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馳
(四川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成都 61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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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法治論略
陳 馳
(四川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成都 610066)
綠色法治是我國為解決嚴峻的生態危機、實現法治本身的現代化轉型以及對生態法治的揚棄而提出的概念。所謂綠色法治,就是以天人合一的生態理性為哲學基礎,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良法理念為價值取向,以法治綠色化的整體主義為思維方式,以綠色法治化的合作治理為行為模式,以低碳節約的消費方式為生活態度的理念系統和綠化過程。它是綠色理念系統、綠色制度系統與綠色行為系統的有機統一,是理念、制度和行為的天然融合。綠色法治的基本內容和行為要求包括:法律規范科學化是綠色法治的制度支撐;執紀執法法治化是綠色法治的行為要求;司法裁判公正化是綠色法治的最后屏障;守法信法大眾化是綠色法治的群眾基礎。
綠色化;綠色理念;綠色法治
繼黨的十七大提出生態文明概念之后,十八大報告更是將生態文明建設提高到與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并列的“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戰略高度,強調必須加強生態文明制度建設,并在之后的四中全會中專題闡述了如何將法治融入到“五位一體”建設的各方面,以及依法治國的戰略目標、任務和要求。從此,生態法治理念和路徑建設等思想就在學者和領導的講話中盛行起來。中國的生態法治觀就在中央的系列文件和國人要求“美麗中國”的口號下,深入人心。然而,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和生態系統退化的現實,迫使人們需要進一步重視生態文明建設,并使之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下有序推進。有鑒于此,2015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首次提出“綠色化”這個概念,將其與新型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農業現代化并列為新“五化”。“綠色化”概念的提出,既是中央重視生態文明的態度和決心,也是國家發展的一種趨勢、過程和要求,更是生活方式和價值取向的重大調整。半年之后,2015年11月,十八屆五中全會再次把綠色發展與創新、協調、開放、共享并列為五大發展理念,作為我們所有工作的指導思想,而且要求把建設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作為工作重點。這充分顯示了我們黨和政府在應對生態危機和經濟社會發展要求方面,統籌思考、協調推進經濟發展與環境生態的信心與智慧,將生態法治提升到綠色法治的高度。其實,這樣的科學考量與政治抉擇,本身就是一次綠色法治行動。從“生態文明”到“綠色化”再到“綠色發展理念”;從“依法治國戰略”到“生態法治觀”再到“綠色法治理念”,反映的不僅僅是地位的提升和思想的重視,更是思維方式的轉變和發展理念的革命。
從簡單的字面上看,“綠色法治”就是“綠色”與“法治”的合成詞,是綠色法治化和法治綠色化的統一。顯然,這樣的理解雖然不錯,但未免膚淺。結合當前我國法治建設的轉型特點和綠色發展的緊迫形勢,以及中央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系列重要闡釋,“綠色法治”概念的提出,有著深刻的生態背景和法治原因。
首先,綠色法治是我國解決嚴峻的生態危機以及建設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的必然要求。
