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顏推薦:顧以珊想用盡一切語言讓郝嘉遇相信她愛他,可是卻來不及了,當那個人帶給她溫暖的時候,她眼里只看得到別人,直到那個人躺在病床,奄奄一息。看完這個故事,我的心里無比遺憾,相愛的人啊,就差那么一點,就能在一起了……
1
我萬萬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夠再見到郝嘉遇,其實他的面容沒有大的變化,輕的眼,輕的眉,像一幅寫意山水畫。倒是給人的感覺變了許多,他以前很聒噪,可如今卻眉眼低沉,模樣頗為認真。
我趴在廚房后的小方格窗戶上偷偷看他的模樣,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總也透不上氣來。小悠用肩膀輕輕撞了我一下,挑著眉毛道:“主廚,春心萌動了?”
我眼風嗖嗖地刮過去道:“你以為都是你啊?”
過了一會兒有侍者走了進來,告訴我:“顧小姐,這位評審員想要見一見主廚。”
小悠伸過來一雙手掐住我的脖子說:“主廚大人,你要抓住機會,此等絕色,一定要收入囊中。”
我心里有一陣苦澀,我該怎么告訴小悠,其實我認識郝嘉遇。我不但認識他,我還傷害了他。
我有些忐忑地走過去,后廚里的小悠對我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餐廳里的冷氣開的太大,我總覺得有點兒冷。
這幾個月,相繼有12位評審員到訪我所在的餐廳點評我的菜品,由此鑒別我是否有獲得米其林二星廚師的資格。評論有好有壞,有經驗的前輩見我非常緊張,一身輕松擺著手安慰我道:“不用緊張,最后還是要看菲利普的意見。”
我在這家餐廳工作三年,聽這位菲利普的傳聞也聽了三年,是近些年新近拔尖的美食評論家,長居巴黎,在網絡上有很高的人氣。我們這一行,大眾便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像菲利普這樣可以引領風尚的人物,我們餐飲界將他看得格外重要。
可饒是我怎樣去想,也不會想到這位受到大眾極力推崇的美食家居然是郝嘉遇。
面前的男人伸手叩了下桌面, 瞥了我一眼道:“菜式過于保守,其實你可以試著開發新的菜式,而且這道熔巖蛋糕做得有些瑕疵,似乎是奶油攪拌的問題……”
我張了張嘴,想要叫他的名字。他將我拉近一點,咻咻的氣息噴在我耳廓上道:“顧以珊,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的語氣透著點惡狠狠的兇,讓我愣了愣,可心底卻升起一陣喜悅。在很早以前,他便是這樣同我說話的。
2
我跟郝嘉遇是不打不相識,我從小身體不太好,父母為了叫我強健體魄,從小學太極、練推手。這一練卻讓我的身體好得不像話,精力過分充沛,呆在家里上樹下河,四處亂竄。我媽媽看不下去我天天四處折騰的模樣,說我太皮實,于是便將我送去了一個所謂軍事管理夏令營。
夏令營地處偏僻,只是周邊有一個很大的天然湖泊,微風吹過,水面粼粼如打碎的藍寶石。
我很快在營地里混熟了,并且排長,夏令營里男女分開,可是那時大多孩子都讀中學,十五六歲,最喜歡和同齡人一起戲耍。時間長了,矛盾總會有。
這天一個姑娘又哭哭啼啼回來,說有人欺負她,我不喜歡這個女孩,因為她格外嬌滴滴,做任務總喊累,給我們排拖后腿。但是她哭得梨花帶雨,我沒有辦法,只好沖到男生那邊的營地喊:“郝嘉遇,你給我出來。”
然后郝嘉遇便從人群中站了起來,一臉不耐煩地問我:“干什么?”
我那時一副古道熱腸,最氣惱他這樣欺負女生的男孩子,沖口就說要教訓他。
我們很快扭打在一起,他也有武術底子,我們誰也不占便宜。但他比我高上一個頭,力氣也比我大,我用的那些招式他似乎也了如指掌,輕松將我破解。
我抬右手,他利落舉起手來,將我的手鎖在身后,我出腿踢他,他眼疾手快抬腿絆我一下。我沒站穩,身形一歪就要倒下去,被他接住抱在了懷里。
盛夏天,烈日好似猛獸四處沖撞,直逼的每個人熱汗淋漓。我和郝嘉遇都流了汗,這下抱在了一起,更燥熱不堪。偏偏邊上圍觀的男生們見著場景忙不迭吹起口哨,起著哄叫道:“親一個,親一個!”
