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人

李潔歌

青春時代，誰沒有過幻想？誰沒幻想過自己能變得完美？有人能把幻想當成前進的動力，也有人會不小心沉浸在自己虛構的夢中無法自拔。

你有過幻想嗎？比如，看到別人優秀。會幻想自己是人中龍鳳，幻想自己才華蓋世，站在社會這座金字塔頂端，不可一世。比如，面對高顏值的人，會幻想自己也擁有天使面孔魔鬼身材。一顰一笑都足以讓人為之傾倒。再比如，會幻想自己富可敵國享有一切特權，每天錦衣玉食，養尊處優……

而我，曾經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幻想者。尤其是在青春這個“三觀”還未成熟，喜歡想入非非的年紀，我似乎時刻都處在幻想里。

我不知道別人青春期是否也喜歡這樣天馬行空地幻想，我只知道，當我拿著18分的數學卷子時會幻想自己是個數學天才。考試永遠拿滿分；當我看著鏡中身高只有1.55米體重卻有130斤的那個肥妞，我無數次地幻想我會長高到1.7米而體重只有80斤；我看到別的女生青春靚麗打扮入時走在校園里，我幻想著現在這個戴黑框眼鏡留著西瓜頭的土包子會長發及腰，而身邊走著自己喜歡的少年；我甚至幻想有一天會有一個神通廣大的外星人來到我面前，他把我變成了我夢寐以求的樣子……

但幻想終歸只是幻想，從幻想回到現實，我還是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留著西瓜頭、數學永遠不及格、總是穿著土里土氣的校服、孤僻自卑又極度渴望別人關注的小胖妞。

潔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栗色長發，身材高挑勻稱，穿著時髦，成績優異尤其擅長數學，家境優越，堪稱完美，簡直就是我心中才貌雙全的楷模。并且，每個人都很喜歡她！

我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和她成為朋友！我們互相加了QQ。每天在QQ上暢所欲言；我們互相給對方寫信，彼此傾訴心聲；她送給我很多我喜歡的漫畫和小說。還會在書中夾雜著一張寫滿勵志名言的書簽；我把她寫進了日記里，她也會經常發短信鼓勵我變得自信開朗些。我終于有了專屬于自己的朋友，一個可以推心置腹、不離不棄的知己。

我們無話不談，我們形影不離，我們都是彼此的唯一。久而久之。我們已經好得讓我幾乎分不清我和她。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小秘密，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潔——沒有人可以插足我們之間的友誼，我想要一個人獨占。

可她是那樣的優秀，我站在她旁邊如丑小鴨般自慚形穢。我開始偷偷以她為目標，努力讓自己配得上做她的朋友。我開始鍛煉，開始減肥，我每天對著鏡子練習跳高希望自己可以再長高一點，我學著別的女生買很多千奇百怪的小飾物打扮自己，我嘗試著像潔那樣優雅溫柔地跟別人說話，我開始買《巧學王》《解題王》《狀元筆記》等各種各樣的數學輔導資料……我嘗試著一點一點地改變自己，努力向優秀的潔靠近。我希望可以成為像潔那樣出色的人。我渴望像潔那樣成為眾人的焦點！

我就這樣無時無刻不沉浸在這種自以為是的改變中，幾乎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但說實話，有的時候，我也會暗暗對潔有些羨慕嫉妒恨。尤其是在發現自己怎么努力都無法追趕上她的時候。我妒忌她公主般的生活，羨慕她像個女王般高貴優雅。一如我路過步行街看到的那一條水藍色的碎花裙，美得嬌艷，仿佛有股魔力，讓人挪不動離開的步伐。

我在外面踟躕了很久才終于鼓起勇氣走進店里，靦腆地請求店員可否讓我試一下這條裙子。那個美麗的導購雖然在短暫的錯愕后立馬恢復了一臉笑意盈盈。但我還是從她眼里的笑意外看到了鄙夷。我紅著臉走進試衣間，換上那條裙子。鏡中的女孩滿臉通紅，水藍色的碎花裙穿在身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潔，她還是那樣的優雅、矜持。

鬼使神差的。我把裙子買了下來。

第二天，我毅然決然穿上了這條裙子，還在頭上別了一個在街邊二元店買的水晶發卡。打扮完那一剎那，我突然恍惚于鏡中的究竟是潔還是自己，就如同我經常分不清幻想和現實的區別那樣。也或許。我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潔。