經過了近40年的高速發展,中國經濟已經取得了世界第二的好成績。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環境的加速惡化,生態系統的極度脆弱,這已經嚴重影響到國民經濟的持續發展和人民的基本生活。有學者將之概況為生態“五失”:經濟生態失調、環境生態失衡、社會生態失真、文化生態失范、制度生態失管[1]。這種由粗放型、高能耗、高消耗帶來的環境資源高成本,不僅阻礙經濟社會的發展,甚至可能吞噬已經取得的改革成果。雖然我國和其他工業化的國家曾經也在生態文明和法治建設方面做過很多努力,但收效甚微。究其原因,就是沒有將生態觀念、綠色理念和科學穩定的法治保障有機結合起來,尤其是沒有將綠色法治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貫穿于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等建設的各方面和全過程。“毫不夸張地說,環境公地悲劇折射出的經濟競爭的失范、社會發展的無序、社群關系的疏離、公民互信的流失,唯有在綠色發展與環境保護中形成廣泛的合作共識,才能真正有效地應對環境危機”[2]。由此可見,綠色法治不僅是有效治理環境危機的必然選擇,還是促進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必要手段。
實際上,這是如何協調和處理好經濟發展、綠色理念和法治保障的關系問題:經濟發展是目標;綠色理念是指導;法治是保障。三者必須要有機地融合,才能真正實現“美麗中國”的夢想。市場經濟以經濟人理性為指導,利用市場規則和人無限的逐利本能,實現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和繁榮的同時,也造成了資源匱乏和環境惡化。這是因為在沒有綠色法治指導下的經濟建設和生態建設都是各自發展、相互割裂的。沒有綠色理念的經濟發展,人是第一位的、自私而逐利的,自然被放置在被利用的客體的位置,是可以任意被占有、使用和支配的對象,為了追逐利益,環境和生態是可以被忽略或者被損壞的。同樣,沒有綠色理念指導下的法治也是僅僅淪為經濟發展服務的工具,法律的價值取向也淪為以滿足人的無限欲望為指導,“法律體系以‘物’為核心,財產法、契約法占據主導地位”[3]。相反,一旦有了綠色法治理念,綠色和法治便自然融為一體,國家和社會生活中的人就不僅僅是經濟人,他還是自然人和社會人,世界的主體也不僅僅是人類,還有自然——人與自然同為世界的主體。在這樣的背景下,經濟利益僅僅是人的一個很小的目標,尤其是在經濟發展水平已經很高的情況下,公平正義、社會秩序和優美環境才是人的更大追求,人們可以為這些價值目標而放棄經濟利益,人與自然的和諧與共生共榮就成為必然選擇。當然,綠色發展也就成了人類的必然選擇。
從具體的生態文明建設的角度看,也需要綠色法治的保護和推進。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是國家發展的戰略,也是人們的幸福生活所必須的。但在巨大的經濟利益誘惑下,人們往往會舍棄生態環境。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地方保護、部門利益、短視觀念、政績思維、搭便車行為等。這些都與沒有法制或者法治實施不到位有關。“法治是成熟定型的制度形式、法治的規范性、民主性、穩定性和權威性,使其在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中具有突出地位和作用”[4]。所以,法治可以很好地克服生態文明建設中的各種功利行為,保持生態文明建設的長期性、穩定性。生態文明建設必須在法治的指導與保護下進行,才有可能真正實現。這是世界各國長期實踐所得到的結論。“法治與生態的聯姻,是生態文明發展的一個重要標志”[3]。必須將綠色法治的精神與理念融入到生態文明建設的全過程與各方面,生態文明建設才不會“缺鈣”而有“骨力”。
其次,綠色法治是法治本身實現現代化轉型的必然選擇,是法自身“凈化”的結果。
