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輝
『一元年薪』避稅讓工薪階層情何以堪
程輝
今年兩會期間,“個稅改革”成為代表委員和社會各方熱議的焦點。據報道,有部分私營企業主或企業高管有豐厚的股權收入進賬,卻以不拿工資或拿“一元年薪”的形式避稅。
“1元年薪”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79年,而且數量奇多。在美國,很多在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CEO或者董事長卻拿著“全球最低”的薪水——1美元。隨后,“一元年薪”也傳到了中國。
大家也都知道,企業高管一年數百萬的年薪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國內近幾年有不少公司高管都表示自己只拿“一元年薪”。這其中包括京東創始人劉強東、樂視創始人賈躍亭、中國平安董事長馬明哲等。
有些人聽到這個“一元年薪”會驚訝,為什么要把每年幾百萬的薪水就這么扔了?其實,“一元年薪”這件事在國內還屬于比較少的現象,但在國外早就已經有企業這么做了,比較著名的有克萊斯勒總裁李·艾科卡。
一般來說,企業高管拿“1元年薪”多數是在企業出現困難的時候,這是高管在向公司內外表達的一種態度,把自己的利益和公司聯系在一起,表示一定會扭虧為盈或是扭轉當前不利的局面,以激勵員工努力工作。此外,企業也能省下每年數百萬的成本,投入到運營當中。
每年只領1元薪金,大佬們真的這么傻?“1元年薪,給閨女買個棒棒糖都不夠。”說這話的是樂視的老板娘甘薇。“1元年薪十年都買不起一杯奶茶.....”網友調侃京東老板劉強東。有人會問,這些大佬們為啥要1元而不是一分都不要呢?因為在國外,合同成立必須要有對價,即為約因。這1塊錢就是對價。那像賈躍亭、劉強東這樣只領1元年薪的人,真的是為公司白白奉獻嗎?精明的商人們早就為自己在“1元年薪”的背后設計好了一套周密的“致富經”。
但事實上,并不是所有高管拿“一元年薪”都是出于為企業考慮的目的。3月7日,全國人大財經委副主任委員黃奇帆在審議財政預算報告時犀利地點破了其中原委:有的企業高管拿1元工資,這樣就可以避免繳納個人所得稅,然后把個人開銷算在企業的費用上。最簡單的案例是,企業家需要買一套家具,那么完全可以將家具的支出計到企業的開支內,但家具實際進了企業家自己家里。企業的成本做大,利潤變低,繳納的稅收也就減少;與此同時,企業家本身的消費也不會受1元年薪的限制。相比工薪階層,顯然企業家避稅的手段要多得多。
有些企業高管雖然拿“1元年薪”,但可通過報銷的形式解決個人生活消費。若一個人既是企業股東又是高管,那么他既少交了個稅,也少交了企業所得稅,這是一種偷漏稅的行為;若這樣做的人只是股份公司或上市公司股東之一,這樣做就侵蝕了企業利潤,侵害了其他股東的利益。
按照我國現行個人所得稅稅率計算,一位企業高管如果一年拿100萬元工資、薪金,將繳納40多萬元個稅。而如果這位高管拿一元年薪以及100萬價值的股票期權,應適用20%的稅率,需要繳納20萬元個稅,這樣一來,可以避稅20多萬元。一些董事長和總經理雖然只拿1元年薪,但他們平時所有的開支可能都變成了企業的成本和費用。真可謂“套路太深”。
高個稅看似針對的是高收入者,而事實上中低收入這才是貢獻稅收的主力人群。個稅起征點提高到3500元之后,月薪超過
3500元的人才需要繳納個稅,那么去掉3500元以下的群體,按說繳稅的階層很廣泛了。其實不完全是這樣。富人群體避稅的手法很多,真正成為繳納個稅主力的還是工薪階層。我國是世界上少有的采取分類所得稅模式的國家,這種模式很簡便,但是分項計征讓一些高收入者可以把多元化的高收入“分散化避稅”。據統計,中低收入者提供了65%的稅收貢獻,個稅淪為“工薪稅”。由此形成我國“高收入群體稅負輕”、“中低收入者稅負重”的奇特現象。
對于普通的工薪階層來說,工資是其主要的收入,甚至是唯一的收入來源,沒有什么避稅的途徑,反而成為了個稅收入的主要來源。企業高管通過“一元年薪”避稅,而窮人卻在為富人“掏腰包”。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5年全部調查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為50809元,折合月平均工資為4234元。有專家明確表示,目前繳個稅的大多為工薪階層。一名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單身白領月薪16000元,扣除五險一金后,每個月大約交1800元的個稅,而他的房租僅僅1500元。“每個月交的稅比我的房租還要高。”該白領說道,“盡管每個月到手工資過萬,但是在北京買房仍是不敢想的事情。近兩千元的個稅是我每個月最大的單筆支出。”
而高管大佬們的收入來源和構成比較復雜。據2007年美聯社對世界500強CEO收入的不完全統計,工資僅占他們收入總額的9.5%。而對于11位收入總額超過3000萬美元的CEO,工資所占的比率僅為2.7%。因此,占比極低的工資并不是大佬們主要的收入來源。