我掙扎著要起身,手卻被郝嘉遇緊緊鎖住。郝嘉遇聽了起哄聲,那雙黑亮的眼眸落到我臉上,不懷好意地盯住我。
我咬牙切齒:“你敢!”
郝嘉遇半闔著眼睛,一臉倦怠模樣,卻低下頭飛快在我臉頰上啄了一下,而后笑吟吟地說:“我偏偏就敢了。”
那天最后,我在一群男生的起哄聲里狠狠扇了郝嘉遇一巴掌,“郝嘉遇,我要殺了你。”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暴烈日光下皮膚白皙得半透明,他盤著腿坐在地上,撐著胳膊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可等著你來殺我。”
3
那場仗我輸得太慘,自然想盡辦法要報復回來。
營地臨湖而建,那些教官自然拿這個湖大做文章,常常讓我們比賽劃船,誰先抵達湖中央的小島誰就是勝利者。我找了教官說想要跟郝嘉遇比試一場,教官打量了我一下,揮了揮手說隨我便,然后就又低頭沉浸到他自己的手機游戲里。
我給郝嘉遇下戰書,他很快同意。之前我就發現小島上有一個陷阱,似乎是以前附近的村民用來對付野豬的,我決定用它讓郝嘉遇吃點苦頭。
可人算不如天算,郝嘉遇這個人異常狠毒,最后跌落的時刻還惦記著要拖我墊背,總之,我們雙雙落入陷阱中。
那時已經漸進黃昏,天邊霞光瞬息萬變,片刻紅,片刻紫,好似一場五色斑斕的廝殺。我自己的舉動無疑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坐在接近一井深的陷阱里生悶氣,倒是郝嘉遇顯得氣定神閑,什么話也沒說。
我深覺丟臉,背對著他坐著,過了一會感覺他拉了一下我的馬尾辮。
我惡聲惡氣地問:“干嘛?”
“我覺得挺無聊的,你講個笑話給我聽唄?”
我啐了一口,“呸!”
他伸手撐著下巴,瞇著眼睛看我:“我說你怎么這么笨啊?”
“你才笨呢!”我立馬反駁。
“本來就是,哪有你這樣的女孩,橫沖直撞就要過來跟男孩子打架,也不怕吃虧?”
“誰讓你欺負阮薇薇的。”我頓了頓接著說:“再說了,大部分男孩子都打不過我。”
“你可要弄清楚了,我沒欺負她。只不過有個哥們兒挺喜歡她,送了點東西,可她看不上人家,還把東西全砸了。我只不過在旁邊說了幾句話……”
我愣了愣:“有人……喜歡阮薇薇?”
郝嘉遇瞥了我一眼,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笑著說:“是啊,他們那個年紀的男孩子的審美眼光就是誰的裙子花一點,誰就更好看。偏偏你這樣的小美女就泯然眾人了。”
我臉燒得火紅,一巴掌推開郝嘉遇,支支吾吾道:“你瘋了?”
郝嘉遇被我一巴掌推倒在地,也不生氣,撐著胳膊坐在地上說:“你覺得咱們倆像不像張無忌和趙敏?”
我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就算你是張無忌,我也不是你的趙敏。”
誰知道郝嘉遇涎著一張臉又湊過來,“那你就是周芷若了,芷若,嗯?”
也不知道郝嘉遇從哪里學來的,用那種曖昧陰氣的后鼻音說話,讓我聽了一陣發麻。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臉:“芷若要打你啊!”
我說著就要打,他卻不躲,這時我才借著夕照看清,他臉色白得嚇人,舉在半空中的拳頭也因此僵住。
他看出我的疑惑,“摔下來著陸方式不對,右腿好像骨折了。”
“骨折了你不說,還云淡風輕和我聊天?”
“你剛剛那副樣子都快哭了,我不跟你聊天,怎么放松你的情緒?”