法治自身也有一個不斷提高和優化的過程。良法與善治本身也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民認識水平的提高而日益走向現代化的。奴隸和封建時代的立法與執法,主要關心統治者的利益以及社會秩序的維護,其強制性和單向性很明顯,公平正義和效益幾乎不考慮,以調整人際關系為主要內容的婚姻法和刑法就很發達。到了資本主義時代,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市場經濟的繁榮,人身解放和經濟利益成為人們的主要訴求,民商法、經濟法就繁榮起來,法的自由和效益價值受到空前的重視,但自然正義的本意卻成為稀有資源。到了社會主義和后工業時代,除了豐富的物質財富和良好的社會秩序外,人們更希望有優美的環境、舒適的空間。于是,環境法的繁榮、生態制度的健全,以及整個法制的協調與嚴格遵守,就成為歷史的必然。法治本身需要關照的價值就更為豐富與多樣,秩序、效益、自由、正義、和諧等都應在法治中體現。法不僅要維護社會秩序、促進經濟發展、保障生態健康,而且也要適應時代的要求,實現自身的現代化轉型:法自身價值目標的調整以及法制體系的協調。
從法的價值目標看,現代法治除了上訴的秩序、效益、自由與正義外,和諧是很重要的價值標準。這里的和諧,不僅指不同法律部門的和諧,也包括法律與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和生態建設之間的和諧,更涵蓋以法律為統帥的整個人類社會應當與自然的和諧。法治不僅是“五位一體”建設的保障手段,也是將“五位一體”有機融合起來的制度形式。如果沒有綠色理念的指引,“五位一體”的制度將很難融合,法治也會蛻變為沒有生命力的強制工具。由此,法治也應當接受綠色理念的洗禮和改造——法治也需要綠色“凈化”,即法治“綠色化”。在這個法治綠化過程中,洗掉的是零碎的、雜亂的、甚至是沖突的法律制度,披上的是系統的、整體的、和諧的法律制度與體系;洗掉的是單純“以人為本”的片面法治觀念,換上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整體主義法治觀。這種綠色法治要求法治的所有過程和環節都必須接受自然規律和生態邏輯的約束,在法律的制定、執行、司法和守法的各方面都應當遵循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客觀要求。否則,法不僅不能很好地保障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其本身也難以適應時代的要求。由是觀之,法律必須以綠色的方式“凈化”轉型:一切符合生態倫理和自然規律的法律,才是真正的法律;只有將保護自然與人的和諧共生作為價值目標的法治,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法治。法治也只有實現了以整體主義和生態理性為指導的綠色化轉型,才可以實現自身的可持續發展。
最后,綠色法治是我們黨治國理政的新要求,是科學發展觀的時代內涵。
綠色法治是對傳統法治觀念的揚棄,也是對生態法治的繼承和發展。自從生態文明建設和依法治國方略為國人認可后,生態法治就被許多人“奉為上賓”。當然,生態和綠色往往是聯系在一起的,有時甚至就是一個意思,經常被同義反復①。但仔細分析,我們會發現,二者還是有細微的區別。生態側重指健康的、美的、和諧的狀態;綠色則除了健康的、和諧的、美的這些意思外,還有希望、安全、自然、生命、生機以及青春等意思,這些意境是公眾更希望和更容易接受的。同時,從二者與法治的結合上講,生態法治主要是指法治生態化的過程,即運用法治思維和方式來建設和保護生態的過程。“生態法治是一種法治過程,它是國家借助法制手段調節人們之間的生態利益、生態關系以及人與生態環境之間關系的法治過程;它是法治理念滲透在生態環境保護領域中的體現”[5]。而綠色法治則除了含有生態法治化和法治生態化雙向互動的意思之外,還有法治本身的現代化革命的意蘊,即法治的綠色革命和綠色理念的指引。這樣,綠色法治不僅豐富了生態法治的內涵,還創造性地升華了生態文明、法治思想以及發展理念,對三者具有統帥和指引作用。所以,綠色法治是對生態法治的升華,是中國共產黨人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對馬克思主義的新發展,是發展理念、生產方式和消費模式的一場思想革命②。這也是為什么我們黨在提出了生態文明之后,繼續提出綠色化和綠色發展理念的原因。
正如前文所言,綠色法治的內涵至少包括綠色法治理念的價值旨趣、法治系統綠色化和綠色產業法治化等方面的內容。概言之,所謂綠色法治,就是以天人合一的生態理性為哲學基礎,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良法理念為價值取向,以法治綠色化的整體主義為思維方式,以綠色法治化的合作治理為行為模式,以低碳節約的消費方式為生活態度的理念系統和綠化過程。其中,生態理性基礎、良法價值觀念和綠色思維方式是綠色法治的理念系統;法治綠色化是綠色法治的制度系統;合作治理的行為模式和低碳節約的生活態度是綠色法治的行為系統。整個綠色法治就是綠色理念系統、綠色制度系統與綠色行為系統的有機統一,是理念、制度和行為的天然融合。遵循這樣的思路,綠色法治的時代內涵應當從如下邏輯展開。