我學著潔，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去學校。走到教室門口那瞬間我突然有些惶恐，對未知的恐懼促使我有些慌神。我趕緊理了理自己的裙子，深呼吸幾下，低著頭，有些瑟縮地走進教室。突然我撞上了一個男生，還碰掉了他手里的籃球。男生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彎腰去撿球。我則兩手交握，學著潔那樣輕聲細語地對他說：“沒關系啦！”那男生不經意間抬頭瞥了我一眼，突然臉色一白，一臉復雜的神情邊向教室后面走去邊回頭看我。

我慢慢地踱進教室，在同學一片訝異的眼光和各種不懷好意的起哄聲中走到位置上坐下。我的臉漲得通紅，耳根如發燒般滾燙，兩只拿書的手都有些顫抖，各種坐立不安。教室后邊還不時傳來那群男生的竊竊私語——

“看，恐龍變裝秀啊！，

“真佩服她，那么胖還有勇氣穿裙子。她怎么不減減肥？”

“好歹上了高中了，應該知道東施效顰的意思吧！”

我滿臉難堪，心情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蔫了，滿腦子只剩下一堆不解：怎么會這樣呢？我已經照潔說的那樣變得自信開朗了，為什么沒有人看到我的變化呢？我不是應該像潔那樣優雅迷人了嗎？所有人不是都應該像喜歡潔那樣喜歡我嗎？我應該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啊！

可是沒有人聽到我內心的吶喊，各種怪異的腔調和嘲笑聲還是不絕于耳。我拼命地低著頭假裝在認真看書，幾乎快要把頭埋進了書里。眼睛卻漸漸模糊了起來，有什么東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整整一個上午我都待在座位上不敢離開，生怕又引來新的一波戲弄。一直到放學后教室里人都走光了，我才低著頭急匆匆地離開學校。

我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不知是怎么回到房間然后走到電腦桌前坐下的。我打開電腦看著QQ里和潔的對話，看著抽屜里我給她寫的信，看著日記本上記載著關于她的文字。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我開始給她發短信：潔，你知道嗎？我今天像你說的那樣變得自信開朗了，我很勇敢地穿了一次裙子，我很努力地改變自己，我想像你那樣有人關注。我想成為像你這樣優秀的人，可是每個人都嘲笑我，每個人看我都像看笑話那樣，為什么呢？

按下發送的那一刻，我已經汩流滿面。不一會兒我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淚眼朦朧間我看到了短信內容：潔。你知道嗎？我今天像你說的那樣變得自信開朗了，我很勇敢地穿了一次裙子……我杲愣了好一會。突然發瘋般開始一條一條地刪掉我跟潔的短信，拼命地撕掉我寫的信和日記。我把裙子脫下來狠狠地扔進箱子底部。然后撲到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一直到現在。我才終于肯接受這個現實：“潔”根本就不存在，所謂完美的“潔”都是我一個人幻想出來的！一直都是我把想象的自己當成了現實。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已經迷失，根本分不清楚現實和幻想。原來所謂的完美都是我—個人的癡心妄想。

我開始和“潔”斷絕了往來。在高三那段黑色的歲月。我再也不像一個跳梁小丑般拼命奢求別人的關注，而是讓自己全身心投入高考備考中。我逼著自己做很多的題，開始學會虛心向老師和同學請教問題；壓力太大的時候我就去操場一圈一圈地跑，跑得累了就撲倒在草坪上，什么都不要想；我讓自己選擇性失憶，不要再去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我說服自己不再理會身邊各種或嘲諷或奚落的眼光，上大學成為支持我撐下去的唯一信念！

后來，我站在大學宿舍里，看著鏡子里面的女孩，一頭栗色長發早已及腰，不高但也不胖，穿著飄逸的長裙，拿著一個精致的發卡在試戴，正準備出門去赴男生的約。我突然想起中學時代那個穿水藍色碎花裙的“土肥圓”女孩，不禁有些感慨，鼻子莫名有些發酸。眼眶竟有些微紅了。

青春時代，誰沒有過幻想？誰沒幻想過自己能變得完美？有人能把幻想當成前進的動力，也有人會不小心沉浸在自己虛構的夢中無法自拔。一如當年的我。曾一度幻想出那么完美的“潔”，最后卻差點迷失在自己的想象中。慶幸的是我最終幡然醒悟回過頭來，終于不再異想天開，而是開始腳踏實地，開始以“潔”為目標，逼著自己通過努力慢慢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一點一點地向自己的理想靠近，最終成為了自己最想成為的人。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