普陀區人民法院(2013)普刑(知)字第11號刑事判決書.
[12]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2007)浦民三(知)初字第69號民事判決書.
[13]崔國斌.加框鏈接的著作權法規制[J].政治與法律,2014(5).
[14]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2010)深福法知產初字第70號民事判決書.
[15]上海市盧灣區人民法院(2010)盧民三(知)初第字61號民事判決書.
D923.41
A
1007-9106(2017)01-0112-07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網絡著作權研究”(項目編號:12BXW050)。
楊小蘭(1974—),女,四川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知識產權法學;楊加明(1972—),男,成都醫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刑事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