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建 峰
(山西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4)
生成主義(enactivism)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是當前生成認知科學(enactive cognitive science)奉行的認知研究綱領。它作為一個頗具革命性的認知范式,超越了傳統社會認知研究的進路,促使社會認知領域發生了生成轉向(enactive turn)。通過挖掘社會認知的生成理論基礎(特別是其自主性和意義建構理論),引入多行動者系統(multi-agent system)和參與式意義建構(participatory sense-making)概念,以及明確社會交互作用的兩個要件,本文力圖建構一種全新的基于生成進路(enactive approach)的社會認知理論。
當前,社會認知領域中存在嚴重的學科分裂[1]33。一方面,人類學家和社會科學家雖然注重對社會交互作用的研究,但很少關注個體認知方面的問題;另一方面,心理學家和認知科學家雖然集中于研究個體能力(individual capacities),但似乎未意識到交互作用過程對社會認知的重要性。前者低估了解釋和預測在我們日常社會實踐中的作用,因而突出研究交互作用的過程; 后者預設了個體間對彼此心智的理解相似于對科學問題的處理,因而突出研究個體能力,這種分裂困境極大局限了對社會理解(social understanding)的解釋。同時,社會認知的傳統進路還因無法說明意義的產生而長期遭受反認知主義的詰難,如小人問題(the problem of homuncularity)和去身問題。正是這些質疑和批評激勵著研究者們不斷尋求理解社會認知的突破口。
近些年來,社會認知領域出現了一些新進路,如具身進路和交互進路(interactive approach)。具身進路認為認知必然是具身的,身體在理解他人意圖中起關鍵作用,因此必須重視社會主體的具身性和情境性,這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傳統的認知主義解釋。但該進路所強調的具身性只是作為個體的身體,它忽略了交互作用對于理解社會認知的重要性。而社會認知的交互進路旨在探究交互作用過程,即人們如何一起行動,人們在交互情境中如何理解彼此。究實而論,這兩種進路雖然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傳統社會認知研究的一些缺點,但它們本質上仍未擺脫方法論的個體主義,因為它們大都以第三人稱視角研究個體機制或交互作用過程,主要考察社會-認知過程(social-cognitive processes)的第三人稱方面。盡管有一些研究者意識到了第二人稱的重要性(即參與能力方面),但由于社會交互作用在當前說明中起重要作用,所以它通常被看作個體認知功能所應達到的終極目標,而非認知過程本身的構成部分。因此,社會認知研究要想取得突破性進展,就面臨著重新整合這些進路(如社會認知的個體說明和交互說明),或提出一種新的研究視角的難題。
認知科學中新興的生成進路就具備這種以新視角探究社會認知的潛質,其核心概念和方法論原則可以拓展至社會認知領域。與傳統進路不同,生成主義對行動者與世界耦合作用的檢視主要集中于認知的經驗性方面,它認為“經驗不是認知主義所謂的副現象或謎,而是與活的存在和生成一個有意義世界纏結在一起的”[2]488。它對社會性的說明特別強調生物自主性和相互協調的交互作用,它認為交互作用過程本身構成了一個由個體能動性和社會認知構成的不可還原的動力學領域,并且自主系統間的這些不可還原的交互作用可以從細胞推至社會。也就是說,生成進路可以為社會認知研究提供一種非個體主義的基礎,特別是有望處理該領域中的那些尚未解決的問題(如他心問題)。
生成主義作為認知科學中新近出現的一種認知范式,主要由如下幾個相互支撐的核心概念構成:自主性、意義建構、具身性、涌現性和經驗[3]。在生成視角中,認知被看作一種持續的情境化活動,認知由生命過程、自組織動力學和生命體(animate body)共同塑造。此處,社會認知的生成理論建構主要基于自主性和意義建構兩個概念[1]33—47。
