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輝
書桌上擺放著臨摹尚·巴提斯基·格雷茲的代表作:《捐助人》。
畫面:一間破陋的房屋,一張簡舊的床,躺著一個枯瘦久病的老人。在老人的旁邊,伏趴著一個被歲月的鹽堿漂白頭發的婦人,滿臉感激地望著走進家門的人。一個衣著華麗、膚色健康、五官美麗的貴夫人,帶著她五六歲的女兒,小女孩在母親的鼓勵下,把金幣送給久病的枯槁老人。老人張開雙臂,像要擁抱小女孩,也像接受饋贈。這對母女身后站著一個修女,修女的面部盈滿慈善,圣潔,恬靜。老人頭邊的床背上,斜靠著一個少年,服裝陋舊,滿臉陽光,拿著牧笛。他也許是老人的孫子,也許是鄰家少年。也許少年沒有金幣饋贈老人,只能來看望老人,陪伴老人,使老人精神愉樂。少年全神貫注地看著小女孩,目光里透出愛慕、欣賞。畫面上的貴夫人沒有高人一等的狂妄,沒有在被設施的窮人面前的傲慢,沒有故作矯情的造作,平和,自然,和善。畫面上的小女孩可愛,純樸,健康。
人類社會文明的進程,除了原始社會,其他所有社會都沒有解決貧富差距問題。而且越是經濟高速發展時期,貧富差距越大,富者巨富,貧者極貧。尚·巴提斯基·格雷茲出于藝術家的良心,用這幅畫作呼吁:我們要愛眾人,更要愛窮人;我們要樂于施善,更要救濟生存困難的貧窮群體。
于是,有了西方文明博愛大善的延續張揚,使救助施善成為人們向往的美德。
這幅油畫旁邊,放著中國攝影家的作品:
一個貧窮女孩,坐在破陋近于倒塌的教室,睜著美麗的眼睛,眼神里透出渴望知識的急切。
一個衣服襤褸的赤腳女孩,背著弟弟,望著山路的遠方,眼神里透出向往,還有無奈。
三個山里少年,赤裸著上身,皮膚被太陽暴曬成深紅,望著攝影鏡頭,目光里蘊含著膽怯,惘然。
狂風暴雪的嚴冬,現代化的高架橋下,蜷縮著一對老人,頭發花白稀疏的腦袋露在單薄的被子外邊。
……
中國的藝術家面對貧富不均這個難以攻克的全球性課題,用自己慈悲憐憫的善心,捕捉到這些使人心靈顫栗的鏡頭,激活人們塵封已久的善愛之心。
于是,有了一張張救助的匯款,一組組施善的賬單。
貧富差異源之人們追求財富能力的差異。財富不是惡的符號,沒有對財富的追求,就沒有經濟的發展。當今地球上,誰比比爾·蓋茨追求財富的欲望更強烈,更有手段?誰又能想到,這個地球上的超級財富大鱷,竟然宣布把自己的全部資產580億美元,捐贈給美國慈善機構。
比爾·蓋茨頭上不僅有巨富的光環,更有慈善家的標識。
美國為什么會出現比爾·蓋茨,還有同類型的企業大亨?因為在美國的財富文化中,從卡內基始,形成了兩個傳統:富人只是資產的管理人,替上帝“理財”;死時擁有巨額資產是種恥辱。
這種對財富的理解不僅表現在西方,我們民族也有積德行善的學說:“上善若水,大愛無疆”“慈心為民,善舉濟世”“眾善奉行,諸惡莫做”“貧者獨善其身,達者共濟天下”類的格言,貫穿著中華民族的文明史。即使在商品經濟社會的今天,這些優秀的文化傳統仍然沒有被泯滅。1922年出生的劉盛蘭老人,拾了20多年破爛,資助了100多名貧困大學生完成學業。77歲的古稀老人方德晴,幾十年里用微薄的工資和拾破爛的收入,資助了412名貧困學生,而他們自己則過著僅僅能維持生命的生活!
財富無疑是衡量人生價值的重要元素,但資源畢竟有限,不可能人人成為巨富。多數人只能做普通人,過著平凡甚至緊巴巴的生活,還有人陷入貧困的深淵。如果我們把財富視為人生的終極目標,獲得的就不是快樂和愉悅。因為,財富周圍還有更多的財富,不可能被你獨享。美國微軟大王比爾·蓋次,墨西哥電信巨頭卡洛斯,香港巨富李嘉誠,大陸房產大鱷王健林,創建淘寶網的馬云,他們的商業人生無疑是成功的,理所當然地受到人們的尊敬。這些財富大鱷的光影之外,劉盛蘭老人、方德晴老人的人生,是不是和比爾·蓋茨、卡洛斯、王健林、馬云們同樣輝煌,值得尊敬?
也許,劉盛蘭、方德晴老人,根本不知道尚·巴提斯基·格雷茲是什么人物,甚至沒欣賞過《捐助人》這幅油畫。他們的善舉只是源于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熏染,還有自己善良本性的展現。
比爾·蓋茨們的一次捐款可能是幾個億、幾十個億,劉盛蘭、方德晴老人的一次捐助只有幾十塊錢、幾百塊錢。但是,他們善心的重量,完全可以和比爾·蓋茨們在一個天平同等。
我們又可以延伸思考:要是整個世界都是這樣充滿善良和愛,權貴不依仗權力騎在弱者頭上作威,富人不依仗財富欺凌窮人,百姓怎么能仇官?窮人怎么會仇富?如果沒有這些矛盾,社會該是多么祥和,生活該是多么寧靜。就是有貧窮,有災難,有疾病,又有什么了不起?這難道不是我們追求的社會?如果我們隨時都百倍警惕,不要被各式各樣的陷阱傷害,提心吊膽地防備身體受到不法侵害,擁有的合法財富被侵占,得罪了某個上司被報復,整天覺得自己和狼生活在一起,擔驚受怕,即使擁有了相當的財富(還有很多人沒有擁有相當的財富),又有多少幸福可言?
我們成天討論什么是人類的普世價值,什么是人類優秀文化的核心,《捐助人》和那些攝影作品,給我們做出了深刻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