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歡
摘要:唐納蘭在羅素和斯特勞森之后,提出了限定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和歸屬性用法。本文在簡單介紹了限定摹狀詞的幾個相關理論的基礎上,闡述了唐納蘭對羅素以及斯特勞森的理論的批判,唐納蘭理論在前人基礎之上所取得的發展,同時,從克里普克對唐納蘭理論批判的角度,闡述了唐納蘭理論所存在的局限。
關鍵詞:限定摹狀詞;羅素;斯特勞森;唐納蘭;局限
中圖分類號:G64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7)14-0090-03
一、限定摹狀詞理論的提出
指稱(reference)問題一直都是語言研究的重點,在語言學及語言哲學乃至符號學中都具有重要的地位。而這個問題本質上就是語言與世界的關系問題。[1]指稱問題的關注,最早起源于古希臘的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指稱問題的研究在20世紀之后進入了新的階段。
摹狀詞理論是由羅素提出,他在《數理哲學導論》、《論指稱》以及《我們關于外部世界的知識》等作品中,詳細論述了這一理論。[2]在《邏輯原子主義哲學》(1918)中,他指出摹狀詞不同于專名,專名本身有意義,可用于直接指稱某個個體,是一個簡單的符號;而摹狀詞則在孤立狀態下無意義,不直接指稱某個個體,因此是一個復合的符號(即不完全符號)。該理論的基礎便是意義即所指(《論指稱》,1905),無所指便無意義。羅素將摹狀詞分為兩種:①限定的摹狀詞,例如“那個坐在角落的男生”;②非限定的摹狀詞,例如“一個人”、“一盆花”等。
摹狀詞理論的提出在西方語言哲學界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同時迅速得到了許多人的贊同和發展,但也受到了斯特勞森、唐納蘭、克里普克等人的挑戰。
二、限定摹狀詞的發展-斯特勞森以及唐納蘭的指稱理論
斯特勞森在《論指稱》一文中對羅素的摹狀詞理論進行了批判。他指出羅素理論的根本錯誤就在于其語詞的意義指謂論:語言表達式的意義等同于其所指稱的對象。即若一個表達式無指稱對象,則無意義。他進一步闡明,羅素并沒有區分清楚摹狀詞本身和我們在某個特定語境下對其的使用。[3]因此他重新說明了什么是意義:意義是表達式本身具有(而非在使用過程中獲得的)與表達式用法相關的內容。而語詞的意義,在使用中確定其指稱對象的一般指導或一般習俗包含兩方面:其一可根據對象是否因為具有表達式所描述的屬性而歸屬于某一類別,稱為一般的歸屬習俗;其二則是根據語詞所描述的意義以外的語境要求為某一對象提供一般指導,這樣則稱為一般性的指稱習俗。[2]斯特勞森第一次將語用因素(語境,說話者的意圖、社會歷史文化因素等)引入了指稱理論,強調了語用因素與語言使用者的作用,這也標志著指稱理論的研究向語用指稱論的階段過渡。[4]
在斯特勞森的指稱概念的基礎上其他研究者進行了大量關于指稱與指示的對比比較研究,他們指出:指示關系屬于描述關系,包含具有該語詞所描述的特征、屬性的任一個體,而使用者使用語詞的歸屬性用法時體現了這種指示功能。此外,指示功能是語詞自身具有的,且不受說話者的主觀心理因素及語詞表達時的特定語境所影響。而指稱則屬于語用學概念,這種關系對語詞本身并不成立,是說話者使用某一語詞而非其本身去指稱事物,可體現為稱呼、表示或談論某一對象。[2]
唐納蘭基于以上認識在《指稱與限定摹狀詞》一文中提出:限定摹狀詞的用法可分為兩種,即歸屬性用法(attributive use)及指稱性用法(referential use)。他指出,當說話者使用限定摹狀詞的歸屬性用法時,會“述說有關凡是如此這般的(合適該摹狀詞的)人或者東西的某件事情”;而一個說話者使用其指稱性用法時,則是“為了使聽者能夠辨別出所談論的是誰或何物,并且述說有關那個人或者那個事物的某件事情”。唐納蘭認為,歸屬性用法中必須出現限定摹狀詞;而指稱性用法中,摹狀詞用于實現目的,這時可借助其他方式。
三、唐納蘭的批判