首先,天人合一的生態理性是綠色法治的哲學基礎。
任何科學概念的提出總是有相應的哲學思想作為支撐理論,綠色法治也不例外。在處理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有兩種不同的哲學觀:以人為中心的經濟理性和天人合一的生態理性。前者強調人是世界萬物的中心,自然是客體,是為人服務的“物”,人類為了經濟利益和個人消費,可以任意地利用和改造自然。這種觀點的致命缺點就是片面地割裂了人與自然的關系,缺乏整體意識和長遠眼光。后者主張人與自然是“合一”的,都是世界的主體,人類應當像尊重自己一樣尊重自然。人類對自然的開發和利用應當符合自然規律,保持適度理性,以人與自然能長久的共榮共生為利用限度,不可盲目地無序利用,否則會遭到自然的懲罰。也就是說,人與自然是一個相互依賴、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傷害誰或缺掉誰都是對另一方的不公。這種“生態理性體現的是人與自然關系的整體性認識,以這種價值觀為基礎的法治體系,必然超越個人的、眼前的、局部的經濟利益,將人類的、長遠的、整體的利益納入法律的范疇”[3]。在此方面,我國古代儒家的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和道家的道法自然的倫理觀是典型代表。董仲舒認為:事物各順于名,名各順于天;天人之際,合二為一。老子也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們都主張天、地、人等的和諧統一。這是人應當尊重和順應自然的理性基礎,也是綠色法治應當遵循的哲學根基③。
其次,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良法理念是綠色法治的價值取向。
如果說天人合一的生態理性是綠色法治的思想基礎的話,尊重自然、保護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則是綠色法治的價值取向。因為,自然不僅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和前提,還是人化自然的一部分。正如馬克思指出的,“人直接是自然存在物”[6]120,是自然界不可分割的有機組成的一部分。從根本上講,掠奪自然、破壞自然,其實就是破壞和掠奪人類本身。因此,必然尊重自然、遵循自然、遵守自然規律。進言之,人類的生產與生活實踐,其實就是在與自然不停地進行物質和能量交換,以實現改造自然和改造人類本身的進化過程。這即是說,人類社會的發展史其實就是人化自然和自然化人的歷史,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相互發展的歷史。因此,順應自然和保護自然也就成了人類所有活動(包括法治活動)所必須遵循的自然準則。既然法的本質就是社會關系的調節器,那么,人與自然的這種相互依賴、相互促進的和諧關系,就必然要作為法治活動的指導準則和價值導向。所以,只有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和保護自然的法,才是良法,也只有在這樣的良法指導下進行一切人類活動,才是健康的、綠色的。“我國目前資源環境危機的根本原因正是源于發展理念過分追求人類經濟利益,忽視了人與自然和諧一體的基本事實,從而導致資源環境的惡化,人與自然的背離”[7]。綠色法治正是在人類反思對自然的無序利用的基礎上提出來的。
第三,法治綠色化的整體主義是綠色法治的思維方式。
法治綠色化包含三層意思。一是立法綠色化,即立法理念和立法程序要綠色化。立法理念綠色化就是要將尊重自然、保護自然的理念貫徹到所有法律的制定中,使每一部法律都能體現生態理性和綠色思維。立法程序綠色化就是要求:立法程序公開、參與主體多元化,即公眾參與、程序簡潔高效。立法的公開、民主與高效,其實就是立法的綠色化。二是法律制度綠色化,它又包含兩個層面的內容:一方面,要有一套完備的體現人與自然和諧共榮的生態法律制度,這是狹義上的法律制度綠色化;另一方面,整個法律制度是和諧一致、相互統一、沒有沖突的有機整體,體現為法制內容的完備性、法律關系的系統性與協調性以及法律功能的整體性,這是廣義上的法律制度綠色化。三是要有一套充滿綠色理念的思維方式和話語體系。要將尊重自然和尊重他人變成每個人的日常理念、思維和話語體系;要讓綠色、低碳、循環、高效、節約、生態等字眼成為貫穿法律文件和人們思維的穩定模式;要讓綠色法治成為一套尊重自然與尊重人性的話語體系。過去的法制是冰冷的、生硬的、強制的、沒有顏色和人情味的制度系統,綠色法治應當是一套有人性色彩的、和諧的話語體系。無論是法律內容和條款,還是執法、司法和守法,綠色法治都充滿著人性的光輝。這樣的綠色話語體系才是有生命力的、可持續的,它因為“干凈”而“可人”,因為“有溫度”而備受尊崇。