我蹲下去,試著探他的右腿哪里骨折了。郝嘉遇疼得倒吸涼氣,按住我的手說:“別按別按。”
我快速將手抽出來,臉不由自主地紅了,連忙轉移注意力:“等一會兒教官們會清點人數,發現我們沒回去就會來找我們的。”
4
天邊彩霞的廝殺斗爭終于結束,最后如葡萄紫色般的夜幕占領了整個天空,星斗如百斛明珠一般傾散在天際。時間漸漸過去,可教官卻依舊沒有來,更深露重,我覺得有點兒冷,說出的話也似乎帶上了點哭腔。
“郝嘉遇,教官會找到我們的吧”我剛剛說完,耳邊就傳來一陣嚎叫,遙遙聽著,倒像是狼叫。我心里緊張,喃喃地說:“不可能,不可能。”這里雖然偏僻,可是早就被村民開發,不可能還有狼。
郝嘉遇似乎明白我為什么害怕,咯咯笑著說:“小珊珊,你知道嗎,狼吃人啊,除了腦袋啃不動,基本上能讓人尸骨無存。”
我渾身打顫,坐在地上不說話,郝嘉遇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片刻后湊過來才發現我嚇得掉眼淚。這下輪到他呆住了,支在原地說不出話,急忙擺手:“不是不是的,你別哭啊,要是真有狼來了,我一定犧牲自己,讓你有時間逃跑。”
“真的假的?”
“真的。”
那天的后來,我因為哭得太狠沒了力氣,最后竟然昏昏沉沉睡著了,倒在郝嘉遇肩膀上。他一直抱怨著肩膀酸,說我頭大太重,可饒是他來來回回地抱怨,卻始終沒有推開我。
那天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和郝嘉遇被狼群包圍了,他將我一把推向外圍,自己陷入狼口。可夢里的他全身籠罩著光芒,就像真的變成了張無忌。
我從夢里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心也被汗水濡濕了。只是抓住身邊的人問郝嘉遇去哪兒了,他們告訴我,郝嘉遇右小腿骨折了,已經去了醫院。
郝嘉遇走了以后,也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營地索然無趣。涼風習習的湖畔了無生趣,熱鬧滿盈的營地鼓噪煩人,就連頭頂碧藍無暇的天也透著溫膩的沉悶。
那時我還不知道我同郝嘉遇之間會發生那么多的事,也不知道我們在分別多年之后依舊能夠重逢。
5
這次郝嘉遇的造訪和他對我菜式不甚滿意的評價,顯然預示著我拿不到二星級廚師的殊榮,雖說那個名頭實在是個雞肋,可是或多或少叫我有些失望。
餐廳開在CBD,一出門便是車燈人海,擠擠挨挨宛若激流。可我站在門外,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郝嘉遇正側著身子站在路邊。川流不息的來往車輛做背景,他修長挺拔的身形如電影畫面下拓下的剪影。
他見了我,沒有動作,只是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今天是我生日,你能不能陪陪我?”郝嘉遇的聲音透著點小心翼翼。
我自然不會說不,但我還沒說話,郝嘉遇已經拉著我的手往前走了,一邊走還一邊說著:“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呢。”我走在郝嘉遇的后面,心底其實有一點兒開心,總覺得很多年前那個脾氣不太好的郝嘉遇又回來了。
他帶我去一家自助餐館,讓我下廚,我鼓著腮幫子不太樂意道:“剛剛你顛三倒四地說我廚藝不精,現在怎么又要吃我做的東西啊?”
郝嘉遇漲紅了臉,開始耍無賴:“我今天生日,你到底做不做?”
