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 王英
摘要:活躍在建安時期的曹操是對文學有著舉足輕重作用的人,一方面他的文學政策對當時的士人起著引導作用,另一方面,他自己的詩歌創作也對當時的文學起著示范作用。本文通過對曹操詩歌的分析,再結合當時其他文人的文學創作,力圖說明建安文學在內容上端直剛健,情緒上慷慨悲涼,且建安文學的形式體裁已經完備。
關鍵詞:建安文學;曹操;端直剛健;慷慨悲涼
曹操(155年--220年),字孟德,沛國譙人。他不僅是魏國的奠基人,也是建安文學的開創者。建安是漢獻帝的年號,自公元一九六年到公元二二零年。但這里的建安文學并不單指建安時期的文學,“應以太和六年(232年)為界,理由是建安文學最重要的作者曹植于本年病卒,建安其他重要作者在此前基本都已謝世,所以這是建安文學的終結。而正始文學的主力阮籍、嵇康,此時尚未步入創作高潮”(《魏晉文學史》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總纂 徐公持編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第三頁)。這一時期是曹操逐步平定北方,鞭撻宇內時期,由于他巨大的政治影響和相對開明的用人政策,其周圍迅速聚攏了一大批文人士子,即后人所謂的“鄴下文人集團”,它以“三曹”為中心,“三曹”的核心又是曹操,所以曹操的詩歌具有很強的引導示范作用。曹操今存詩歌二十二首,從主題上大體可以分為敘事、述志、詠史和游仙四大類。其詩歌數量不多,但內容廣泛,質量較高,為我們從中管窺建安文學提供了很好的路徑。
一、內容端直剛健
《薤露》和《蒿里》是曹操敘事詩的代表作:
惟漢廿二世,所任誠不良。沐猴而冠帶,知小而謀強。猶豫不敢斷,因狩執君王。貫日,己亦先受殃。賊臣持國柄,殺主滅宇京。蕩覆帝基業,宗廟以燔喪。播越西遷移,號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為哀傷。
——《薤露》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蒿里》
這兩首詩內容上一脈相承,從開始漢帝“所任誠不良”到“賊臣持國柄”再到“興兵討群兇”最后“嗣還自相戕”,非常簡潔地敘述了從中平六年到建安二年九年間的政治、軍事大事件。曹操以軍國大事入詩,反映出他強烈的歷史感,其中“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等句,表現出他關心人民苦難、悲憫蒼生的情懷。“亂世之音怨以怒”,他的詩另一方面也表達了對造成這種局面的“賊臣”的不滿,暗暗顯示出其“齊家治國”的決心。曹操是個雜家,在用兵方面他崇尚兵家法家,但在“經國治世”的文章中則更多地流露出儒家“仁政”、“王道”的思想。縱觀整個建安時期,天下大亂,民生凋敝,這種儒家式的“惟歌生民”在其他作者中也都大量存在,如王粲的《七哀詩》: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阮瑀的《駕出北門郭》:饑寒無所食,舉動鞭捶施。。“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漢末的“變風變雅”有強烈的悲憫情懷,反映出建安文人對現實的關注和對人民深切的同情,透露出他們嚴肅的人生態度和強烈的責任感,故而內容端直剛健。端直剛健出自《文心雕龍·風骨》:是以綴慮裁篇,務盈守氣;剛健既實,輝光乃新。它指思想內容的充實,與淺薄相對應。陳子昂的《修竹篇序》中說道: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明公詠孤桐篇,骨氣端翔,音情頓往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正是由齊梁間詩多寫男女之事,內容淺薄而沒有寄托,才會被陳子昂所詬病,而“骨氣端詳”的明公詩則深受他的深受贊賞。
二、情緒慷慨悲涼