第四,綠色法治化的合作治理是綠色法治的行為模式。
黨的十八屆三中、四中和五中全會都強調,要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推行國家治理的現代化,要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推進綠色化。這實際上是要求國家治理的各方面都要貫穿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即“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的戰略布局都要以法治的方式實現治理與合作。就法治方式(法治思維上面已經討論過了)而言,綠色法治化涵蓋以下幾層意思。一是國家的政治建設、經濟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和生態建設等各領域都要在法治的框架與方式下推行,實現各領域的法治化。二是國家發展的重點行業和方面,比如新型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農業現代化和綠色化也要在法治的框架和方式下推行,實現各產業和行業的法治化。上述兩個方面的內容,其實就是各行業、各產業和各領域的法治化問題。保障各行業和產業的法治化,其實就是保障各行業和產業的運行、合作和擔責等都要有法可依、有章可循。這樣,整個國家的各領域和各方面自然就是綠色的、和諧的,這正是綠色法治化的題中之義。從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角度講,綠色法治要求政府以及各社會主體都必須做到職能科學、權責法定、執法嚴明(僅限黨政部門)、公開公正、廉潔高效、守法誠信、合作謙讓。實際上就是法律對各主體的資格、能力和行為的全方位法治要求。若各主體都各司其職(責)、誠信合作,整個社會的行為都是綠色的、和諧的,這正是綠色法治化的第三層意思。另外,從管理體制和機制上講,“轉變環境治理模式,是環境保護法治變革的核心問題”[8]。北京大學的王錫鋅認為,應改變原來的以主體單一、權責不對應、程序不透明為特征的管理控制型法治形態,建立以公眾參與、信息公開和問責制為主要特征的合作治理型法治模式。其實,這樣的合作治理,其精髓就是打破部門和行業的界限,以治理對象為龍頭,合作共治。我國當前正在摸索的長江流域的“河長制”就是綠色法治化的代表。
最后,低碳節約的消費方式是綠色法治的生活態度。
綠色法治在規范人們的行為方面包含三個層面的綠色理念:一是要有低碳節約的綠色文化理念;二是要有高效節約的資源利用理念;三是要有勤儉節約的生活消費理念。綠色文化理念是人們關于生產應當節能高效、生活應當低碳環保、人與自然應當和諧共榮等的觀念、思維和價值觀的總和。綠色文化理念是綠色法治的思想靈魂和文化根基。其中綠色價值觀和綠色思維是主要的方面。前者是人們對于綠色法治乃至整個綠色發展方式等都要持低碳節約、環保高效的態度,并且要人人、時時、事事、處處都堅持。后者是人們關于法治建設和社會發展的思想方法和謀劃策略,它要求人們習慣和善于用系統思維謀劃戰略全局,用共贏思維開拓發展境界,用導向思維引領發展實踐[9]。我國是資源嚴重不足的國家,所以,五中全會強調:堅持全面節約和高效利用資源,樹立循環利用的資源觀,建立健全用能、用水、排污、碳排等分配制度,嚴格各種“上限”、“底線”和“紅線”,推動形成高效節約的社會風尚。綠色生活方式方面應當倡導勤儉、節約、低碳、環保和健康的消費理念,踐行主動選擇綠色產品、綠色出行、抵制一次性產品和奢侈浪費、限制過度包裝、支持垃圾分類和再生資源回收等,使上述消費理念和行動成為人們的習慣和風尚。這是一項需要日日踐行、久久為功的工作。它必須全主體、全時空、全領域都要樹立以節約、環保、健康為榮,以浪費、奢侈、鋪張為恥的綠色文化理念。“理念只有轉化為文化,才能被信仰和堅持,成為行動指南和行為習慣”[9]。一旦全社會養成了節約、環保和健康的消費習慣和生活方式,綠色法治甚至“美麗中國”就近在眼前了。