生成主義將生命機體視作認知者的范例,將生命機體的組織屬性作為研究的起始點。本構交互自主性(the constitutive and interactive autonomy)就是這樣一種關鍵的組織屬性,它是生命系統通過其自生的、作為一種在持續物質流中獨特實體的身份所特有的?;谧灾餍愿拍睿到y被刻畫為由“一些在不穩固條件下主動生成和維持一個身份的過程”構成的自主系統。據此,有機體不能被看作是對外部環境刺激的反應或對內部需求的滿足。相反,它將一個意義網投射于自己的世界,調控著與環境間的耦合作用,因為它要保持自生身份或那些開始這一調控的身份的連續性。由于這一調控過程為有機體提供了一個審視世界的視角,所以它與作為該世界活動中心的行動者不可分。因此,對于參與意義的創造和評估(或意義建構)的認知者而言,與世界的交流本質上是有意義的??梢哉f,意義的這一自然化維度擊中了認知是什么的核心。在生成進路中,自主行動者被賦予了合理的本體論地位,行動者被看作一種涌現的生物學自我,而非一種被動的服從角色。
意義建構概念暗含了一種內在的主動性參與活動。傳統進路認為,有機體被動地從其環境中接收信息,并把它轉換成內在表征(這些內在表征只有在進一步處理之后才被賦予價值)。與此相反,生成主義認為自然認知系統并不建造其世界的“圖景”,而是直接參與到意義的生成過程中。有機體與環境間的那種被調控的交流過程(即一種關系性的充滿情感的過程)根植于生物學組織。通過把情感和認知一并作為心理活動的來源,代謝創造了審視世界的價值視角。這種觀點已然得到了喬納斯的辯護,并在自創生理論中得到了詳盡說明。從中可以看出,意義建構概念所描述的認知者與世界間的關系,要比那些通常被描述為行動或知覺的較為特殊的參與性關系(它們事實上是意義建構活動隨后的特殊化)更具普遍性。
基于上述兩個核心觀點,我們就能深入到社會認知的生成理論的核心。通常而言,我們把社會認知看作一個描述牽涉他者認知的普遍性術語,如理解他者的情緒、意圖和行動等。社會認知不只是理解他者,還包括與他者一起的理解。此處所講的“理解”,“不僅需要一種表達行動理由的能力(capability),還需要一種在特定情境中恰當行動的實踐能力(ability)”[4]442。社會認知的傳統進路傾向于將認知能力歸結為:我們如何從對他者的未參與的個體觀察中理解他人的意圖。顯然,這種看法忽視了交互作用的更多參與形式。心理學和神經科學中的絕大多數經驗研究都集中于研究交互作用缺席下的個體機制,而交互過程對社會認知的重要性則在動力系統進路中得到了強調。通過研究不同形式的協調,這一進路指出:復雜協調模式產生于對某種社會遭遇的相互調節。
社會認知的生成進路恰好吸納了動力系統進路中的這一觀點,它拒斥那種完全以個體認知機制為中心的觀點,特別強調社會理解的具身參與方面(embodied and participatory aspects)。它認為社會認知應該包含“知道如何”的知識,即那些讓我們支持交互作用、構成聯系、理解彼此和一起行動的東西。事實上,已有大量的經驗證據表明:社會認知不可還原為個體內部認知機制的運行,交互過程對于社會認知而言不僅僅是一種語境性作用,還可以補充,甚至替換個體機制。因此,德耶格(De Jaegher, H.)和迪保羅(Di Paolo, E.A.)認為,社會認知的生成進路應特別關注交互作用的具身性、轉移性和涌現性層次上的自主身份和共同的意義建構及其經驗[1]36。
生成框架中的自主性和意義建構觀點,為提煉一種全新的社會認知的生成進路奠定了理論基礎。鑒于社會認知的生成說明主要集中于社會交互作用的定義方面,筆者主要從以下三方面展開。首先,為了揭示交互作用過程的自主性特征,引入多行動者系統概念。其次,明確定義社會交互作用的兩個要件:非代謝價值的生成和對他者“自我”的評估。同時,為了刻畫交互作用過程的社會性特征,在意義建構概念基礎上引入參與式意義建構概念。最后,在前面所提供的概念基礎上,提出一種關于社會-認知交互作用(socio-cognitive interaction)的操作定義。這種新的定義不僅強調個體的認知能動性和交互作用過程本身的不可還原性,而且還強調對連帶共調節行動(jointly co-regulated action)的需求。這一定義有望提供一條理解個人行動中生物和文化價值融合的中間道路。
(一)定義多行動者系統
適應能動性(adaptive agency)刻畫了最基本形式的能動性,是定義多行動者系統的前提,因此必須首先給出關于它的生成說明。迪保羅和羅德(Rohde)認為,一個系統要成為行動者,除了必須能規定自己的個體身份和必須是與其環境相關活動的主動來源以外,還必須根據一些規則來對這種活動進行調控。[5]367—386基于此,他們將能動性定義為:“行動者作為一個自主系統,適應性地調控與環境間的交互作用,因而能在不穩固條件下保持自我。這種適應性調控體現在兩方面:對構造性過程的內在重組(代謝調節)和對交互作用循環的調控(感覺運動調節)?!盵6]332
