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枷鎖與釋放的自由
——淺析《年輕氣盛》中對人物內心情感的表達

□ 鄭立恒

情感的枷鎖與釋放的自由
——淺析《年輕氣盛》中對人物內心情感的表達

□ 鄭立恒

《年輕氣盛》帶給我們一個關于年輕和情感的議題，但是情感往往是難以捉摸和表現的，尤其是實化為電影中的聲音和畫面之后，就更顯困難。而《年輕氣盛》通過一系列電影化的手段將影片中的人物內心情感表現在銀幕之上，值得我們去借鑒和學習。

《年輕氣盛》；情感表達；電影化；視聽語言

隨著曹秀美精致的演繹，《簡頌》的最后一個段落最終劃上句點。弗雷德眼神中充滿閃爍的光芒，他轉身鞠躬，此刻已經去世的米克似乎在另一個世界觀望著他，為他感到欣慰。至此，《年輕氣盛》的字幕緩緩升起。影片結束了，我們每個人感動之余，是對于“年輕”這個概念不同的感悟和不同的思索，而這也正是電影的成功之處。

與《絕美之城》的華麗浪漫、張揚絢麗、幾乎每個鏡頭都透露出巧奪天工的匠心和奇妙的構思不同，索倫迪諾在《年輕氣盛》中似乎將一切都歸于平常和規矩——規整的固定鏡頭、標準的黃金分割構圖、平穩的鏡頭拍攝等。可是這一切平常之中卻透露著導演對人生的思索，對情感的考量以及對自由的探討。所有這些議題，形成了電影《年輕氣盛》的主題，那便是如何去定義“年輕”。而這一問題的答案無疑落在了影片中的兩個老人——弗雷德和米克身上。

一、關于主題：情感的枷鎖與釋放的自由

（一）情感的創傷，午夜夢回的枷鎖

弗雷德和米克，這兩個相交數十年的老人雖然行事風格迥異，但卻存在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兩個人在婚姻情感上都受過創傷。弗雷德的創傷來源于妻子的一次意外，那次意外使得他們無法像從前一樣生活。米克的創傷也來源于妻子。通過他處理兒子朱力安和萊納的婚姻事件，我們可以得知，米克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放棄了與米克組建的家庭，離開了米克。

這種情感創傷就像生活上的枷鎖，成為兩個老人午夜的噩夢，所以我們看到，影片中多次出現兩個老人午夜夢醒的鏡頭段落。

（二）釋放的自由，一片湛藍的云天

面對這種情感創傷，弗雷德和米克分別采取了不同的對待方式。弗雷德對此表現出克制。他將自己對妻子的情感克制和隱藏起來，不去面對，以此來回避這種創傷。而米克對此則是釋放。他將此投射在自己的電影作品之中，創作出一部部電影，借機表達自己。

但是，隨著兩人在療養院休假，一切卻都在潛移默化。電影拍攝計劃的失敗，以及一系列現實生活的困擾使得米克再也無法在現實中找到情感表達的途徑。最終，他選擇用自殺來結束自己的情感表達。米克的死以及療養院中的其他人對弗雷德產生了劇烈的影響。這使他重新重視起情感的作用，不再克制自己的情感。當他接受女王特使的要求，再次指揮《簡頌》之時，終于將自己多年來對妻子的情感表達出來，達到了一種釋放情感的自由狀態。

從米克和弗雷德身上，我們得到關于“年輕”的答案——年輕，就是釋放情感之后的自由之感。所以，影片看似在探討年輕與衰老，其實卻是在探討我們應當如何處理情感的問題。

但是，我們都知道，當一部影片將“情感”作為其主要議題之時，接踵而至的便是如何在影片中將“情感”這兩個字表現出來，因為我們都知道，“情感”是難以去實化和捉摸的東西。尤其是當這一切都只能通過畫面和聲音等視聽手法去表現的時候，就顯得更加困難。《年輕氣盛》的可貴之處就在于它恰當地使用了一系列視聽手段，有效地將影片中人物的情感心理進行實化，表現了出來。

二、關于人物情感的表達：釋放與約束的雙生路

（一）弗雷德獲得釋放自由之路——提琴和糖紙

療養院在影片中是一個具有雙重含義的空間，它既是一群人在這里療養身體的地方，也是一群人在這里療養心靈的地方。我們在影片中看到一群在心靈層面有著問題的人走入這個地方，并最終獲得釋然——演員特里是如此，老年的馬來多納是如此，那對老夫妻是如此，而弗雷德也是如此。只是這種釋然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個緩慢的心理成長過程。影片使用多種視聽手法，將弗雷德從最初對于情感的克制，到最后對于情感的釋放表現出來。