綠色法治是綠色發展在治國理政方面的綠色理念、制度形態和行為要求。綠色理念屬于前文講的綠色法治內涵問題。制度形態和行為要求則是綠色法治的基本內容和“綠化”標準問題。“綠色”既是希望,也是標準。言其希望,是說人民希望有環保、健康和物產豐富的生產與生活;說其標準,是說為了實現這樣的綠色的生產與生活,我們應當全方位地在各行業、各領域推行綠色標準和綠色行為。從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和全民守法這個法治實施的環節上講,綠色法治的實現必須在立法、執法、司法和守法每個環節上都要設置綠色標準,實施“綠化”行為。所以,綠色法治的基本內容和行為要求主要涵蓋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法律規范科學化是綠色法治的制度支撐。
科學立法是實現綠色化轉型的制度保障,只有制定科學有效的、符合綠色倫理要求的法律規范和法制系統,綠色化才能真正實現。為此,法律規范的科學化應當滿足三個要求。一是更新立法理念。將生態文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可持續發展的良法理念融入到現代法治的所有立法過程中,并以此為指導,提高法律制度在生態環境保護方面的系統性、整體性和制度效益,從而形成保護生態的制度合力。需要特別注意的是,要貫徹實施生態環境保護優先原則和公眾參與立法的制度保障。二是以法治綠色化的整體主義思維方式來統籌評估和修訂所有法律規范。避免過去那種在立法中缺乏整體思維和統一布局,各部門法因為僅考慮部門利益和行業利益而各自為政的不足,逐步對“憲法、民法、行政法、經濟法等傳統部門法采取‘綠化’措施,即把環境保護的要求和環境權益的公平和公正要求平衡地融入傳統的公法和私法規范之中”[10],特別是將生態文明和綠色發展理念作為基本原則寫入憲法;將公民的環境權作為公民的基本權利寫入憲法。三是重點建立健全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包括實行最嚴格的生態保護制度(源頭保護制度、過程控制制度、損害賠償制度、生態修復與補償制度、責任追究制度等);嚴格的資源保護制度(耕地保護制度、水資源保護制度、大氣資源保護制度、林業資源保護制度、資源生態紅線制度、準入與退出制度、資源管理與交易制度等);官員政績考核制度(加大“綠色化”考核指標和資源環境離任審計制度);綠色社會制度(綠色教育制度、綠色信息宣傳制度、綠色采購制度、公眾參與制度等)。
其次,執紀執法法治化是綠色法治的行為要求。
法律的生命在于實施。在建設綠色法治的過程中,實際上是要將綠色立法形成的綠色理念和綠色制度不折不扣地在全社會落實展開。從執法的主體上講,結合十八大報告和四中全會關于“完善黨內法規體系”的相關精神,應當有兩個執法主體:各級黨委和各級政府。黨委執紀與政府執法都是建設綠色法治的有機組成部分。無論是黨委的領導責任,還是政府的主體責任,都必須融入綠色法治理念和綠色法治思維。要讓黨委和政府在執紀執法的資格、程序、方式、結果和責任擔當等方面做到法治化。從執法內容和程序上講,執法主體應當資格合法,持證上崗;執法依據應當集體決定,公開公示;執法程序應當依法進行,不增不減;執法方式應當規范合法,文明人性;執法過程應當全程錄像,接受監督;執法標準應當嚴格依法,寬嚴有度;執法結果應當嚴格落實,經得起檢驗。總之,整個執法的內容和過程都應當體現綠色標準:嚴格、規范、公正、文明。從執法重點和力度上講,綠色法治要求對破壞環境和生態的違紀違法違規行為加大查處與懲罰力度,尤其要加強對資源浪費、違法排污、破壞生態環境等行為的查罰力度。健全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的銜接機制,提高環境執法的威懾力。
第三,司法裁判公正化是綠色法治的最后屏障。