他都說出這樣的話了,我怎么敢不去做。我做了西瓜煨雞和酒煮蝦,另外炒了幾個小菜,端上桌子,郝嘉遇看著那些菜卻郁郁不樂,過了好半天他看向我道:“顧以珊,說起來,你第一次偷師學藝,還是我帶你去的呢。”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喜歡做飯,一心想要做一名了不起的廚師。郝嘉遇的父親是個生意人,名下有著許多赫赫有名的百年老酒樓,酒樓里有手藝精湛的老師傅。郝嘉遇第一次帶著我去酒樓時,老師傅正在養鴨子,做烤鴨的訣竅是鴨子必須是肥鴨。一籠子滿滿的鴨子,灌食之后養在那里,等數月待它長肥長大。
這件事情非常有玄機,一般的人這道步驟都做不好,養出來的鴨子不是太瘦就是太肥,做成菜肴也不可口,老師傅的手巧,所以酒樓聞名遐邇。
那頓飯吃了很長時間,后來我和郝嘉遇步行回家,在我家樓下的時候,郝嘉遇似乎有話對我說,我等了又等,他卻依舊沉默著。最后他擺擺手:“你快上樓吧。”
我進了樓,突然發狠快步爬上樓梯,沖進房門,跑到陽臺上看。我想看一看郝嘉遇的背影,心底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我透不過氣來,像是潑了一層辣椒水,或是一杯新鮮生辣的酸梅汁。
郝嘉遇突然回過頭,我嚇了一跳,猛地蹲下身。他沒有看見我,我再次站起來,只看到他漸漸遠去的身影。
第二天去餐廳時,小悠一把抱住我道:“主廚,昨天那個大帥哥又來了!他有事找你,正在等你呢。”
“顧以珊,我明天就要走了,回巴黎。”郝嘉遇對我說。
我愣了一愣,猛地抬起頭,然后又意識到自己這樣似乎太傻氣,于是只說:“好,祝你一路順風。”
坐在對面的他卻突然站了起來,撐著桌子前傾身體。
“你……你要干什么?”
他綻開一個笑容,張開雙臂:“我要走了,要一個擁抱不過分吧。”
我木木地站起來,擁抱了他,隔著桌子,姿勢怪異。可郝嘉遇使了很大的力氣,把我攥的很緊。他的聲音很輕,可我還是聽見了,他說:“顧以珊,再見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一點難受。
6
郝嘉遇走后好幾天,小悠才咋咋呼呼地告訴我:“主廚,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她笑嘻嘻說道:“你男朋友的快遞之前到了,我幫你簽收了,忘記告訴你了。”
我有點不耐煩地告訴她:“跟你說多少遍了,龔向文不是我男朋友,他有女朋友。”
小悠吐了吐舌頭,將快遞包裹遞給我。龔向文大學學生物學,如今在巴黎深造讀博士,他從小跟他奶奶長大,總會從國外寄回來一些東西給老人。老人畢竟年齡大了,龔向文便拜托我幫忙簽收,再將這些東西送去老人院交給他奶奶。
我拆開包裹,小悠在旁問道:“主廚,姓龔的和你還有那天的大帥哥是同學嗎?”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大帥哥說的,快遞過來的時候他看見龔向文的名字發呆,我問他怎么了,他就把事情告訴我了。”我沒有多想,只是回憶起來,郝嘉遇為什么離開時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以前在我面前明明話多得不得了。
夏令營結束后,我在學校里再次遇到了郝嘉遇,他從其他學校升入我們學校的高中部,高出我一級,勒令我叫他學長。我將頭一揚,他撲哧笑出聲,敲我的頭。我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只好使出爛招,趴在他身上咬他。
剛剛下牙,我卻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龔向文,我立馬從郝嘉遇身上跳下來。他也停下來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我紅著臉向龔向文打招呼。一會兒等到龔向文走后,郝嘉遇突然湊上來問:“你喜歡那家伙?”
我被他猜中心事,又窘又急,只一味地否認。
那之后不久,我們學校的音樂老師為了組織一場音樂劇參加市里的比賽,就在整個初中部高中部選拔,巧的是,我、郝嘉遇、龔向文都入選其中。
我對唱歌沒什么興趣,但老師說我高音部分很好,而這首法國民謠高音部分格外重要,所以選了我做主唱。男主唱在郝嘉遇、龔向文和另一個初三的男生中選拔,老師讓他們各自唱一句。等他們唱完了,老師沉吟片刻,我看到老師的手指向龔向文,心幾乎跳到嗓子眼。
可郝嘉遇突然舉起了手,跑到老師身邊悄悄說了幾句,老師笑著看了我幾眼,然后對郝嘉遇點點頭說:“那行,男主唱就你了。”
我氣得發抖,可礙于臉面,卻不好發作。
我們練習時,老師忙著指揮中音部時,我伸出手指,狠狠掐了郝嘉遇的腰。
“你太無恥了,老師本來要選龔向文的。”
郝嘉遇疼地嗷了一聲,然后捉住我的手:“機會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什么東西都要爭取啊。”
“可是老師剛剛為什么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郝嘉遇挑眉毛:“你猜?”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告訴老師,你暗戀我,我也挺喜歡你的,所以請老師給我們一個機會。”
我瞪圓了眼睛,手上力氣更大,郝嘉遇疼得齜牙咧嘴:“你再這樣,信不信我讓你跟龔向文越走越遠!”
