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射柳文化考述

姚 慶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射柳，又稱“蹛柳”“斫柳”“扎柳”，為挽弓射柳枝意，是北方古老游牧民族的一種騎射活動，原屬古匈奴、古鮮卑“豎柳繞射”族俗[1]。《漢書·匈奴傳》載：“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顏師古注：“蹛者，繞林木而祭也；鮮卑之俗，自古相傳，秋天之祭，無林木尚豎柳枝，眾騎馳繞三周乃止，此其遺法。”[2]3752此古法帶有原始宗教祭祀色彩，體現(xiàn)了對森林或柳的圖騰崇拜。射柳運動經(jīng)魏晉北朝、隋唐時期，不斷完善自身表現(xiàn)形式和內(nèi)涵，但其祭祀性、競技性、軍事訓練色彩分散于不同部落民族，未形成獨立完整的體育文化體系；至遼金元時期才使得射柳活動逐漸固定化、儀式化，并賦予多元體育文化的內(nèi)涵。明清時期，射柳作為一種民俗類活動主要突顯其娛樂特性或端午祈福，其祭祀性、軍事演習特色逐漸消失，成為端午節(jié)令性運動中僅次于泛舟的體育活動。但是射柳運動至清中期以后逐漸淡出人們視野，僅散見地方志風俗條目，民國二十三年(1933年)《平谷縣志》“端午節(jié)，射柳”[3]531為至今所見最晚一次官方有關射柳的記載。由于明清時期射柳體育活動主要以民俗娛樂形式出現(xiàn)，其文化凝聚力亦不如泛舟等古老習俗，并逐漸淡出人們視野，因此學界對這一時期射柳體育文化的關注較少。本文運用文獻資料、實地調(diào)查等研究方法，對明清時期射柳文化的內(nèi)涵、演變規(guī)律及衰落原因進行分析，以期進一步探討射柳運動內(nèi)在文化因素的嬗變。

一、射柳活動的文化內(nèi)涵

明清射柳活動的延續(xù)主要基于明成祖遷都北京，“演習騎射仍舊是一種重要的學習技能。清朝歷代皇帝都比較善射，這也是統(tǒng)治者游牧民族特性的一種體現(xiàn)。”[4]140—146明清射柳運動傳承于遼金元契丹族、女真族、蒙古族，但在其文化內(nèi)涵及表現(xiàn)形式上又有所不同，這主要是由于當時的社會風俗變遷、統(tǒng)治階層意志、民族文化差異及射柳體育運動內(nèi)涵因素的變化所致。射柳運動在歷朝歷代除具有競技比賽等特點外，遼代多祈雨射柳、金代多祭天射柳、元代多節(jié)日射柳，而明清射柳亦具有自身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通過古典文獻記載可究其變化。

(一)形式

明代屬漢族政權(quán)，在吸收胡風射柳民俗活動時，根據(jù)漢化儒家特點，稍有變動，據(jù)《明太祖實錄》載：

車駕幸東苑，觀擊毬、射柳。聽文武群臣、四夷朝使及在京耆老聚觀。先是，命行在禮部議分擊毬官為兩棚。是日，天清氣朗，風埃不作，命駙馬都尉廣平候袁容領左棚，寧陽候陳懋領右棚。自皇太孫而下，諸王大臣依次擊射。皇太孫擊射連發(fā)皆中，上大喜。射畢，進皇太孫，嘉勞之。因曰：“今日華夷之人畢集，朕有一言，爾當思對之。”曰：“萬方玉帛風云會”；皇太孫即叩頭對曰“一統(tǒng)山河日月明”。上喜甚，賜馬、錦、綺羅、紗及蕃國布。諸王大臣以下?lián)羯渲姓撸n彩幣、夏布有差。遂命儒臣賦詩，賜群臣宴及鈔幣。[5]417

從此段話分析可知，明代射柳活動仍然主要在宮廷御苑中舉行，王公貴族按照地位等級依次射柳，對獲勝者給予不同程度的嘉獎，并設宴賞賜。不同之處在于融合儒家文化因素，增添諸多“禮儀”色彩，如活動參加人員除文武群臣、四夷朝使外，允許京城年齡在六七十歲德行高尚的老人參觀，體現(xiàn)出儒家仁孝觀念；舉行射柳活動前需要命禮部制定出活動儀式及人員名單，并且由皇室貴族擔任裁判，體現(xiàn)出儒家禮制規(guī)范；在活動中新加入詩詞歌賦的考核以助興，融入儒家文化內(nèi)涵。明代射柳體育文化已“去胡化”，原有宗教祭祀、軍事演習特征消退，逐漸成為一項受漢族儒家文化理念影響的社會風俗類體育運動。

