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哈德·布丁
奧地利維也納大學
翻譯與中歐間的跨文化跨語言互動
杰哈德·布丁
奧地利維也納大學
感謝《翻譯界》編輯部的邀請,很榮幸能再次來到北外。今天我的演講題目是“翻譯與中歐間的跨文化跨語言互動”,演講內容主要分兩個部分:(1)16—18世紀儒家思想在歐洲的傳播以及翻譯可能發揮的作用;(2)當代中國工業和經濟政策在歐洲的接受和“一帶一路”倡議給翻譯產業帶來的機遇。
中國儒家思想在歐洲的傳播可以追溯到16世紀。當時,歐洲耶穌會有許多傳教士來到中國,其中最著名、最重要的就是利瑪竇(1552—1610)。實際上,利瑪竇及其同伴在華的傳教工作并不順利,但是從推動中西文化交流與理解的角度來看,他們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出于傳教的需要,利瑪竇等人必須學習漢語,而且很快結交了中國當地的儒士,如馮應京、徐光啟等,都是明政府的官員。他們幫助利瑪竇提高了漢語寫作水平,并一起合作將西方著作譯為漢語,有時甚至為了規避梵蒂岡的審查直接代替利瑪竇發表譯作。他們在翻譯合作的過程中如何交流溝通?如何合作翻譯?這些話題都很有意思。有學者評論說:“正如利瑪竇對中國文化和精神傳統贊賞有加,中國人對利瑪竇傳遞給他們的歐洲科學和人文主義精神也饒有興趣”(Liu, 2013: 829)。盡管合作的雙方存在著許多文化上的誤解,傳教士們在中國傳播了基督教,而中國學者則借此機會學到了許多西方的自然科學知識。
值得一提的是,利瑪竇將古希臘斯多葛學派哲學家愛比克泰德的《手冊》(Encheiridion)改寫成了漢語,即當時廣為傳播的《二十五言》。但是,利瑪竇在書中非但沒有注明有關原作的信息,還冠上自己的名字。這一“剽竊”行為直到1975年才被發現。當然,16世紀還沒有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版權等概念,因而也沒有剽竊的說法。當時該《手冊》已為基督教所用,耶穌會用它來訓育其會士。由于該書的實用性和現實意義與儒家精神高度契合,《二十五言》廣受好評。利瑪竇改寫或翻譯時涉及的語言主要有拉丁語和漢語,前者包括古典拉丁語和早期現代拉丁語,后者包括文言文和早期白話文,這種多語言現象使得整個翻譯行為變得非常復雜。
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1646—1716)對儒學很感興趣,并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他與入華耶穌會士頻頻通信,多次與他們見面,因此在他的哲學思想中經常可以看到儒家思想的影子,比如他的先定和諧論(pre-established harmony)。萊布尼茨認為,宇宙是一個和諧的整體,而這種和諧是由神定的,這與儒家思想是遙相呼應的。我本人也贊同這一理念,和諧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元素。再如,萊布尼茨還認為倫理、哲學、宗教和政府之間存在一種統一性,現代歐洲社會之所以存在這么多問題,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種統一性的缺失。此外,他還提倡用整體思維來認識人的本質。
1697年,已是知名學者的萊布尼茨編輯出版了《中國近事》(Sinica Novissima)一書。他指出,儒家思想體現了基督教貼近現實生活的一面,兩者可以和諧共存。這樣的言論在當時屬于異端,許多學者因此失去了教職。但是,萊布尼茨因為對中國哲學的研究而載譽良多,他被稱為是“早期歐洲最重要的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Reihman, 2015)。此外,萊布尼茨還提出建立中歐科學院,建議中國派遣學者到歐洲,教歐洲人學習中國哲學。他是當時唯一一個提出這種想法的人,是現代互助合作學習理念的先驅。在整個中學西漸的過程中,涉及的語言非常復雜。萊布尼茨本人通曉多種語言,包括拉丁語、德語、英語、法語和希臘語。實際上,當時許多德國、法國的學者也在研究儒家思想,因此當時歐洲對儒家思想的研究本身就涉及多種語言。
進入17、18世紀,儒家思想在歐洲越來越受歡迎,尤其在法國、英國和德國。在18世紀,儒家思想在歐洲的傳播與啟蒙運動息息相關。啟蒙運動致力于打破教會的壟斷,帶來現代世界的曙光,倡導將人從專制主義和宗教控制中解放出來。但是,隨著封建和獨裁統治的重新建立以及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的興起,儒家思想開始受到西方世界的冷落。
下面,我以“一帶一路”倡議和“中國制造2025”戰略為例,談一下當代中國工業和經濟政策在歐洲的接受問題。“一帶一路”倡議在歐洲,尤其是在西歐各國,對此真正關注的人并不多,而一些東歐國家則對此有著濃厚的興趣,因為他們與中國有合作項目,中國還幫助希臘創造了許多就業崗位。但歐洲的媒體并不會報道這些,尤其是西歐的媒體。剛剛有學者提到“一帶一路”的英文譯法是如何提出的,而我們感興趣的是為什么要用“一帶一路”這個說法。“一帶一路”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簡稱,它與絲綢之路密切相關,但與古代的絲綢之路又有很大不同。古代“絲綢之路”的概念最早出現于西方,當時西方對絲綢有著濃厚的興趣,人們很想知道如何從東方進口絲綢。如今,絲綢之路已經成了一個中國化的概念,繼而又被翻譯到其他語言。現代的絲綢之路概念來自于歷史上的絲綢之路,這是很有意思的一點。它顯示中國已經取得了命名上的話語權。目前中國正在從事非常重要的基礎設施建設工作,西歐的國家本來也可以做到,然而只有中國抓住了投資的機會。同樣在非洲,中國大量投資建設基礎設施,這對當地的發展非常重要。
“中國制造2025”是中國政府于2015年提出的實施制造強國戰略的第一個十年行動綱領。中國政府希望以此改變中國在海外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和廉價產品的刻板印象,并像德國制造一樣,成為高質量的象征。我認為中國可以做到,因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就使用許多中國制造的高質量產品。中國將借此樹立起全新的中國形象,成為科學與技術的創新大國。無論是“一帶一路”,還是“中國制造2025”,都將推動中國以及相關國家的翻譯產業的蓬勃發展。當然,這絕不僅僅涉及到翻譯,還涉及到多語言技術通訊、本地化和全球化、語言技術、機器翻譯、媒體翻譯、跨文化溝通等等。所有這些領域都能夠從“一帶一路”中受益。
最后,我想談的是我們應該更加重視在倫理上和哲學上的文化遺產。如今的文化產業對很多國家產生了影響,很多人雖然因此失去了工作,但同樣會迎來更多的就業崗位。比如,機器翻譯的出現給翻譯產業帶來了巨大的變革,但是我希望譯者把機器翻譯看作是一個工具,而不是敵人。中國目前正在轉型,我希望中國能夠成功實現這一轉型。在翻譯研究方面,我希望學者們能夠以歷史的眼光,對翻譯的過程、翻譯在知識交流中的作用做更多的研究和分析,以拓寬并加深我們對翻譯概念和翻譯現象的認識。
謝謝。
Liu, Y. (2013). The complexities of a stoic breakthrough: Matteo Ricc’s Ershiwu Yan(Twenty-f i ve Paragraphs). Journal of World History, 24 (4), 823-847.
Reihman, G. (2015). Malebranche’s influence on Leibniz’s writings on China.Philosophy East and West, 65 (3), 846-8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