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很怕黑,奶奶說有一回家里斷電,我赤條條的叫著跑出家門,一面哭喊,一面摔跤,等家人找到我的時候,我身上青紫一片,被藤草劃破了傷口。我害怕黑暗中的惡魔,黑暗里的未知,害怕一切混沌和被黑夜吞噬的自己,面對黑暗我常常覺得無能為力,恐懼和哭鬧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有那么一段時間,我過得很不好,把好幾個月的生活費都借給了一個朋友,卻遲遲沒有回款,找實習單位也不順利接連碰壁,相處了多年的戀人決定回家發展,連分手都有些潦草。最窮困的時候,電費都交不起。那天回到家,空無一人的出租屋,什么都沒有,沒有養貓豢犬,也無同伴好友,按下燈的開光,怎么都摁不亮。心如死灰的我,這一次面對黑暗居然一點都不懼怕——我什么都沒有了,就算黑暗中有妖魔鬼怪要對我怎樣,似乎也沒有關系。
我坐在地毯上,抱著枕頭大哭了一場,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見,一切陷入虛無,我一點都不懼怕。我甚至想:“來啊,帶走我啊,活著真沒意思。”
等我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的陽光打在床上,生活重新開始,黑暗變為光明,一切都沒有改變。黑暗里沒有妖魔鬼怪,我也沒有受到傷害。
和魅麗簽約了五年,今年是第四年。合同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每年都應該出一本長篇,而我至今還沒出過一本屬于自己的書。
責編鴨鴨是個耐心的女生,她總是問我:“你為什么不寫長篇?”四年里不知疲倦,問了一遍又一遍。給過她無數個答案:“懶”、“沒有時間”、“不太會寫那么長的故事”。實際上只有一個原因,我從沒寫過長篇,害怕自己寫不好,對于未知的領域,我未曾涉足,便已畏懼不已。
十幾萬字,等于十幾篇短篇,短短八千字便能講完一個故事的我,要想出多少情節去填補這么龐大的篇幅,我連想都不敢想。這件事還沒開始,我便被嚇得不輕,猶如小時候畏懼的黑夜,畏懼的鬼怪,我從未見過它們可怖的樣子,卻從內心深處便噤若寒蟬。
偶然一次回家,在閣樓尋找一本舊書時,卻尋得一本高中時期的筆記本。那時候很愛看書,也愛幻想,還不是一個寫作的人。僅憑一點愛好,便開始寫故事。厚厚的一本本子,寫了一個故事極為簡單,極其瑪麗蘇的故事。兩個人愛一個人,后來兩個人都死了,一個人哭得很痛苦,無非就是這樣的情節。可我整整寫了一本筆記本。我甚至想象不出,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也無法理解,那時還未進入文字圈的自己,哪來的勇氣去做這樣一件事,也無法理解而今資源豐富,文筆也有了進步的自己,卻為什么一直懼怕寫長篇。
想了又想,大概是,幼年全憑興趣不怕糟糕不怕詬病全屬愛好,而今懼怕失敗便畏手畏腳。可是人生,有很多路,你注定要走,畏懼和哭鬧讓你駐足原地,卻不能替你走完這段旅途,它們并非武器,而是枷鎖。就像幼年我畏懼黑暗,因為害怕反令自己平添一身傷。
不試一試,便覺得難于登天,一直把哭鬧當成籌碼,人生何時才能打出一副好牌。我對自己說,是時候開始面對。
我知道,可能接下來有一段路會很艱難,要熬過好多個無人寂靜的夜,要糾結一個情節輾轉反側,但還是要面對,總要學會一個人披荊斬棘。雖然不知道第一部作品會是什么樣,也不知道有一天你們看到它時,會喜歡還是詬病,雖然還是忐忑擔憂,卻也決定不再怕黑,而是學會和黑暗和平共處,把畏懼變成認真謹慎,而不是束縛腳步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