由于射柳活動在明朝“漢化”程度較高，完全融入節(jié)令性娛樂活動，與祭祀、軍事演習等國家性功能的關聯(lián)日益減小，至清代有關射柳文獻記載甚少；但滿族興起于東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為女真后裔，騎射為本民族基本技能，故在清前期，射柳活動仍然較多舉行，只是次數(shù)較之明代減少，至清中后期已淡出文獻記載。據(jù)《帝京歲時紀勝》載：

帝京午節(jié)，極勝游覽，或南頂城隍廟游回，或午后家宴畢，仍修射柳故事，于天壇長垣之下，騁騎走邂。[6]362

可見，清代射柳已脫離皇室貴族主導的宮廷體育儀式活動，成為端午節(jié)諸多民俗活動之一，成為普通社會生活中的技藝表演活動，其活動場所多在城隍廟、天壇長垣等技藝雜耍之地，與先前活動場所成極大反差。在漢族諸多社會風俗盛行背景下，射柳體育活動本屬游牧少數(shù)民族特有項目，失去了原有的體育文化屬性，演變成了社會下層的游戲活動。

(二)名稱

至明清時期，射柳活動受漢族儒家文化影響以及自身文化屬性變遷，其射柳名稱也發(fā)生相應的變化。

“剪柳”這一名稱的出現(xiàn)，最早見于明永樂年間：“永樂中，禁中有剪柳之戲，即射柳也。宮人以鵓鴿貯葫蘆中，懸之柳上，彎弓射之。矢中葫蘆，鴿即飛出，以飛之高下為勝負，往往會于清明、端陽。”[7]102從中可見雖名為射柳，但并非真正的射柳枝，而將其寓意化，意指“葫蘆萬代”。用箭射懸于柳上且內(nèi)裝有鵓鴿的葫蘆，已非射柳，而是射葫蘆，表現(xiàn)出游戲娛樂特色，有祈禳消災、祈求神靈保佑的意寓。清代關于此種形式“射柳”也較為常見，如康熙三十三年的《登州府志》：“端午，軍校蠟柳于教場，立彩門，懸葫鴿于上，走馬射之，中葫則鴿飛躍，謂之‘演柳’。”[8]753此形式與明代“剪柳”同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地點。可推論明清時期射柳活動主要場所為宮廷御苑和軍隊訓練場，至清中后期射柳則主要以民間形式在天壇長垣等地出現(xiàn)。

“走驃騎”名稱的出現(xiàn)是在射柳運動“尚武之習俗漸衰，奢靡之風尚日盛”[9]29背景下產(chǎn)生的，由軍事騎射活動演變?yōu)閵蕵酚螒颍巧淞L俗化的體現(xiàn)。明史料載：“京師及邊鎮(zhèn)最重午節(jié)，……京師惟天壇游人最盛。連錢障泥，連鑣飛鞚，豪門大估之外，則中官輩竟以騎射為娛。蓋皆賜沐請假而出者，內(nèi)廷自龍舟之外，則修射柳故事。其名曰‘走驃騎’，蓋沿金元之俗。”[10]271“走驃騎”地點分為宮廷和民間兩處，以娛樂性質(zhì)為主；其表現(xiàn)形式為：“五月五日，賜文武官‘走驃騎’于后苑。其制，一人騎馬、執(zhí)旗引于前，一人馳騎出，呈藝于馬上，或上或下，或左右，騰擲矯捷，人馬相得如此著數(shù)百騎后，乃衣蕃服臂鷹走犬圍獵狀，終場，俗名曰‘走解’。觀畢，賜宴而回。”[11]692此形式與射柳已無關系，演變?yōu)轵T射圍獵性質(zhì)的體育活動，故射柳一詞為它詞所替代。將射柳替換為走驃騎，其方式也發(fā)生改變。上例為宮廷內(nèi)“走驃騎”，民間形式以清代為例，“天壇、長垣之下，騁騎走邂”[6]362。體現(xiàn)出騎馬射箭游樂之事，與射柳之“柳”毫無相關。