1.提琴聲的中斷到連續

弗雷德妻子因為一場意外，全身癱瘓，無法再回到當初。這成為弗雷德半生情感上的創傷。弗雷德一直處于被這種情感創傷所圍繞的狀態。

在影片中這種不斷圍繞的情感創傷通過時時處處總是存在的《簡頌》提琴聲表現出來。這種聲音在影片中一共出現了七次。正是這七次提琴聲，很好地表達出弗雷德從逃避情感創傷到面對情感創傷的一個過程。

在影片的前三十分鐘內，《簡頌》提琴的聲音高密度地出現了四次，這四次提琴聲并不優美，總會在拉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中斷一下，然后又接著拉。而且很曖昧的是，這四次提琴聲既像是有聲源的——每一次提琴響起來的時候，弗雷德都會去注意聽；但是又像是沒有聲源的，因為前四次聲音里，我們沒有獲得任何關于提琴聲源的信息。而且琴聲總是無緣由地就出現，沒有跡象地就消失。捉摸不到的琴聲，恰恰就像是妻子的意外給弗雷德留下的情感創傷。它總是將弗雷德圍繞其中，經久不衰。那種揮之不去、尋之不見，但又纏繞周圍的感覺不就正像前三十分鐘之內連續出現的這四次提琴聲的感覺嗎？而且提琴聲聽起來干癟斷裂，總是會拉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產生半秒的停頓，也正像是斷裂的婚姻所帶給弗雷德的痛苦。

后來又聽到提琴聲的時候，跟隨弗雷德的腳步，我們終于發現，原來前幾次的琴聲是一個小男孩發出的。在弗雷德的指導下，我們聽到，以前提琴拉斷句的地方連接了起來，變得好聽了起來。

弗雷德生活中的這一小橋段，相比他大作曲家的身份，顯得微不足道，但卻恰恰是在此刻，弗雷德的心理開始產生變化。《簡頌》在某種程度上是影片中弗雷德與妻子情感的代表，弗雷德對《簡頌》的評價是：“它非常簡單。”但是小男孩的回答是：“不只是簡單，也非常完美。”小男孩成為無心點醒弗雷德生活的智者，令其明白情感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簡單，而是非常值得敬重的東西。弗雷德教小男孩拉琴，其實也是試著鼓足勇氣去面對以前的情感，試著去修補以前的創傷。

后來，我們再聽到《簡頌》提琴的時候，提琴聲變得優美，弗雷德正坐在船上，懷抱鮮花去看望自己的妻子。優美的提琴聲音是明顯的無聲源音樂，因為已經變成弗雷德內心的聲音。此刻，弗雷德心中充滿了對自己妻子的情感，所以思念的聲音——《簡頌》才會出現。

到了最后，弗雷德對妻子的這種情感在演奏會上徹底釋放出來，《簡頌》被完美地演繹，弗雷德也勇于面對往昔的創傷，不再回避自己內心的情感，所以有一刻，影片從曹秀美歌唱的嘴唇特寫直接切到了弗雷德妻子梅列尼的鏡頭。此刻弗雷德已經盡情地去釋放自己的情感，曹秀美的歌聲成為弗雷德內心對妻子的愛慕之聲。

2.紅糖紙與紅色演出服——情感的隱藏和流露

影片中另外一個表現弗雷德情感創傷的手法便是不時出現的弗雷德捏紅色小紙片的鏡頭特寫。捏紅色小紙片是弗雷德釋放對妻子思念的一個途徑，但他將這份情感隱藏到自己的口袋里面，只有想到妻子之時，才拿出紙片搓捏。可見，對此他是克制的。

在女王特使要求弗雷德前去指揮《簡頌》的時候，弗雷德拿出了紙片在那里揉搓；當療養院響起來《簡頌》的時候，弗雷德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也拿出了紙片；晚上，弗雷德看到女兒裝睡的時候，他也是在那里把玩著紅色紙片。每當弗雷德思念自己妻子的時候，都會借助紅色紙片來表達這種情感。有一次弗雷德與特里坐在長椅上看著中年的馬來多納的時候，弗雷德無意地拿起自己手里的紅色紙片在那里揉搓，這告訴我們，弗雷德對妻子的情感無處不在，但是弗雷德一直將這種情感隱藏在他的那一片紅色糖紙之中。