優美的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司法機關通過公正的司法裁判,既保護了公民的合法權益,讓每個得到公正裁判的公民都能真切地感到公平正義的溫暖,又可以通過具體的案件來保護政治生態、社會生態與自然生態的和諧與美好。所以,公正的司法裁判就是最綠色的公共產品,每一次司法活動的進行和司法程序的展開,都是一次“司法綠化”行動。為了保障實現綠色司法的順利推進,必須做好三個方面的工作:一是要明確綠色司法的“三公”標準,即程序公開、審判公正、結果公信。綠色化要求司法改革應當程序簡化而且公開;審判的過程要便民而且公正,真正實現立案易、審判易、執行易;裁判的結果公正、可信,沒有冤屈。要讓老百姓敢打官司、打得起官司而且通過打官司相信司法和法律。正如十八大報告中說的,“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公開、公正、公信的標準既是司法本身回應群眾對綠色化的要求,也是整個司法實現綠色化的標準。二是要建立綠色司法專業化隊伍。隨著人們對生態環境的要求越來越高,生態環境案件也與日俱增,這就要求司法戰線的工作人員不僅要豐富和提升自己的綠色理念和環境保護意識,還要加強學習和鍛煉專門化和專業化的生態環境知識,提高生態環境科技知識和生態文明法律制度知識,以有效提升綠色司法水平。當然,培養和保持一支廉潔高效、擁有司法良知的司法隊伍也是綠色司法的題中之義。三是創新綠色司法訴訟制度。由于生態環境訴訟具有傳統行政訴訟與民事訴訟不同的特點;公法手段對私法領域的介入;個人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裁量;適用無過錯責任和公平責任原則等[11]318-332,“這些特點要求建立專門的訴訟機制:專門的程序、專門的法庭、專門的證據規則等”[12]。因此,進行生態訴訟制度創新是必要的。目前,一些地方在此方面進行了許多有益的探索④。有的已經建立了巡回法庭、環境審判法庭、跨區人民法院和檢察院、檢察院提起公益訴訟等制度。雖然理論界對檢察院提起公益訴訟仍有爭議,但鑒于我國急需解決大量的環境問題,我們堅決主張先由檢察院提起訴訟,同時培育和扶持一些綠色組織和個人代理起訴,逐步形成國家機關、利害相關人和綠色公益組織都可以起訴的局面。
最后,守法信法大眾化是綠色法治的群眾基礎。
實現依法治國、建設美麗國家,光靠立法、執法、司法這些技術手段是不夠的,群眾的廣泛參與和積極配合才是根本之道。人民的主觀能動性有無限的力量。法律也只有深深地扎根于人民群眾的心中,才會有生命力。“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形同虛設”[13]序言。綠色法治一旦被人們信仰,就會轉化為人們的行動自覺和習慣,具有生生不息的自然活力。因此,守法、信法的大眾化不僅僅是綠色法治的主體標準,也是得以長久發展的群眾基礎。人民大眾是個抽象的主體,從生態環境的角度講,具體表現為企業、領導干部和普通群眾。企業是經濟活動最直接的主體,也是影響資源環境的最大主體,加強企業的守法規制和信法宣傳是十分重要的。就綠色法治而言,企業必須做好兩件事:一方面,要誠信經營、合法生產,讓企業的所有行為都符合法律規定,這是綠色法治的題中之義;另一方面,要依法投資綠色產業、生產綠色產品、嚴控排污等,這是綠色生產。為此,企業要“樹立底線思維、嚴守生態紅線、控制資源消耗上限,將污染物排放的總量把控好,……建立源頭嚴防、過程嚴管、后果嚴懲的制度體系”[14]。領導干部是國家政策和法律的執行者,也是社會風氣的主要引領者,他們的綠色法治意識和綠色法治思維直接關系到法治國家和“美麗中國”的建設進程。所以,提高領導干部的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是實現法治、保護生態的關鍵。要讓他們學會并熟練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深化改革、推動發展、化解矛盾和維護穩定的能力。要避免拍腦子做決定、拍胸脯做保證、拍屁股走人的人治思維,避免唯GDP至上的經濟思維,避免“老子天下第一”的權力思維,避免一哄而上的運動方式,避免盲目超前的大躍進方式,避免趕超工期的獻禮方式等,盡量做到依法律程序辦事、依自然規律辦事、依群眾要求辦事。人民群眾是建設綠色法治的最廣大、最深厚的基礎。全民守法主要就是說人民群眾要守法。如何做到全民守法呢?學習、宣傳和教育是人民信法守法的基本途徑。要在全社會宣傳和普及法律知識和綠色理念,讓人人都養成自覺守法的習慣,養成遇事找法、解決問題靠法的習慣,養成尊重自然、尊重法律、尊重他人的習慣,養成誠信、節約、守法的習慣,最終在全社會形成尊法、守法、信法、用法、護法以及生態、綠色、低碳、環保、節約的良好社會氛圍。
注釋:
①比如人們說某種食品是生態的,其實就是說它是綠色的,反之亦然。生態和綠色都是指健康的、沒有污染、對身體沒有傷害等。