“都是你害得我!”我力氣更大。
郝嘉遇氣得不輕,向老師大聲提議道:“老師,我看法國劇院表演時,男女主角是擁抱在一起的,我覺得這樣效果更好。”
老師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郝嘉遇,沒有說話。郝嘉遇見狀拉著我的手說:“老師,我們都是雪白雪白的,不用顧忌那些有的沒的,再說,這是為藝術獻身。”
我看了一眼龔向文,他正在和身邊的女同學說話,低著頭抿嘴笑,我覺得心里難受,眼淚都快要落下來。
7
因為這件事,我和郝嘉遇冷戰許久,整整一個學期,我見到他就繞開走,遠遠看見他的人影就落荒而逃。到了后來,我居然練出了一種能力,就是只要有郝嘉遇在場,不論有多少人,我能一秒鐘找到他。
郝嘉遇對我圍追堵截的行動越演越烈,最后居然到了翻窗入室的級別,他出現在我臥室的時候,我控制不住地大叫。他沖上來捂住我的嘴巴,讓我別叫。
我一把推開他,沖到陽臺上,那顆石榴樹被他摧殘得搖搖欲墜。我氣得揚手打他,當然被他輕松鉗住,他說:“顧以珊,咱們能別一見面就打架嗎?”
“不能!”
郝嘉遇松開我,低下頭說:“我知道上次那件事我做的過分了,你既然那么想要和龔向文做朋友,那不如假期我約他和我們一起去爬山?”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屋外的腳步聲就越來越近,媽媽敲了門說我進來了。郝嘉遇匆忙說了句再見就身形一閃,不見了。
郝嘉遇人傻錢多,爬山之旅邀請了十幾個人,包吃包住包車費,十足敗家子做派。路程中,我和龔向文走在一起,請同學幫我們合照。
“靠近一點。”同學揮著手,我慢慢挪動腳步,向龔向文那邊靠過去。可動作做到一半,郝嘉遇突然插了進來,將雙手分別搭在我和龔向文肩膀上,笑嘻嘻說:“帶我一個。”
我咬著牙,憋著勁頭狠狠踩了他一腳。
照片定格,我眼珠快要瞪出眼眶,郝嘉遇忍著痛一副怪異表情。我覺得這張照片上不了臺面,可一次表姐無意中看到,大聲嚷嚷我和郝嘉遇簡直天生一對。表姐走后,我拿著照片看了又看,總覺得這張照片里好像只有我和郝嘉遇,沒有龔向文了。
意識到這個想法,我嚇了一跳。我喜歡的人是龔向文,他安靜文雅,認真努力,是大多數我們那個年紀女孩子的暗戀對象。
郝嘉遇也問過我為什么喜歡龔向文這個問題,得到我的答案后嗤之以鼻。晚霞漫天的黃昏,他站在樹下說:“你那是什么喜歡,就像喜歡名牌包包一樣的喜歡。”
“要你管!”我和他聚在一起總是吵架。
后來郝嘉遇與我不告而別,我卻無法怪他,因為如果我是他,我一定再也不會回來了。
爬山途中,我和郝嘉遇總是拌嘴,后來我索性拉著龔向文離開,兩個人慢慢走在后面。脫離了大隊伍,天又漸漸黑了,走一段狹窄山路時,龔向文不小心一腳踩空。
其實山坡不高,只是坡度有些陡,摔下去不會有生命危險。我急得不行,這時,郝嘉遇卻不知怎么出現了,龔向文面色蒼白,正抓著一顆老樹根。郝嘉遇要試著滑下去一點拉他,龔向文過于害怕,一把抓住郝嘉遇的腿就不放手。郝嘉遇是探著身子下去的,重心原本就不穩,被龔向文這一拉,也直接滑了下去,抓住了另一個樹枝。
龔向文哭得夸張,嗓子都快嚎啞了,迷惘的夜色里,郝嘉遇只是瞪眼睛看著我。我沒辦法,只好試著一點點滑下去,一點點將龔向文拉起來。當我拉著龔向文上來后,郝嘉遇的手臂已經因為長時間用力過度而抽筋,摔了下去。
那天他躺在救護人員的擔架上,我走過去想要問他怎么樣,他卻地將頭轉過去。后來他住院了,恢復了,卻一直拒絕見我。此后,便是長別。
