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二 咬指甲的孩子

一、初識“話匣子”

30出頭的張麗（化名）是名小學教師，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前幾日因為孩子太調皮，她控制不住情緒在公眾場合暴打兒子，被他人報警。她帶著孩子主動前來咨詢，理由是“我的孩子有病”。我仔細觀察：她身材苗條，頭發蓬亂，皮膚油膩，穿著寬大邋遢的衣服；孩子臉色蒼白，大眼睛，瘦瘦高高，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大背心。

張麗的原生家庭是四口之家：父親是翻譯，脾氣好；母親是科研人員，39歲時生的她；姐姐比她大11歲，嚴厲而優秀；她在家里很受寵愛。婚后性格木訥的丈夫長期在外地工作，每周回家一次。她獨自一人帶孩子，每天的生活就是家—幼兒園—單位三點一線。兒子哭鬧，公婆生病，她深感疲憊，對自己的婚后生活感到不滿，情緒焦躁，最近三個月睡眠較差，精神緊張，常常打罵兒子。

二、是誰“生病”了

這位女教師因為“兒子有病”的問題來進行心理咨詢，她情緒容易激動，有抱怨，易緊張，雖然工作生活仍然能正常應對，但是已經影響到身心健康及親子關系。

我初步評估張麗為一般心理問題——焦慮。她是一名教師，有一定的領悟能力，咨詢目的明確，適宜采用認知行為療法。我與張麗商定了咨詢方案，幫助她找出不合理的信念并加以對抗，采取更實際的想法和行動來平衡情緒，減緩過度焦慮情緒，找到自我，建立自信。

與來訪者共同確定以下咨詢目標：近期目標為改善緊張焦慮情緒和睡眠；調整來訪者的認知，改變其對自我的認知模式；幫助其樹立自信。長期目標為完善來訪者的個性，形成正確的自我觀念；提高有效處理各種生活壓力的能力，增強對環境的適應能力，最終達到促進來訪者心理健康和發展的目標。

三、漫長的一年

第一次咨詢。張麗走進咨詢室第一句話是“老師，我兒子有病！”我示意她坐下來，她說：“他老是咬指甲，你看他的指甲有的都沒有了，都咬到肉了。如果把這壞毛病改掉，小孩睡眠就能好了。”張麗有強烈的表達愿望，她的話題不停轉移，思路有些混亂，主要涉及以下話題：公公生病，經濟壓力大；婆婆生活能力差，不能照顧公公和自己的孩子；自己父母年邁多病；丈夫只管掙錢，家里全靠她；工作上遭遇不公平；有些同事難以相處；……

張麗表現出來的行為是責罵兒子，其實反映的是她內心的焦慮；看起來是在訴說孩子生病，其實是在訴說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她有強烈的無助、恐懼、自責、孤獨、委屈等情緒體驗。她的錯誤信念包括：我是一個無能的人；我這種混亂的生活狀態好不了了。她的需要是：被愛、安全感、有價值。可利用資源：內省力、丈夫、孩子。

我選擇了一個話題和她討論：從家務中解脫，是否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能否接受自己選擇的結果？

第二次咨詢。她談到了自己的改變，試著請鐘點工幫忙做家務，但是幾次之后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家里多個陌生人，于是接受自己做家務會辛苦這樣的結果，不再抱怨。鼓勵她之后，我放了一段心理訪談的錄像《便秘的女兒》，主要內容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咨詢孩子便秘的問題，實際上是她不能應對生活中的事件，把焦慮帶給了孩子，孩子代替母親“生病“了。看完后，張麗若有所思，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最后她低頭輕輕地說：“婚后生活怎么會這樣？”感慨當年那個活潑美麗的自己如今成了黃臉婆。

張麗依賴心理很強，在遇到困難時第一反應是抱怨，可能和她從小受寵愛有關。現在的生活中，兒子、老人都很需要她，但是她能力有限，這種挫敗感讓她對自己的關注變得越來越少。

我將咨詢方向定為“找回自信的我”，與她討論兩件事情：一是嘗試改變形象，如服裝、發型，試試自己不敢嘗試的風格；二是適度和孩子分離，擴展孩子的活動內容，讓孩子找到新的玩伴，減少母子間強烈的依賴感。

第三次咨詢。張麗穿著有很多亮片的新裙子，燙了長卷發，雖然用舊外衣進行了遮擋，但看起來很不錯。我贊美了她，她很開心，她說鄰居和同事都夸她，覺得自己又變得年輕貌美了。她也嘗試把孩子送到有人看護的兒童游樂區，第一次看到兒子很快和小朋友玩起來，她有些失落和生氣。之后又經歷了幾次同樣的狀況，她看到兒子玩得很高興，她也感到開心。

新的煩惱：丈夫對孩子學習要求非常苛刻，而她要求比較寬松，兩人會發生爭吵。她認為夫妻間這樣的爭吵對孩子是一種傷害，但是她無力改變。在處理夫妻關系上，張麗也會有挫敗感，她無法理解丈夫和他父母之間冷漠的關系，丈夫對孩子苛刻讓她心灰意冷。

我將咨詢方向定為：試著理解丈夫的行為，夫妻形成合力。丈夫由于小時候的寄養經歷，缺少父母關愛，體驗了較多的孤獨無助，缺少愛別人的技巧和能力。張麗需要和丈夫一起成長，同時她自己也要學著控制情緒。

第四次咨詢。張麗因為公公病情嚴重，沒有按時來訪，通過電話做了咨詢。她提到了新問題：兒子看到媽媽不再大吼大叫，而是溫柔地和他說話，變得很害怕，認為媽媽可能要拋棄自己，經常抱住媽媽的腿不放，要求挨打。我建議她堅持一段時間，給孩子一個適應的時間。

第五次咨詢。10個月后的一天，張麗打電話主動約我，我再次看見了那個小男孩，他一見面就沖我笑。張麗穿著得體、化了淡妝，她依然是個“話匣子”，她明白了選擇和接受結果的重要性：工作和家庭，她選擇以家庭為重心；嘗試鍛煉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陪孩子參加了很多集體活動；接受鐘點工，家務負擔減輕了；周日是小家庭團聚的時間，一般會安排全家吃飯或者郊游；公公的病依然時好時壞，她說做子女的盡力就好。

四、啟發和思考

本次咨詢基本達到了咨詢目標，張麗能較好地過正常人的生活，用積極的觀念看待生活中的煩惱事件，家庭和個人生活進入良性循環。

咨詢效果好的個案，咨詢師應當感謝來訪者，只有承認是來訪者個人努力的結果，咨詢師才不會有“我幫了你”“你要感謝我”這樣高人一等的感受，來訪者才能夠真正意識到是自己幫了自己。

（南京市教師發展中心 李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