二、明清射柳活動的演變

射柳活動作為明清時期重要體育運動及端午節(jié)的社會風俗，其參與人群不僅有皇親國戚，而且也深入下層普通人群，實現(xiàn)了射柳風俗化過渡，但也隱藏著被同化危機，其發(fā)展演變規(guī)律及文化表征必定在一定層面上反映了明清時期體育文化體系的變遷。以明清時期文獻記載為切入點，對有關射柳寓意的文獻條目詳加考證，可以揭示明清射柳體育文化諸因素(時間、地點、形式、類別等)的演變規(guī)律。

首先，明清射柳活動舉行地點以宮廷、內(nèi)苑、校場、街市為主，并以清前期(康熙)為界，射柳活動場所逐漸轉(zhuǎn)向民間。

明清射柳體育舉辦時間承襲元代，為端午節(jié)令性體育運動。以康熙朝為分界點，此前射柳活動仍以貴族為主要人群，舉行地點也多選擇在宮廷內(nèi)苑及軍事校場，如明洪武朝“是日，上幸龍光山，閱公候子弟及將校射柳。中者，賞彩帛”[5]417。永樂朝“五月五日，幸東苑擊球、射柳”[12]2147。“永樂中，禁中有剪柳之戲，剪柳，即射柳也。”[7]102宣德朝“文職大臣仍從駕幸后苑，觀武臣射柳，事畢皆出”[13]1。弘治朝“武臣則率子弟于校場走馬射柳”[14]293。天啟朝“午日大駕幸萬歲山，閱御馬監(jiān)勇士跑馬，名曰”射柳”，即金、元”躤柳”之遺”[15]197。龍光山、萬歲山、禁中、東苑、后苑、校場皆為宮廷御苑，以皇帝為首的貴族主導的體育活動，較之前代，也出現(xiàn)新的變化，即允許京城老人參觀，“觀擊球射柳，聽文武群臣、四夷朝使及在京耆老聚觀。”[16]83體現(xiàn)出儒家孝道觀念融入射柳體育文化之中。此外，這一時期射柳活動還出現(xiàn)允許貴族女性參與，與前代貴族婦女僅可參觀而論，也是其重要變化之一，“帝嘗試馬于射場，知田貴妃之善騎也，命之騎。妃姿形既妙，回策如縈，名騎無以過之”[17]249。由此知田貴妃亦參與射柳體育活動，有宮廷娛樂游戲之意。此時的宮廷射柳活動還出現(xiàn)專門的場所，即“習射之所”，如“帝欲擇隙地為習射之所，命撤玉皇殿像置城外天壇”[17]258。康熙朝以后，射柳活動主要在校場舉行并呈現(xiàn)日益減少趨勢，更多轉(zhuǎn)向民間雜耍，其原因在于此時射柳活動受民俗文化沖擊，已不適應宮廷體育環(huán)境，但清朝屬北方少數(shù)民族建立，有騎射風俗，故在軍事方面一度出現(xiàn)興盛，但最終還是歸于民間節(jié)日活動。

其次，明清“射柳”文化逐步走向象征化，衍生出多種文娛活動，其表現(xiàn)形式多為剪柳、走驃騎、演柳等。

射柳體育文化發(fā)展至明清時期，由于其原生文化因素(宗教祭祀)消失以及受到漢族儒家禮儀文化和社會風俗環(huán)境影響，“射柳”一詞更多成為一種體育文化象征，并由它衍生出一系列所謂的射柳。如“永樂時，宮中有剪柳之戲，剪柳，即射柳也。”[18]萬歷朝“今京師端午節(jié)尚有戲柳之戲……至禁中，則有走驃騎、劃龍船二戲”[10]。光緒時，“端午，軍校蠟柳于教場，立彩門，懸葫鴿于上，走馬射之，中葫則鴿飛躍，謂之‘演柳’。”[8]上述剪柳、走驃騎、演柳等活動，雖然行射柳之法，但與傳統(tǒng)射柳形式大不相同，剪柳為懸葫藏鴿射之，走驃騎為騎射活動，演柳與剪柳活動方式相同，區(qū)別在于演柳多于校場舉行，剪柳則多在宮廷內(nèi)苑。