我一直記得他躺在擔架上的模樣,一動不動,臉上手上都是血。眼神里全是冷漠,全是怨恨,我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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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同我說,有的愛洶涌澎湃,用盡全身氣力,有的愛畏縮不前,不敢邁出一步。還有一種最可悲,歲月一度再度,卻始終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
我不明白這段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卻發現這么多年,我似乎從來沒有忘記過郝嘉遇。對他有初見的厭惡,有后來的愧疚,復雜的感情殘雜在一起,像理不清的毛線團。
郝嘉遇回巴黎之后一個月的夜里,我突然驚醒,夢里郝嘉遇受了很重的傷,倒在血泊里。我翻身從床上坐起來,抓起手機撥打郝嘉遇的電話。
因為太緊張,手抖個不停,手機數次從手里滑下去,撥出去時,我才驚訝自己居然能記住郝嘉遇的電話號碼。可那邊只是一個機械的女聲,告訴我無人接聽。
次日,龔向文卻一身疲憊站在我面前。他告訴我,巴黎發生恐怖分子暴動,郝嘉遇在事故中受了傷。
“郝嘉遇他,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傷。他讓我回來找你,以珊,我一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心意……我……”原來郝嘉遇回去巴黎后就約見了龔向文,希望龔向文能夠認真對待我的心意,可談話還未結束,現場就發生了暴亂。
我擦掉眼淚,推開龔向文,往樓下跑去。因為太急,腳步絆倒了自己,腦袋摔倒地上,耳邊一陣轟鳴。睜開眼睛才發現額頭流了好多的血,眼睛被血液糊住,睜也睜不開。
龔向文過來扶我,我死命推開他。我要去找郝嘉遇,我要找到他,告訴他,我愛他。
我是世界上最不開竅的人,早年里他欺負我,輕佻的模樣惹我煩,于是我就一直不喜歡那個打敗了我,輕浮的十六歲男孩。也許郝嘉遇說得對,我那時候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歡。
9
郝嘉遇遭遇重創,失血嚴重,我趕去時,他父母正在醫院走廊。見我來了,他母親沖上來揪住我的衣領。
“你就是顧以珊吧?啊?是你吧!都是因為你,嘉遇以前因為你傷心,這次回國去找你……”她母親哽咽地話都說不出來了,身體癱軟下去,滿臉淚水。他父親將我往ICU病房推:“看看他吧,他一直想見你……”
創口太大,傷及器官,郝嘉遇就像一個人形漏斗,血液輸進去,又源源不斷地漏出來。我哭得不能自已,捉住他的手告訴他:“你要堅持下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郝嘉遇笑笑,他一笑起來好像還是年少時的模樣,眼里含著幾點笑屑。他說:“顧以珊,我要死了。可你的眼光真差啊,龔向文比我可差遠了,真……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么。”
我握緊他的手:“不,我不喜歡她,我愛的人是你。”
郝嘉遇愣了愣,繼而笑了出來:“真好,知道你愛的人是我,真好。你同事……她說龔向文是你男朋友,早知道我就不救那小子了。”
眼淚如絕提洪水,怎么也止不住。我知道郝嘉遇不相信我的話,他以為我在安慰他,他認定了龔向文是我男朋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方法讓郝嘉遇相信我,我沒有一點兒辦法。
他說完這句話,醫生就沖進來,郝嘉遇的父親也進來,他們把我推了出去。我順著走廊的墻慢慢滑坐下來,眼淚流了滿臉。
郝嘉遇,對不起。
郝嘉遇,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