在中國,個人所得稅占高管年薪收入的45%,幾乎將其年薪砍掉了一半。但通過1元年薪,高管們可以有效避開繳納個稅,只需把個人開銷算在企業費用上,省下了一大筆錢。
再加上高管們本身就擁有公司大量的股權,收入只多不少,因此,老百姓完全不用擔心大佬們費心勞力付出一年,卻只領一枚硬幣。
我國高收入群體避稅動機很強、方式很多,比如采取“工作在大陸、工資在海外”或者“錢在企業、不拿工資”等方式避稅。因此,高稅率并沒有給我們帶來相應高稅收。去年,我國個人所得稅占總稅收的7.7%,遠低于發達國家30%、發展中國家15%左右的水平。
以美國為例,將近50%的工薪階層只承擔了聯邦所得稅的5%,10%的最高收入者承擔了個人所得稅的60%多,1%的最高收入者承擔了30%多,從而形成了比較完美的“倒金字塔”的稅收負擔結構。
而在我國的稅制下,占有社會財富近一半以上的富人,上繳的個人所得稅卻不到個稅總收入的10%,60%的個稅是由苦逼的工薪階層貢獻的。從而形成了以窮人為主要納稅主體的奇葩的稅收結構。
這種情況造成一些問題,很多私人老板不拿工資,因為把錢放在企業里交的稅反而少。另外,一些年薪一、兩百萬的白領們,有條件將發工資的地點選在香港、新加坡。這就造成中國個稅大部分是低收入群體交的,高收入群體只占小比例。
原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仍然是領工資的我和領一元年薪的你。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貧富差距的擴大。因此,個稅改革勢在必行。
我國個人所得稅開征于1980年,實行的是分類稅制,采取超額累進稅率與比例稅率相結合的方式征收,工資薪金類為超額累進稅率5%-45%,股息紅利等資本類為比例稅率20%。這些年雖有提高起征點、調整稅率級距等改進措施,但與當前經濟發展水平提升、居民收入方式變化等新形勢已不相適應。
目前,我國個人所得稅實行分類所得稅制。對于分類征收,大家最大的感受便是“把工薪階層管住了”,因為工薪階層的收入來源很單一,可能就只有工資收入。而收入很高的人其收入構成非常復雜,分類征收反而不能把全部收入統一到一起繳稅。
當前,個人所得稅最為突出的問題是工薪所得實行45%的最高邊際稅率。跟周邊比,香港只有15%,新加坡為22%;跟發展中國家比,俄羅斯只有13%,巴西為27.5%;跟發達國家比,加拿大為33%,美國為39.6%。
這些國家或地區的稅率不僅都低于我國,而且稅前抵扣項目多,投資買房、按揭利息、子女學費、看病就醫、撫養贍養等大項就能抵扣掉一半左右。有數據顯示,美國39.6%的稅率在稅前抵扣后,最終負擔的實際稅率在25%左右。
我國個人所得稅這種高稅率,至少帶來兩大危害。
首先是工薪階層尤其專業技術人才,由于收入來源單一、稅收由單位代扣代繳而成為個人所得稅收入的主力,占比已升至70%左右,而美國個人所得稅的70%左右來自10%的高收入者。
相比之下,我國高收入群體避稅動機很強、方式很多,因此,高稅率并沒有給我們帶來相應高稅收。
其次,個人所得稅有調節收入分配功能。我國這一制度設立之初,全國職工每月平均工資只有63.5塊,一般人達不到800元納稅門檻,能按45%稅率繳的屈指可數,政策聚焦作用非常明顯。現在,“調高調不到、擴中擴不了”,等于讓窮人為富人“掏腰包”。
一些企業高管之所以通過“一元年薪”避稅,主要還是跟違法成本和監管程度有關,與個稅稅率高不高沒有直接關系。在任何稅制條件下,都難以完全防止逃避稅現象發生。即使把稅率下調到25%,年薪百萬的老板仍要繳20多萬元個稅,他還是有避稅的沖動,仍有可能拿“一元年薪”。一些高收入者可能薪金只拿一元錢,但其收入更多體現在股權等方面,這部分收入在取得股息、轉讓時依然會被相應征收個稅。但是,同樣一筆百萬元的收入,如果在工資薪金所得項目下,適用最高45%的稅率;而在股息紅利、財產轉讓項目下,適用稅率只有20%。這可能是一些高收入者放棄高薪,轉為股權收入的一個重要原因。
年入百萬者卻以“一元年薪”避稅,讓工薪階層情何以堪。個人所得稅改革關系百姓切身利益,要堵塞各種“鉆空子”式的避稅漏洞,就應加大逃稅違法成本,切實解決“一元年薪”問題。為此,當務之急是將個人所得稅中工薪所得最高稅率,由45%下調至25%,作為推進個人所得稅綜合與分類相結合改革的突破口。要解決不同收入來源造成的稅負不均,應逐步把一些常規性收入項目合并到一起,按年匯總納稅。通過建立“基本扣除+專項扣除”的機制,適當增加專項扣除,進一步降低中低收入者的稅收負擔。正如格力掌門人董明珠所言,“稅的高低不重要,做到公平最重要。高收入者多交稅,低收入者少交稅,或者干脆不交稅,以此調節社會收入、縮小貧富差距。”
實踐告訴我們,稅收是經濟增長的潤滑劑、福利社會的搖錢樹、和諧社會的調琴師。制定合理的財稅政策才可以真正解決好貧富差距問題,更好地提高廣大群眾的幸福感。稅收公平,比“一元年薪”更應值得關注。在完善稅收制度、優化稅制結構、建立一套科學合理的納稅體制上,中國仍然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