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之戰：打開巴勒斯坦的大門

鴻漸

地處大海與沙丘之間的巴勒斯坦加沙地帶似乎一直是動蕩之地，阿以雙方在此地的沖突新聞時有傳出，而把時光回溯到久遠之前，這里也充斥著沖突和紛爭。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以英聯邦軍隊為主體的協約國軍隊就在這里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軍隊對抗，構成了除西線、東線和南歐戰場之外的又一處主要陸上戰場。

加沙外圍陣地中的土軍機槍點

戰火之地

加沙地帶簡直可以說是世界歷史上經歷戰火洗禮最多的地段之一。介于提爾和加沙之間狹長的海岸走廊，是連接著亞洲大陸和非洲大陸的古老通道，從古猶太人到亞述人，從腓力斯人到馬其頓人，從羅馬人到波斯人，這里的占領者有如走馬燈般變幻不休。戰爭是這里的一個永恒主題詞，不可一世的亞歷山大大帝曾在此遭到頑強抵抗，“獅心王”理查的十字軍在這里被薩拉丁的大軍打敗，拿破侖一世的遠征軍曾經在此展開勝利的進軍……

到了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戰進入第四個年頭，又有一支軍隊站到了加沙的大門前，希冀從當面之敵手中奪取整個巴勒斯坦。事實上，在范圍更大的整個中東戰場上，以英軍為主體的協約國軍隊已經同得到德國“專家”幫助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軍隊打了兩年多的仗。丘吉爾把中東稱為“外圍戰場”，而此戰的最初起因是土耳其軍隊試圖突襲英國控制下的蘇伊士運河，繼而發展到英聯邦軍隊在西奈沙漠中逐漸由守轉攻。

在1916年8月的羅馬尼，力圖扭轉危局的土軍發起猛烈反攻，旨在將英軍從自己設在蘇伊士運河以東的一線陣地前擊退。此役中，協約國軍隊中的澳新軍團的騎兵們下馬作戰，再加上帝國駱駝隊的側翼邀擊，使這支混合了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戰士的部隊再度擊退了土軍。趁著新勝的余威，英聯邦軍隊在一個月后又奪取了西奈重城阿里什，10月攻陷拉法，從而攻到了至關重要的加沙地帶。

迭遭痛擊的土耳其帝國本已是奄奄一息，不過在進入1917年后卻意外獲得了喘息機會。之前，除了和英聯邦軍隊交戰，土軍同時在高加索戰線承受著俄國軍隊的巨大壓力，而俄國在進入1917年后陷入國內動蕩，高加索的俄軍不斷受到削弱，也就完全沒有了主動進攻土耳其的勁頭。

這樣一來，焦點便完全集中到加沙。對于在此地進取的重要性，英國首相戴維·勞合·喬治和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的意見完全一致，他們都相信進攻敵人的“外圍”可能比在歐陸西線的強攻更加有效，除此之外，穿越西奈的大進軍還能夠徹底保障蘇伊士運河的安全。

協約國軍隊在中東戰場上占有空中優勢，數量眾多的英國偵察機對巴勒斯坦戰區的地面部隊提供了巨大的幫助。1917年3月，航空隊發回的最新情報表明，原本集結在加沙地區的土軍部隊正在退卻，這樣一來，司令部設在開羅的英軍總司令阿奇博爾德·默里爵士便決心向加沙動手，而英軍參謀們判斷此戰中本方的力量優勢在“十比一”以上。

在土軍中供職的德國軍事顧問圍著1輛繳獲的英軍裝甲車

功敗垂成

地處一片高地之上的加沙是控制著古老海濱走廊南部入口的天然要塞，這座古城處在密密匝匝的仙人掌的保護之下，進攻者幾乎不可能從南面直接攻向城區。加沙西面，一連串的沙丘通向海岸，而東面的地勢則抬高至蒙塔爾山地，其間被一些溝渠分割。

土耳其軍隊并沒有像航空偵察表明的那樣在撤退，相反，他們在加沙附近的山地上構筑了完備的陣地，一直連通到城南和西南的仙人掌叢間的陣地上。城區和郊外陣地中的土軍共有4000人，另外還有10000人配置在從加沙延伸到東南面小鎮貝爾謝巴的一線陣地上，為數8000人的預備隊在加沙東北集結待命。

為了一舉拿下加沙，默里爵士集中了2個騎兵師和3個步兵師的42000人，計劃是以2個騎兵師構成外圍屏障，一來防止守軍外逃，二來阻止土軍增援，英軍第53步兵師再加上第54步兵師的一個旅則負責對加沙城區的主攻。

