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躍威
對美國緩慢復蘇的石油工業來說,美聯儲加息的決定足夠讓人十分的焦慮。
北京時間3月16日凌晨,美聯儲加息25個基點,使聯邦基金利率從0.5%~0.75%調升到0.75%~1%。完成了其終結量化寬松貨幣政策以來的第三次加息。盡管符合了市場預期,但還是引起了證券資本市場和大宗商品市場價格的快速震蕩。這種加息效應預示著什么?對全球和美國經濟、對國際石油市場又會產生什么影響?確值得進一步觀察。
美國經濟難以承受強勢美元?
這次加息,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美國的第三次加息。與第一次和第二次加息間隔了一年相比,這次加息與上次加息只間隔了90天。從美國國內經濟數據看,2月CPI同比上升2.7%,創2012年3月來最大升幅;美國2月零售銷售環比上升0.1%,為6個月最小升幅;美國3月NAHB房產市場指數71,前值65。美國住房營建商信心飆升至最近十二年高位;美國1月國際資本凈流入1104億美元,為最近六個月以來首次增加。經濟正強勢歸來——GDP持續增長,而新增就業增速又足以維持失業率在4.8%的水平。所以,在如此漂亮的數據面前,的確給了美聯儲主席耶倫實施加息的足夠底氣。
從美國金融資本市場運行情況看,自從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爆了全球經濟危機后,各國都掙扎在水深火熱中,但因美國大量投放基礎貨幣(使M2暴增至金融危機發生前的1.71倍),而且,也使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迅速膨脹了4.54倍。但同時卻催生出了美國長達7年之久的令人羨慕的大牛市,其中,道瓊斯工業指數上漲了3.25倍,納斯達克指數上漲了4.63倍;標準普爾上漲了3.6倍。加速了美國虛擬經濟的繁榮。在債券市場上,長期債券利率下行,短淺債券利率上行,加速了實體經濟的萎靡和垃圾債券市場的雪崩,又進一步加速了實體企業的破產及申請破產保護(如美國大量煤炭和頁巖氣企業就出現了這類危機)。
美聯儲加息,會使美元進入強周期,而龐大的資產負債表又增加了美聯儲自身的運營風險。也就是說,美聯儲必須處理前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大量印鈔給現任留下的巨額資產“包袱”。即美聯儲必須實施“縮表”行動——處理2008年金融危機時,為了極盡所能釋放流動性,而連續搞的三輪量化寬松,直接將美聯儲資產規模從不足1萬億美元推升到4.5萬億美元以上的資產池。即針對那時為了實現超發的貨幣迅速沉淀,而集中買進的各種債券,特別是美國國債。
然而,通過“縮表”,可將已被玩到前所未有極至的美國國家信用拉回到正常狀態,就意味著美聯儲要吐出吃進的國債,拋售美國國債。而美國財政部為了維持財政平衡,也想通過拋售其持有的美國國債換回現金,但其結果的合成會打壓市場的平均利率,進而增加集中拋債的預期。一旦拋售潮到來,已經處于風雨飄搖的美國國債無疑將進入雪上加霜的境地。垃圾債市場將更會是處于餓死路邊無人問的境地。由此可見,“縮表”與加息兩個政策效果發生了背離。
其實,美國當下更需要的是有美元可持續回流的弱周期。因此,2017年1月13日特朗普在接受采訪時明確指出,美元已“過度強勢”,美國企業因而失去競爭優勢,“強勢美元正在將我們推入深淵”。1月17日特朗普顧問Scaramucci也表示,有必要對強勢美元給予足夠關注。