再次，明清射柳活動出現(xiàn)詩詞歌賦、吃糕粽、飲菖蒲酒，采百草等環(huán)節(jié)。

受漢族儒家禮儀文化和社會風俗環(huán)境影響，明清射柳活動在活動方式上較之前代也出現(xiàn)新的環(huán)節(jié)，主要體現(xiàn)在詞臣賦詩和端午習俗引入兩個方面。射柳活動在舉行儀式方面除繼承前代射柳順序，按照尊卑禮儀和根據(jù)勝負情況賞賜財物及宴飲活動程序外，出現(xiàn)賦詩的才藝表現(xiàn)環(huán)節(jié)，如正德朝“觀畢，各獻詩歌詞，皇帝親第高下，賞黃封寶楮有差，至宣德間猶然”[19]157。萬歷朝“今京師端午節(jié)尚有戲柳之戲……令詞臣進詩詞對聯(lián)，頒賜優(yōu)渥”[10]544。均在射柳賽后，為增添娛樂色彩，賦詩以助興。由于射柳活動成為端午節(jié)令性體育活動，至明清時期，還將端午飲食等習俗文化融入射柳活動，如宣德朝“朝廷每端午節(jié)賜朝官吃糕粽于午門外，酒數(shù)行而出。文職大臣仍從駕幸后苑，觀武臣射柳，事畢皆出”[13]1。光緒朝“五月五日，端午節(jié)。祀先，戴艾，懸艾虎，飲菖蒲酒，采百草，射柳為樂”[20]427。吃糕粽、懸艾虎、飲菖蒲酒、采百草等端午習俗與射柳文化結(jié)合，豐富了射柳文化的內(nèi)涵。

第四，明清射柳活動在軍事方面逐步由騎射訓練技能轉(zhuǎn)為娛樂比賽。

明清之前，遼、金、元三代出于本族騎射傳統(tǒng)運動以及提升軍事訓練水平的需要，經(jīng)常在訓練場地舉行射柳比賽活動，以炫耀將士高超、精湛的騎射技術。發(fā)展至明清時期，射柳活動也常在校場舉行，但已演變?yōu)檐娛掠螒颍┸娛峦鏄返捏w育娛樂比賽。康熙朝“端午，軍校蠟柳于教場，立彩門，懸葫、鴿于上，走馬射之，中葫則鴿飛躍，謂之‘演柳’”[8]753。由此知，校場射柳軍事騎射色彩已蛻變?yōu)閵蕵坊顒樱⒉书T、懸葫、鴿于上等詞語，無不體現(xiàn)出與宮廷游戲射柳一般，其原始軍事文化因素已為娛樂因素所取代，這也是明清射柳逐步衰亡的原因之一。

清中后期，射柳活動轉(zhuǎn)變?yōu)槎宋绻?jié)娛樂活動，并與擊毬等節(jié)令性體育運動同時出現(xiàn)。

射柳體育運動發(fā)展至清中后期(大致以康乾為分水嶺)，主要在端午節(jié)廟會上以表演游戲形式出現(xiàn)，與其他節(jié)俗活動一起成為群眾的觀賞項目之一。如乾隆朝“帝京午節(jié)，極盛游覽，或南頂城隍廟游回，或午后家宴畢，仍修射柳故事，于天壇長垣之下，騁騎走邂”[6]362。由游城隍廟、家宴畢、修射柳事等詞可知，射柳已成為端午市井表演游戲中供社會百姓娛樂的活動。另外射柳活動表演形式還與其他節(jié)俗擊毬一起供百姓娛樂游玩，如嘉慶朝“插柳天壇逢午節(jié)，邀青同上打球場”[21]61。及“端午日，天壇擊球決射，古來射柳遺意”[22]47，均體現(xiàn)出射柳已融入端午習俗活動之中，使得端午節(jié)成為傳承傳統(tǒng)體育文化，弘揚競爭精神的盛會。

三、明清射柳文化走向衰亡的原因

射柳活動起源于北方游牧民族的祭祀之禮，發(fā)展至遼、金、元時期其文化內(nèi)涵不斷擴充，并達到射柳體育文化頂峰。而自明清時期，射柳體育文化逐漸衰落，清嘉慶朝更有“重午軍校蠟柳于教場……今廢”[23]514之狀。究其原因，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 射柳體育文化發(fā)展至明清時期，已完全喪失“原生土壤”

射柳活動產(chǎn)生于北方少數(shù)民族騎射活動，騎射是北方民族賴以生存以及發(fā)展壯大的保障，因此亦可稱騎射為游牧民族立國之本。而射柳運動則是由軍事騎射運動發(fā)展而來，目的是訓練軍隊，提高軍事戰(zhàn)斗力水平，也是檢查將士武藝的標準，比賽中勝則獎賞，負則鞭策辱之，歸根結(jié)底都是繼承本民族的騎射文化，以提升國防實力的重要體現(xiàn)。此為射柳體育文化得以生存的“原生土壤”之一，至明清時，射柳騎射之功已消失，故走向衰亡。射柳體育文化最初以宗教祭祀形式出現(xiàn)，“具有鮮明的神話色彩”[24]，如祈雨、祭天、祭祖先、祭山林等，屬國家每年必須舉辦的重要政治事務，得到以皇帝為首的統(tǒng)治集團的支持。至明清，其宗教特性業(yè)已消失，淪為社會普通民眾游戲娛樂的方式，故其衰落是必然的。