不過鐵路補給線延伸到拉法就結束了，從那里開始物資前送只能依靠駝馬隊，這就意味著默里的部隊無法打得太久，軍需官也說“無法保證提供充足的飲用水”。但默里還是決定盡快動手，考慮到士兵只能攜帶一日的補給，他下令：如果白晝將盡時進攻還未得手，就將結束行動全軍撤退。

1917年3月26日凌晨2時，參戰各部趁著夜色掩護向攻擊發起地區開進。騎兵部隊穿越山地，于10時30分到達加沙以南的屏障線，途中不僅沒有暴露行蹤，還意外端掉了土軍第53師的師部，當時后者正向南行進，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出現。

英軍步兵則遠沒有那么順利，他們在破曉時分遭遇濃霧，讓進軍延遲了2個小時。中午過后，對加沙的進攻才得以打響，英軍士兵在開闊地上立即受到密集射擊，敵人在排列緊密的仙人掌“柵欄”后面堅守不退。

英軍攻到了仙人掌陣地之前幾百米遠的地方，但無法繼續前進。為了保持進攻的勢頭，第53師投入了充當預備隊的那個旅，同時澳新軍的騎兵師開始從外圍屏障線上抽出部分兵力，準備從北面實施夾攻。

澳新騎兵的進攻從16時開始，他們越過仙人掌和泥墻，殺開一條通向加沙北郊的路，從那里便可以夾擊土軍的后背。對守軍的兩面夾攻看起來大有可為，進攻方的步兵和騎兵到18時終于快要會師，可是太陽開始下山了。

城區的戰斗前景不明，黑暗即將降臨，士兵們持續行動已超過12小時，戰馬已經一整天沒有喝水，騎兵屏障線還告急稱受到外圍土軍的持續進攻……綜合著前線傳回來的零散消息，默里爵士的司令部拼湊出的就是這樣一幅混亂的圖景。于是這位總司令很快就下達了全線撤退的命令，他要求步兵部隊斷后，掩護騎兵先退出戰斗，繼而全軍退至加沙南面的出發位置上。

到了27日清晨5時，指揮層才意識到攻擊部隊在前一天本已取得了重大突破，全面撤退顯然是一個錯誤，于是默里爵士改變命令，又要求他的部隊重新發動進攻。為了執行這道來得太遲的新指令，早已疲憊不堪的英軍部隊又重新攻向加沙，結果被休息了幾乎整個晚上的土軍一頓痛擊，勉強奮戰才沒有落得個被完全擊垮的境地。

到27日晚上，事情已經很清楚，加沙進攻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于是默里再一次下達了全面撤退的命令。此役中，英聯邦軍隊損失了4500人，當面土軍的傷亡差不多只有這個數字的一半。

1917年深秋挺進巴勒斯坦的英軍

新官上任

不到一個月后，英軍就第二次嘗試攻取加沙。這一次，加沙地區的土軍已經由德國司令官克萊森斯坦因指揮，他吸取了上次交戰的教訓，通過在加沙和貝爾謝巴之間構筑工事和塹壕體系的做法，從一開始就限制了澳新騎兵在兩翼的活動。

第二次加沙之戰在4月17日開打。面對著塹壕工事這種西線歐洲戰場的防御態勢，英軍也以西線常見的戰法開局：默里爵士先是集中炮轟，然后投入步兵，而且還配有新式武器—坦克的支援，最后再向突破口投入騎兵以實現快速進擊。

但是這次進攻缺乏成功的各要素。包括海軍艦炮在內的火力還不足以重創土軍的防御體系;參戰的坦克數量太少，只是杯水車薪。所以步兵在付出重大傷亡代價后，只取得了輕微的進展。這是一場殘酷的正面強攻，結果兩天下來英軍在土軍陣地前傷亡了6500人，默里爵士只得再次吞下失敗的苦果。

加沙戰事震動了英國的戰時內閣，尤其是首相喬治，他一直在苦苦尋找打破西線僵局的辦法，本以為在中東的大勝能夠迫使土耳其退出戰爭，想不到卻適得其反。在連續收到兩次進攻失敗的戰報后，他采取了如下措施：一是經由希臘和遠東等地調入新銳援軍，二是走馬換將，派56歲的騎兵將軍埃德蒙德·艾倫比爵士全權指揮中東戰事。

綽號“公?！钡陌瑐惐仁且晃涣钊松返膶④?，曾經在法國戰場上指揮第3集團軍，時人對他的評價是，“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干什么，以及怎樣干”。一經到場，艾倫比就給部隊注入了新的活力，比如他不像前任默里爵士那樣留在開羅的豪華飯店里，而是和他的部屬一起出現在戰場上。