盡管耶倫深知加息政策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但上述靚麗的數據使美聯儲不得不加息,但為實現政策間的效力均衡,此前曾與財政部等相關部門“聯手”,通過買賣短中長不同期限的國債來調整市場預期,用以改變美元的強弱態勢,雖然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加息還是給金融資本市場、大宗商品市場帶來了短期沖擊。
但更為嚴重的是,前總統奧巴馬2015年簽署的暫停法定債務限額法案于3月16日到期。在其任內,為了解救處于水深火熱的美國經濟,硬是把美國債務從10萬億美元拉升到了19.918萬億美元,占全球債務總額的23%,使特朗普在上任伊始就要面臨債務上限將被突破的困擾,甚至有可能發生政府被關門的危機。
其實,美國公債平均每個月要增加約1000億美元。總體而言,當下可用的非常規措施可在債務上限之下釋放2000億美元。若債務上限問題始終懸而未決,美國財政部的非常規措施只可幫助其政府維持到今年秋季。也就是說,若到今秋還不能調高上限,政府運轉資金耗盡,財政部也無計可施。因此,美國政府要么得到國會批準提高債務上限,要么延長暫停限額法案的期限,否則將導致政府關門和債務違約。
在此期間,如若各國都感受到了弱美元周期即將到來,并都要拋售美債的話,“外患”同樣會打破特朗普總統對新政的夢想。由于總統的所有政策都是寄托于發行美債獲取資金,所以,當美國人不要美債,外國人也不要美債時,發行新債和修改20萬億美元的美債上限本身可能就都沒有意義了。
盡管眾議院共有議員435人,共和黨如今占據了246席;參議院共有議員100人,共和黨如今占據了52席,都過了半數。最終達成修改債務天花板法案不是什么太難的事兒,但若不考慮民主黨,僅共和黨建制派的大佬們就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時機,要讓“桀驁不馴”的特朗普更加聽話,選擇按照傳統共和黨精英們的政策路徑走。
事實上,當下美國股市和美元匯率已現頂分型,快速下跌的概率正在增加,并已波及到包括原油在內的大宗商品市場。而在國際貨幣市場上,作為避險貨幣的日元也將獲得提振,美元兌日元近期的強走勢也有可能被終結。
對全球構成的“割韭菜”效應
美聯儲加息,雖然只是美國的國內事務,但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計價、結算的特殊貨幣,它決定了美聯儲加息有著不可低估的外溢效應,而且,更多的是負面效應。
對美國來說,美元作為儲備貨幣的最大紅利,就是可以對全世界“割韭菜”或“剪羊毛”。在2008年以后的金融危機期間,美聯儲開動印鈔機,降息,使美元流向海外,實質上是強行借錢或是強行征收鑄幣稅,構成了新一波的剪羊毛;美國經濟渡過難關后,美聯儲當下開始加息,巨大的虹吸效應會使美元回流,對他國財富(“韭菜”)進行收割,構成當下新的第二波剪羊毛。
對一些國家而言,美國經濟糟糕,要受牽連;美國經濟好轉,還要受到牽連!因為第二波剪羊毛,輕則資本外逃、經濟失血,重則面臨全面的政治和經濟危機,優質企業被廉價收購。自2015年末美聯儲開始加息以來,已有多國貨幣出現崩盤,眾多優質公司和資產易主給美國的資本大鱷。美元走強,還將加劇包括原油在內的大宗商品價格發走勢疲軟,讓一些資源輸出型國家,特別是對于那些靠吃資源飯的國家,面臨更嚴峻的財政危機的挑戰。
從美聯儲最近三次加息周期看,第一輪從1994年2月到1995年2月,美聯儲加息7次,基準利率從3%升至6%。1994年每當美聯儲加息,美資本凈流入總計1767億美元,較1993年增加87%,1996年升至2541億美元;第二輪從1999年6月至2000年5月,加息6次,基準利率從4.75%升至6.5%,1999年美資本凈流入達7402億美元,較1998年增加75%,2000年更是猛增至1.05萬億美元;第三輪是從2004年6月到2006年6月,加息17次,基準利率從1%升至5.25%。2004年美資本凈流入總計9789億美元,較2003年增加60%,2006年進一步升至1.06萬億美元。