《文心雕龍.時序》篇論建安文學時說道: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并志深而筆長,故梗慨而多氣也。這里的“慷慨”蓋是化用了曹操的詩句:去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說文》中說,“忼,慷慨,壯士不得志于心”,古之慷慨,即今之慷慨悲涼,縱是有酒當歌,然而時歲有限,命有窮盡,不免徒生悲涼。這種“古詩十九首”式的慨嘆在曹操的詩歌中比比皆是,如《觀滄海》中的“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涌起”;《步出夏門行》中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雖然這兩首詩的落腳點都是積極雄健的,但由于建安時期本來就是曹操生命的后期,加之統一的大業眼看還非一時之事,雖然“壯心不已”,但畢竟已經是“烈士暮年”了,詩中流露出的悲壯之情也顯而易見。其實不光曹操喜發悲情,這種慷慨悲涼的情緒幾為建安時期的一種風尚,如曹植有云:慷慨有悲心,興文自成篇(《贈徐干》);王粲《登樓賦》:心凄愴以感發兮,意忉怛而慘惻。循階除而下降兮,氣交憤于胸臆;阮瑀的無題詩:常恐時歲盡,魂魄忽高飛。自知百年后,堂上生旅葵。正如前文所言,建安文學的慷慨悲涼根植于建安時期社會和自然的惡劣土壤,但除此之外,諸凡遠出、懷人、離別甚至親友贈答和實用文體也常有生命之思,如曹丕的《典論·論文》中有“日月懸于上,體貌衰于下,忽然與外物牽化,斯志士之大痛也”。明明是論文學的議論文,為什么還要強加生命易逝的悲嘆呢?建安時期的文風,可能還深受古詩十九首文學傳統的影響。古詩十九首中流露出的人生短暫、生命易逝的憂思,在建安時期部分發展為及時行樂的享樂主義,但更多的,由于特定社會歷史環境的暈染,建安文人與社會現實的接觸更多,眼界也更廣大,因而這種憂思進一步深化,滲透到有文學參與的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上文所舉阮瑀的無題詩:“常恐時歲盡,魂魄忽高飛”與“白露沾野草,時節忽復易”和“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等等句恍出一人之手筆,就說明了建安文學的文風陳因古詩十九首,但上文引曹丕《典論·論文》中的結尾句,顯然超越了古詩十九首的個人狹隘心理,對生命的憂思還有一定的社會歷史意義。慷慨悲涼是主體個人的生命體驗,作為一種普遍存在的情緒,它反映了魏晉時期文人心理的自覺,表現在文學中,即是文學的進一步自覺了。
三、詩歌形式體裁完備
自《楚辭》之后到漢代,由于諸侯割據,策士橫行,因而闡述各家思想的散文大行其道,詩歌領域的成就很低。漢代賦又相當發達,文人詩的價值低,所以建安以前的詩歌很是凋敝。旋至建安,久受壓抑的詩歌發展很快,不僅因為其中所傳達出的特定思想內容而與其他文體區別開來,這一時期,詩歌自身的形式也變得多種多樣。從詩歌形式體裁上來說,曹操的詩歌成就最大的當是四言詩,如《觀滄海》、《龜雖壽》等,至于丕、植兄弟和“七子”,則是以五言詩創作為主,比如王粲的《七哀》、劉楨的《贈從弟》、曹植的《白馬篇》等等,都是五言詩的佳作。此外,值得一提地是七言詩,中國歷史上第一篇成熟的文人七言詩是曹丕的《燕歌行》,王夫之曾贊譽它:傾情傾色傾聲傾度,古今無兩。不管是在形式上還是在藝術造詣方面,它的價值都很高。詩歌最早以四言為主,但自《詩經》以后,優秀的四言不多見,至建安,曹操算是把四言推向了一個小高峰,他以后,嵇康、陸機、陸云等都有四言留世。五言詩興起于漢初,佳作最多的是樂府,建安時期五言詩才算真正入“文人法眼”,文人五言詩大量興起。七言在《楚辭》中就存在,漢代的七言歌謠不少,但因“體小而俗”(傅玄《擬舊愁詩》序)而被排除在正統文學之外,一直不被文人重視,至《燕歌行》,七言開始進入文人創作的形式體裁范圍,盡管其最后的繁榮是在唐代,但它畢竟是在建安時期成熟的。建安時期四言、五言(古體)、七言(古體)都比較成熟,算是諸體皆備了。詩歌形式體裁的多樣性和固定化,使其自身傳情達意的功能增強,也有利于詩歌內部要素(如格律、聲律等)的進一步完備和發展。
四、小結
曹操的詩歌混茫壯闊、古樸蒼涼,藝術個性鮮明,這是其詩作的個性,但他的紀事詩描寫生民多艱,內容端直剛健,詠史述志詩一方面有著帝王老當益壯的博大胸懷和積極用世的決心,另一方面也流露出那個時代人所共有的生命易逝的慷慨悲涼,這是建安文學在內容和情緒上的共性。另外,從曹操及諸子的文學創作中,我們可以看出,建安文學的形式體裁已經大體完備并趨于成熟了,這對后來齊梁時期詩歌的音律化和唐代詩歌的格律化都有奠基作用。建安文學是中國文學的覺醒期,不管是思想內容還是體裁形式都為后世樹立了標桿,以后文學的發展大都沿著它的套路深化,其對中國文學的發展影響十分巨大。
參考文獻:
[1]徐公持.《魏晉文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