然而，在弗雷德指揮《簡頌》的演奏會上將自己的情緒徹底釋放出來的時候，曹秀美穿著一襲紅衣，縱情歌唱，甚至影片中多次給予她紅色的嘴唇以特寫。那炙熱的紅色，不就是弗雷德的那片糖紙幻化出的情感之魂么？

（二）米克無法釋放情感之路——戲中戲的雙重失敗

與弗雷德成功釋放情感獲得心靈上的自由不同，米克則以無法獲得情感上的釋放結束，最終，他用自殺來結束了自己的生活。

米克情感上的無法釋放，在影片中主要通過戲中戲的手法表現出來。米克將自己的情感投之于電影的創作之中，但后來，無論是投身電影制作還是現實生活中的他，都失去了可以釋放情感的途徑，于是，最終他走向死亡。

1.劇本創作上的心理補償

在《心理補償視角下古典文學中桃花源形象的建構與衍變》中，作者黃徐玲談到：“對于文人，文學創作是補償的一種最佳方式，可以滿足文人在現實生活中達不到的心理需求，借由幻想來滿足自身的希冀、祈求。”①

影片中米克的劇本創作其實與上述文學創作中的補償方式類似，米克一直在進行著自己的劇本創作，正是婚姻創傷下的一種心理補償。

當米克與許多年輕編劇一起談論劇本的時候，說出了布蘭達的對白：“我為你失去一生中如此多的時光，我失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可見，在米克的劇本中，布蘭達所飾演的是一個為心愛之人用盡一生時光的女人。劇本中男主角的名字叫邁克，與米克的名字發音類似。此時，劇本的情節明顯成為米克現實生活中面對妻子的離去、面對不幸婚姻的一種心理補償。現實生活中婚姻的失敗，使得米克渴望在劇本中找到成功，因而幻想出一個為了自己傾盡一生的女性形象來將情感宣泄出去。

所以，劇本創作對于米克而言是一種具有心理上補償作用的行為。

2.現實生活中的角色置換

但是，到了現實生活中，布蘭達并不如劇本中的角色那樣一直為米克所付出。這種狀況甚至是相反的，在布蘭達看來，甚至是她在憐憫米克。劇本中米克所“移情”的男女主角之間的關系，與現實中米克和布蘭達的關系其實是不相符的，甚至是相反的。

布蘭達在療養院與米克大吵之后便離開，這不僅使得米克原本由于婚姻而帶來的心理上的創傷加劇，還讓米克原本依賴劇本所產生的那種心理上的補償行為也失敗。另一方面，布蘭達離開，也導致米克的電影制作無法完成。影片的無法完成讓米克借助影片宣泄情感的途徑走向失敗。

無論是借助劇本去獲得心理補償，還是借助電影去進行情感宣泄，對于米克而言，最終都以失敗告終，于此，米克宣泄情感的道路被堵死。

3.現實生活中的無力

除了上述原因之外，米克在現實生活中又總是充滿了無力感。面對身體的問題，他總是無奈的，而當兒子將自己母親的例子作為婚姻出軌理由的時候，他同樣無奈。布蘭達退出，電影無法完成，他還是無奈的。當米克談論劇本時，他似乎處于絕對權威的位置，所有的青年都唯他馬首是瞻，但是脫離了劇本和電影，他充滿了無力感。他面對種種無力感的釋放途徑，只有依靠電影，可是電影的制作又是失敗的，至此，米克徹底無法再表達出自己的情感，只好通過自殺來結束自己。

影片采用“戲中戲”的方式，將米克的心理呈現出來。無論是劇本中米克假想的自己，還是現實中的米克，最后都被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所包裹。米克無法找到任何情感表達的途徑，最終帶著這種無奈選擇了自殺。

三、結語

《年輕氣盛》就是這樣，通過其優秀的電影化的手段方式，將兩個老人——弗雷德和米克的情感心理淋漓盡致表現于銀幕之上，從而讓我們了解兩個老人的情感心理，并最終了解到影片的議題——年輕就是釋放情感的自由狀態。

注釋：

①黃徐玲.心理補償視角下古典文學中桃花源形象的建構與衍變[D].華東交通大學,2014.

1.周星.影視藝術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2.顏純鈞.電影的讀解[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

（作者單位：陽光學院人文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