盡管這三輪加息處于不同的歷史時期,加息次數也不同,但它們卻有相近的結果,即加息會造成全球對美元貨幣流動性的吃緊,加劇新興經濟體的資本外流,優質資源資產被美國企業廉價收購,最終導致區域乃至全球的金融經濟危機。
不可否認,美國貨幣政策防范了諸多美國國內危機的爆發;但也不可否認,美國自私的貨幣政策引發了不少其他國家的經濟危機。這些反反復復的“割韭菜”和“剪羊毛”問題其實早在尼克松時代的美國財長康納利就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那就是:“美元是我們的貨幣,卻是你們的麻煩。”
當下,我們依然沒能擺脫“康納利魔咒”,眾多“韭菜”依然在被動地等待著收割。
焦慮的國際石油市場
從特朗普新政看,他一方面要擴大基礎設施投資來拉動經濟增長和增加就業;另一方面又要擴大軍費投資,再一方面還要進行稅改,給百姓減稅,這些政策的集合簡言之就是試圖通過減少財政稅收并增加財政支出來解決美國國內的經濟問題。但這些政策不僅彼此沖撞、掣肘,而且其不良的政策效果還會外溢,甚至會對全球經濟,也包括國際石油市場和油價產生沖擊。
從美國國內石油企業經營狀況看,盡管美國的頁巖油氣產業猶如打不死的“小強”,熬過了頁巖油氣垃圾債引發的大面積倒閉潮,但距每桶100美元風光的暴利時期依舊是羞羞答答地“茍延殘喘”;盡管特郎普打算為在美石油企業減稅,以刺激對石油產業的投資,但無奈,美聯儲的加息與“縮表”必將推升企業投融資成本,進而會制約各路財神在石油產業上的投資沖動。
眾所周知,在非戰爭的常態下,石油企業的經營績效與最大的經營風險都來自于油價。因此,最大的避險客體就是油價。但無論油價高低,都有其自身內在的風險傳遞模式和績效。以至于對產業鏈的不同部位會有不同的影響或沖擊。特別是,低油價對上游企業或資源國來說就是一項致命影響因子。
為了推高油價,盡管在2016年底歐佩克集體減產了,非歐佩克產油國也努力配合減產了,但由于減產與油價沒有可置信的、經過歷史數據檢索的相關關系,所以,油價并不領情地應邀上漲。它再次印證了產油國的產量策略對國際油價的影響力只有短期(幾天)甚至是超短期(幾小時)的效應;盡管眾多石油公司已進入破產境遇,但只要能回收固定成本,虧損也要生產。于是,在美國就有了持續遞減的石油(包括原油、天然氣凝析油和成品油等)表觀凈進口量和眾多巨虧的石油上市公司,這也進一步證實微觀經濟學層面的供需關系、價值規律的失效。
其實,在美聯儲決定加息的一周前,國際石油市場就已經作出了明確的反映——以下跌12%的空間為WTI原油再次定價。盡管原油價格與美元的實際購買力息息相關,兩者呈負相關關系,但美元自身的貨幣創造、流動速度與流動方向等因子都直接影響著油價的張跌(筆者是通過對大量原始的歷史數據檢索、建模與擬合得出的結論)。因此,美聯儲和美國財政部的政策集合效應已使傳統的美元實際購買力與原油價格成反比關系的效用不斷下降,進而增加了在石油市場進行資產配置與避險的難度。
客觀地講,當下美國經濟出現的些許恢復,并非是因其經濟增長的動能強勁,而是因為美聯儲的低利率政策;當下全球經濟的起穩,并非產生了拉動經濟增長的內動力或驅動因子(相反特郎普還在搞去全球化),而是依靠貨幣競爭性量化寬松的刺激所致。在此背景下,美聯儲加速加息政策的實施或會改變低利率、低通脹環境下的低增長模式,其加息、“縮表”行動以及希望擁有一個弱美元周期的預期或造成了美國國內政策的“打架”,但其結果卻總驚人地有助于美國經濟以混沌的模式去增長。同時,其副作用還會外溢,并導致全球經濟,也包括原油在內的大宗商品市場不斷地動蕩。
所以,在此期間,如若應對不當,你也有可能會成為新“韭菜”而被人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