基于適應能動性概念,我們就能從單個行動者的感覺運動封閉環,拓展到多個行動者間的感覺運動交互作用,而且還可以對多行動者系統的動力學做出一般性描述(這些說明適用于眾多生命形式的個體間交互作用,如細菌、無脊椎動物、動物和人類)。弗勒澤(Froese, T)和迪保羅將多行動者系統定義為:“多行動者的交互作用是至少兩個適應性行動者間的被調控的耦合作用,這種調控指向耦合作用本身的方面,以至于它在關系動力學領域中構造一個涌現的自主組織,但無需在這一過程中破壞所涉及的至少兩個個體的適應能動性(盡管它們的范圍可以被擴大或縮小)?!盵7]12這一定義主要參照了某種由兩個或多個適應性行動者的相互協調的行為構成的交互作用過程。這種交互作用過程本身由某種自主組織刻畫,多行動者系統可以通過其規范性從根本上改變交互作用者的行為域。
從中可看出,該定義的洞見性在于揭示了多行動者系統的自主性特征,使自主性概念從個體行動者拓展至交互作用過程。多行動者系統概念的引入具有重要意義[7]15—16:其一,它作為一個基礎概念被運用到了單細胞機體領域之外。事實上,生成進路作為對一般系統理論的延伸,其洞見超出了其最初來源的具體領域,多行動者系統概念甚至可以被用來說明人類社會交互作用的一些屬性。其二,它有助于彌合生成進路中的認知鴻溝:細胞層次上獲得的洞見究竟在多大程度上適用于多細胞機體(包括人類)。弗勒澤將這一鴻溝刻畫為:如何將生成進路從細胞拓展至社會領域(即生成進路中的概念連續性問題)。他認為,克服認知鴻溝的關鍵在于意識到:多行動者系統可以作為說明社會交互作用的一個重要概念工具。人類認知的許多定義性方面可以通過我們在社會-文化語境中的情境性來說明,這在認知科學的人類學視角中得到了詳細闡明。生成進路的貢獻在于將這種洞見推廣到較為寬泛的個體間交互作用領域中??傊?,引入多行動者系統作為個體行動者與社會領域研究之間的中間分析層次,有助于克服認知鴻溝:它揭示了基本的多行動者交互作用的轉變潛能。
(二)明確定義社會交互作用的要件
如前所述,多行動者系統概念雖然表明了適應性行動者間交互作用的一般形式,但它本身太過寬泛而抓不住社會交互作用的社會性特征。為此,弗勒澤引入了兩個要件:非代謝價值的生成和對他者“自我”的評估[7]16—21。前者是后者的基礎,前者使從適應性行為到認知成為可能,后者使從參與式意義建構到社會認知成為可能。
要件一:社會認知必須是基于非代謝的關涉他者的認知。
社會行動者的行為必須由某種規范性來引導,但這種規范性不是由代謝價值而是由某種認知域來提供的。就單個行動者而言,由于它的意義建構和適應性行為與其自主身份的生存力范圍有著嚴格的關聯性,因此它的基于個體代謝需求量的自相關價值(self-related values)的規范性就受到了極大限制。也就是說,適應能動性不足以獲得分散化的意義。同時,不能調控社會交互作用并不必然導致自維持和代謝自生的失敗。與物理的實現和再生的規則相比,那些控制社會交互作用展開的價值具有相對獨立性。但對于單個行動者而言,構成這些關于社會目的的相對獨立規則是不可能的,因為適應性行動者調控其交互作用的能力與其代謝存在緊密的聯系。
因此,在多行動者系統中,為了將一個行動者理解為另一個行動者,就必需具有某種基于非代謝的他相關價值的意義建構能力:另一個行動者的在場作為目標指向性行為的外部場所必須是可感知的,即作為具有自相關價值的另一個自我。事實上,我們的身體中就有這樣一些部分去耦合的系統,如免疫系統和神經系統,它們都包含在做出自我-他者區分的過程中。特別是神經系統,它不僅控制那些對社會交互作用關鍵的感覺運動交互作用,而且也啟動自主動力學的涌現。這種自主動力學相對脫離于代謝過程,以致對感覺運動行為的調控擺脫了自相關規范性的范圍。這種與他者關聯的“關涉性”或心性(mentality)被弗勒澤視作社會性的先決條件:只有認知行動者才能成為社會行動者。為了更好地把握認知的獨特性,巴蘭迪亞蘭(Barandiaran)和莫雷諾(Moreno)進一步提煉了生成進路中的生物學基礎[6]338。他們把與生命體剩余部分有關的神經系統運作的相對獨立性作為新領域的自主結構涌現的基礎。在他們看來,認知就在于對自主感覺運動結構的動態網的適應性保持(這種動態網由與環境和身體的持續交互作用來維持)。
從某種程度上講,對感覺運動交互作用循環的非代謝調控這一要件,對適應行動者而言是一種受約束的可能性,因為適應性調控機制至少部分脫離于代謝的構造過程。也就是說,適應性行為過程預示了認知過程。但適應性行動者的行為域受到嚴格的限定,因為調控目標很大程度上是由代謝需求而非感覺運動交互作用產生的活動來決定。另外,認知基于一種無限制的潛在行為域。只有當大部分的適應機制在層級上脫離生命體的剩余部分時,新的自主結構才可以通過復現動力學產生。一旦作為認知能動性的要件具備,一些特定模式的感覺運動交互作用的連續性就可能成為自身的目標,如它們在神經活動中誘導出的自主動力學結構。而且,這些模式可能包含與多行動者系統中另一個行動者的協調作用。因此,只有能夠進行交互作用的認知行動者才可以產生一個由其特定的規范性定義的社會域。