(二) 射柳體育活動自始至終未普及到社會下層，缺乏廣泛群眾基礎和社會環(huán)境適應力

自遼、金、元、明時期至清中期之前，射柳體育活動場所主要以宮廷內(nèi)苑、宗廟山陵、軍事校場為主，并且是由統(tǒng)治階層控制，其參與人群以皇親國戚、貴族官員、軍隊統(tǒng)帥為主，并未普及到民間，故而普通民眾對射柳的認知僅停留在“貴族體育”的概念之內(nèi)。故騎射作為下層民眾必會的技能之一，遼金元清時期，在民間尚有一定傳播；而明代為漢族建立，并且受儒家文化感染，其社會群眾基礎較為薄弱，加之射柳體育活動長期流行于社會上層，已喪失自我發(fā)展的社會適應能力，一旦進入下層社會環(huán)境，必然受到多種文化習俗的沖擊，面臨被同化或消亡的危機。

(三)射柳體育文化受節(jié)令習俗、儒家禮儀影響，出現(xiàn)被同化的情形

射柳體育運動自金代開始，其舉行活動時間固定為五月五日、七月十五日、九月九日，并首次與端午節(jié)同時舉辦，至元代則成為端午節(jié)令性體育運動，開始受到漢族社會習俗文化影響。明清時期，射柳體育文化更是受到三大外界因素沖擊：一是射柳活動受到儒家禮俗文化影響，如尊卑觀念、仁孝理念、詞臣賦詩等，其文化內(nèi)涵受到巨大沖擊；二是受到端午節(jié)習俗影響，將端午節(jié)俗如吃粽糕、懸艾虎、飲菖蒲酒、采百草等融入射柳活動中，日益同化為端午節(jié)的普通娛樂活動，失去原本文化理念；三是射柳體育活動名稱變化，日益成為虛有其名的活動形式，將漢族習俗、祈福觀念、游戲色彩融入射柳活動，出現(xiàn)了名為射柳，實為剪柳、走驃騎等娛樂活動，使得射柳原有活動方式逐漸淡出人們視野，最終導致射柳體育文化走向衰亡。

(四)射柳體育活動由關系國計民生宗教祭祀地位逐步轉(zhuǎn)向社會普通民眾的娛樂活動

遼金時期，射柳體育活動內(nèi)容主要涉及宗教祭祀層面，受到統(tǒng)治階層的重視，被置于國家重要位置，此時射柳體育文化發(fā)展至鼎盛時期。至明清時期，由于受到端午習俗的影響，“逐漸擺脫了宗教迷信的色彩，轉(zhuǎn)變?yōu)閵蕵沸缘幕顒?少數(shù)民族聚集區(qū)這種變化較晚)，作為健身和娛樂的手段越來越多地進入到歲時風俗中，被人們約定俗成地接受并承襲下來”[25]。盡管射柳活動在明朝仍然流行于社會上層，受到統(tǒng)治階級的重視，但其文化內(nèi)涵已完全蛻變，并成為一種單純的娛樂活動以取悅于人。至清中后期開始，這種娛樂性質(zhì)的射柳活動轉(zhuǎn)向民間，但由于長期處于社會上層，民間沒有使其得以迅速生長的環(huán)境，故逐漸被埋沒在眾多端午習俗活動的海洋中了。

射柳活動是我國古代北方少數(shù)民族體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游牧民族騎射技能與中原儒家禮儀文化的結(jié)合體，在促進我國民族體育文化形成和發(fā)展方面具有重大貢獻。明清時期，射柳文化在面臨宗教祭祀功用和軍事騎射訓練逐步弱化的背景下，受儒家禮儀文化和端午節(jié)習俗的沖擊，從宮廷內(nèi)苑的射柳活動轉(zhuǎn)向民間娛樂活動，地位的下降以及失去賴以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和群眾基礎，使得射柳體育文化逐步消失。當前，射柳活動已無人問津，為弘揚我國古代體育兼容并包的文化精神，呼吁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射柳文化的保護已刻不容緩，同時對于探究我國體育文化體系的形成、發(fā)展、演變也具有重要歷史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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