②關于綠色化的概念問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周宏春認為,像生態、綠色、循環、低碳等很多新概念出得太多太快,基層干部群眾對前一個概念的精神還沒有完全吃透,新概念又出來了,如果新概念不能用于指導實踐,勢必導致“中央政策出不來中南海”的結果。因此,應以綠色發展或綠色化統領,以利于公眾理解,也利于地方實施。參見:周宏春《綠色化是我國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環境管理》2015年第3期。
③除此之外,有學者主張,中國五千年的傳統文化中蘊含著豐富的“綠色化”思想,這些思想大致可以概括為:天人合一的自然觀、仁愛萬物的倫理觀、天道生生的價值觀和知行合一的實踐觀。參見:方蘭、陳龍《“綠色化”思想的源流、科學內涵及推進路徑》,《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
④福建省就在創新生態審判模式,打造可復制、可推廣的綠色司法福建樣本:全面樹立觀念性司法;大力開展修復性司法;積極開展公益性司法;努力開展化解性司法;竭力開展品牌性司法;著力開展聯動性司法;適時開展建議性司法;竭力開展便民性司法。參見:祝昌霖《綠色司法 法治導向》,《學習與思考》201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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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蘇雪梅]
On Green Rule by Law
CHEN Chi
(College of Marxism,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6, China)
Green rule by law is the conception sponsored in order to deal with the severe ecological problem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legislation based on the revision of ecological rule by law. Green rule by law is a system and green process with ecological rationality of the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as philosophical basis, the good law of the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as value orientation, the holism of green rule by law as thinking mode, the cooperative governance of green rule by law as behavior pattern and the low carbon consumption pattern as living attitude. The main contents and basic practice requirements include the scientific law as its legislation sustaining, the legislation of the law enforlement as its practice requirement, the justice of judicial adjudication as its final guarantee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the obedience of and belief in law as its mass base.
green; green conception; green rule by law
2017-02-08
陳馳(1970—),男,四川成都人,四川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
D616
A
1000-5315(2017)03-003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