艾倫比還不斷得到了增援部隊，到1917年秋天，由他指揮的埃及遠征軍已經下轄3個軍：沙漠騎兵軍編有3個師，第20軍有4個師，第21軍有3個師，其中分為7個步兵師和3個騎兵師。相比之下，土耳其軍隊的增援規模要小得多，力量對比的天平顯然倒向協約國一邊。

經過各種手段（比如花了很大力氣構建后勤保障路網），兩次落敗后低落的士氣逐步得到了回升。第三次進攻加沙的計劃也在這一時期成形。艾倫比看出，第一目標應該是加沙外圍的貝爾謝巴，那里有好幾口水井，只有得到這里的水源，他的步兵、馬匹和駱駝才能完成向加沙的進軍。

艾倫比把奪取貝爾謝巴的重任交給了第20軍的澳新軍團騎兵，要求他們發揮速度優勢給敵人來一個出其不意。同時，其余的各部隊要從左翼向加沙進擊，最終與從貝爾謝巴來的騎兵部隊夾擊加沙。

艾倫比確信這一次自己的部隊能夠達成所愿，來自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騎兵對自己所要扮演的重要角色興奮不已。經過精心考慮，艾倫比把進攻時間確定于10月底，因為那時加沙地區會迎來一年中難得的降雨，土耳其士兵將會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對付到處積水的塹壕上。

一戰功成

參戰部隊在10月30日夜里開始行動，第20軍的兩個騎兵師行進50千米，于次日天未亮時已進至貝爾謝巴。5時55分炮火準備開始，然后澳新騎兵們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向著土軍以機槍為支撐的陣地發起了壯觀的騎兵沖鋒。

由于中東地區開闊無遮，澳新騎兵一直沒有施展所長的機會，他們要么騎馬行軍，要么下馬作戰和步兵無異，這次則終于有機會一展所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陣地，到31日下午15時就完全控制了貝爾謝巴。

如愿拿下貝爾謝巴后，各部進入休整，為下階段直接進攻加沙做好充分的準備。

下一階段行動在11月1日展開，換由第21軍擔綱主攻。這個軍有3個師約45000人，再加上214門火炮，負責搶攻土軍的加沙外圍陣地。土軍的陣地從海岸線延伸到翁布萊拉嶺，正面寬約4500米，據點配置完好，火力交叉掩護，還有大量鐵絲網保護。

英軍以密集的炮擊開局，前鋒部隊順利地在1日23時50分攻下了翁布萊拉嶺，接著從凌晨3時起攻向縱深。盡管土軍受此意外打擊，還是組織起頑強抵抗，縱然無法阻攔英軍突破，亦令后者付出不菲代價：第21軍有700人陣亡或失蹤，超過2000人負傷。

接下來，英軍進攻的重點又回到占領了貝爾謝巴的第20軍身上，對加沙的最后一擊將由其完成。11月6日，第20軍的3個師同時發動進攻，旨在一舉擊垮從貝爾謝巴北面延伸到海岸的土軍防線，而且3個師分別在精心確定的不同時間段動手，意圖是讓土軍難以同時兼顧。

英軍車隊經過當地的阿拉伯人群

位置最靠右的第74師擔負著最重要的任務，該部從5時進軍，經過8千米沙漠行進，在完全沒有炮火支援的情況下發動強攻，一舉打穿土軍防線，中午過后已經突入縱深5千米遠。在右翼成功的情況下，位于中路的第60師和左翼的第10師得以大膽進擊，到當天下午亦分別進至各自的任務線，而整條土軍的防線已然全線松動。

7日晨，英軍又攻下了兩處重要的據點，同時第21軍也在擴大他們的控制范圍。至此，加沙守軍大勢已去，認識到這一點的土軍只得從城區撤離。外圍陣地上仍有部隊據守，攻防雙方接下來在蒙塔爾嶺上演了一次激烈的爭奪，但這次勝利終于屬于進攻一方，土軍步兵被逐退，在逃入開闊地后受到了澳新騎兵的無情追殺。

加沙的易手，為英國打開了巴勒斯坦的大門。1917年本是英國在歐陸受挫和傷亡人數劇增的一年，不過中東戰場的勝利卻為這個國家注入了新的希望。艾倫比的一擊提振了整個英軍的士氣，也讓土耳其很難繼續留在這場戰爭中。巴勒斯坦戰局終于從攻防不明的晦暗局勢變成了前景光明的勝利大進軍，雖然此地接下來還陸續會有幾場戰事上演，但是勝利的天平已然完全倒向協約國一方。

責任編輯：劉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