要件二:社會認知必須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參與式意義建構。
盡管多行動者系統中的認知交互作用在社會交互作用中起關鍵作用,但它還不足以構成后者的充要條件,我們還必須考慮另一個行動者的作用(即他者的作用)。根據德耶格和迪保羅的觀點,“如果交互作用者中有一方的自主性遭到破壞,這一過程將縮減為另一個行動者與其非社會世界的認知參與。另一個行動者將簡單地變成一個工具、對象或一個關于其個體認知的問題。”[2]492因此,為了使某種交互作用被刻畫為社會的,就必須使另一個行動者保持自主性,排除掉那些破壞他者自主性的交互作用和那些將他者遭遇為某種工具、對象或個體認知能力解決的問題的情境。
為了使多行動者系統中的認知交互作用具有社會性,德耶格和迪保羅首次引入了參與式意義建構概念,即一種發生于交互作用中而非單個個體中的意義建構,它特別強調對交互作用者行為的協調作用。他們指出:“如果對社會耦合的調控是通過運動的協調作用來發生,且運動(包括話語)是意義建構的工具,那么社會行動者可以在社會遭遇中協調其意義建構?!盵2]497這種對交互作用中意向活動的協調,不僅使個體的意義建構受到影響,而且使新的社會意義建構領域得以產生。但正如加拉格爾所指出的,必須區分兩種個體間情境:作為普遍形式的參與式意義建構和作為特殊形式的社會認知。[8]因為,一方面,多行動者系統中存在一些交互作用,個體的行動藉此可以直接或間接地相互啟動和約束。另一方面,盡管新的意義建構領域可以以這種相互作用的方式被開創,從而確立參與式的意義建構,但它們并不必然包含其他行動者的任何意義。因此,生成與他者有關的社會特征,就需要某種特殊形式的參與式意義建構,即社會認知:他人藉以被識別的被調控的感覺運動協調作用。
(三)定義社會-認知交互作用
現在,我們可以借助多行動者系統、認知行動者和參與式意義建構這些概念工具定義社會-認知交互作用,進而提煉一種生成的社會認知理論。認知行動者之間的社會交互作用是通過對交互作用調控的協調來實現的,藉此調控的成功本質上依賴于一個恰當的協調作用。為了區分這種特殊的交互作用和“社會交互作用”,并把它從傳統的“社會認知”概念(它認為一個行動者以一種單向的方式來感知另一個行動者)中區分出來,弗勒澤和迪保羅引入了社會-認知交互作用:“它是至少兩個認知行動者之間的被共調控的感覺運動耦合作用,藉此對每一個行動者的調控都針對發生相互耦合作用本身的方面,以致:(1)一種新的自主組織涌現于某種交互作用過程;(2)至少兩個個體的認知能動性在這一過程中沒有被破壞(盡管它們的范圍可以被擴大或縮小);(3)認知行動者對感覺運動耦合作用的調控由對至少另一個認知行動者的協調性調控來補充”[7]23。該定義既避免了方法論的個體主義傾向,又避免了只考慮社會性而忽略個體要素的極端傾向。交互作用者的自主性必須通過遭遇得到保持,以便它被看作一種社會交互作用。顯然,生成視角刻畫了個體與社會過程之間的這種持續張力。
從該定義中,我們可以推出社會交互作用的一些本質特征[1]37—38。
第一,協調作用在社會認知中的不可或缺性。協調作用依賴一些簡單的耦合作用機制,是兩個或多個系統活動中的一種非偶然關聯,它刻畫了交互作用過程在集合動力學層次上顯現的結構。只要理清協調作用如何出現,如何被維持,以及如何在社會遭遇中變化和失效,我們就能在交互作用的時間方面與它們對共同和個體的意義建構的影響之間做出聯系。另外,感覺運動交互作用的展開是被共調控的,而正是對交互作用的這種以交互方式被協調的調控,才使其所處的情境充滿了社會性。
第二,社會交互作用的自維持傾向性,即它通過協調作用模式維持某種遭遇的(短暫的)傾向性。與其他形式的耦合作用相比,協調作用模式可以影響參與的個體,以致他們傾向于維持這種社會遭遇。交互作用過程中發生的一些“事件”(如言語、運動、姿勢、手勢),對于保持該交互作用的持續性具有影響,而這些被維持的動力學反過來會約束協調作用模式的可能性范圍。如果某種遭遇建立了這種交互的直接聯系,那么這種遭遇將變成一種社會交互作用,從而構成一種被維持和可識別的涌現層次,只要所涉及的過程(或某種外部的因素)沒有終止它。
第三,社會交互作用的涌現自主性。社會交互作用的協調結構和自維持傾向決定了它的涌現自主性。當存在一些有助于保持社會遭遇的協調結構,且該遭遇本身又能促進這些協調作用時,遭遇與協調作用間的這種雙重聯系使得該集合模式成為一個自主系統。也就是說,這種遭遇可能展示了一種通過協調作用與全局自維持的交互影響來描述的組織,藉此一個作為交互作用過程的自主性實體涌現。顯然,交互作用構成了一個不可還原為個體行為的分析層次,它所確立的關系域對個體行為具有約束和調整作用。個體作為交互作用者與該交互作用過程同時涌現。
綜上所述,當代認知科學中新興的生成進路完全可以拓展至社會認知領域中,它在該領域有巨大的發展空間。然而,目前所勾畫的生成的社會認知僅具雛形,遠不夠成熟和完善,它自身還存在著一些亟需解決的問題。為此,弗勒澤指出,社會認知一定程度上還是一種濡化過程(enculturated process),不能將人類的社會認知只刻畫為一種社會-認知交互作用。[7]26因此,生成進路應關注文化的本構作用,還應將人類的濡化認知納入社會認知中。此外,斯坦納(Steiner)和斯圖爾特也指出,濡化形式的社會交互作用應包括一種文化的他主性(cultural heteronomy),即遵循傳統預先確立的社會結構[9]。那么,如何將文化要素納入社會認知研究中,就成了擺在生成認知科學家面前的又一道難題。
[1] De Jaegher H, Di Paolo EA. Making sense in participation: An enactive approach to social cognition. F Morganti, A Carassa, G Riva(eds). Enacting Intersubjectivity: A Cognitive and Social Perspective on the Study of Interactions. Amsterdam: IOS Press, 2008:33~47.
[2] De Jaegher H, Di Paolo EA. Participatory sense-making: An enactive approach to social cognition. Phenomenology and the Cognitive Sciences,2007,6(4).
[3] E Di Paolo, Marieke Rohde, Hanneke De Jaegher, Horizons for the Enactive Mind: Values, Social Interaction, and Play. In: J. Stewart, O. Gapenne, E. Di Paolo (eds.), Enaction: Toward a New Paradigm for Cognitive Science, MIT Press, 2010.
[4] De Jaegher H, Di Paolo EA, Gallagher S. Can social interaction constitute social cognition?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2010,14(10).
[5] Barandiaran X, Di Paolo EA, Rohde M. Defining agency: Individuality, normativity, asymmetry, and spatio-temporality in action. Adaptive Behavior, 2009,17(5).
[6] Barandiaran X, Moreno A. Adaptivity: From metabolism to behavior. Adaptive Behavior, 2008,16(5).
[7] Froese T, Di Paolo EA. The enactive approach: Theoretical sketches from cell to society. Pragmatics & Cognition, 2011,19(1).
[8] Gallagher S. Two problems of intersubjectivity. 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 2009,16(6~8).
[9] Steiner P, Stewart J. From autonomy to heteronomy (and back): The enaction of social life. Phenomenology and the Cognitive Sciences, 200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