在《指稱與限定摹狀詞》一文中,唐納蘭針對羅素和斯特勞森二者的限定摹狀詞理論提出所存在的局限性。他認為羅素的理論只涉及摹狀詞的歸屬性用法,而沒有對其指稱性用法進行闡述,例如,“贏得了澳網冠軍的女將是好樣的。”這句話中,若只涉及“贏得澳網冠軍的女將”這一限定摹狀詞的歸屬性用法,那么其所指可以是任何一個贏得澳網大滿貫的女單冠軍,而在不同的語境下,假設是在一則新聞報道中提及,那么說話人使用是“贏得澳網冠軍的女將”這個限定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說話人所指則是本屆澳網女單冠軍李娜。唐納蘭認為羅素不承認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使第二種情況無法得到實現。
但唐納蘭認為斯特勞森雖然承認了指稱性用法,但他沒有對兩種用法進行區別。他認為斯特勞森偏離了指稱功能角度對摹狀詞進行分析,沒有關注摹狀詞的歸屬功能。他將斯特勞森的理論歸納為以下三點。
1.若某人斷定“那個φ是Ψ”,在沒有φ的情況下,他既未做出真陳述,也未做出假陳述。
2.如果沒有Ψ,說話者就沒有指稱任何東西。
3.他說的話之所以沒有真值是因為他沒有進行指稱。
唐納蘭認為,在歸屬性用法中,1可成立,在指稱性用法中若沒有φ,其陳述也有可能為真。2則肯定不對,因為在指稱性用法中,語詞本身有意義,即使沒有與其相對應的事物,說話者也完全可能作出指稱。3的情況則分為兩種:在歸屬性用法中,若沒有進行指稱則無真值,但在歸屬性用法中,若沒有適合摹狀詞的事物,說話者所說的語句就無真值,這樣就出現了矛盾;而在指稱性用法中,即使講話者使用了錯誤的摹狀詞,常常也可認為做出了指稱,只是在沒有指稱對象時,才可判斷其真正指稱失敗。但這種指稱失敗產生的無真值情況比斯特勞森所設想的更極端。[5]
唐納蘭對羅素和斯特勞森的理論所做的批判不屬于同一性質:前者的摹狀詞研究屬于語義分析,唐納蘭屬于用語用分析對語義分析進行了批判。而唐納蘭和后者屬于語用分析陣營。[4]他對限定摹狀詞兩種用法的區分的理論基礎是斯特勞森的指稱論,因此可以說他對斯特勞森的批判是語用分析指稱問題的進一步發展。
四、唐納蘭理論取得的發展
唐納蘭在文章中舉例進一步說明了兩種用法的區別。他認為兩種用法的差別不僅是在陳述句中,還可以推廣到疑問句和祈使句中。
在唐納蘭看來,信念并不能完全地區分限定摹狀詞的兩種用法。因為即使有人確信某個人或某件事適合這一摹狀詞,我們仍然能使用其歸屬性用法。我們可以用前面的澳網冠軍的例子來闡述一下。假定一個小威廉姆斯的球迷堅信小威廉姆斯在此次澳網中一定能衛冕冠軍,他就說“贏得澳網冠軍的女將是好樣的”,之后這個球迷開始敘述一個網球運動員若要獲得大滿貫的冠軍需要進行各種艱苦的訓練,而能夠經歷這種種歷練的人是好樣的。而最后比賽結果是小威廉姆斯沒有贏得大滿貫,冠軍是李娜。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說話者確信某個特定的人或事適合該摹狀詞,也同樣可能使用其歸屬性用法。相反的情況也同樣可以成立。
可以看出要區分唐納蘭的限定摹狀詞理論中的兩種用法有兩個因素:其一是使用摹狀詞的特定語境(與斯特勞森引入的語境因素相似),其二就是說話者在此特定語境中的意向。也就是說,歸屬性用法對語境要求更少;而指稱性用法則更多地依賴于說話者的意向所賦予其在特定語境中的特殊意義。
因此對于唐納蘭,若脫離具體使用情境,我們不僅無法識別某個語句中摹狀詞指稱的對象,也可能無法知道是使用了指稱性用法還是歸屬性用法。所以,相比斯特勞森,唐納蘭更徹底地貫徹了“語境”原則,[9]并進一步對其進行細化:區分了歸屬性用法和指稱性用法,也可以看作是對斯特勞森理論的進一步發展。
五、唐納蘭理論的局限
唐納蘭對于限定摹狀詞兩種用法所作的區分有其優勢及合理的地方,且同時他的研究也相對更為深入。斯特勞森首次將語用因素引入指稱理論中,唐納蘭則進一步發展了前者的觀點。但是,唐納蘭由于過于強調兩種用法的區別而把限定摹狀詞的描述功能和指稱功能徹底分割開來,在他看來,在使用歸屬性用法是完全不會使用指稱功能,而在使用指稱性用法時也完全不會使用描述功能。這樣的觀點似乎不是合理的。[2]我們可以繼續用本文中“網球冠軍的例子”進一步闡述。
假定我們得知澳網女單冠軍經過激烈角逐有了最終結果,我們可以推斷說“贏得澳網冠軍的女將是好樣的”,雖然不知道是誰獲得了冠軍,但從獲得澳網冠軍這一事實推測這位女將是好樣的。根據唐納蘭的理論,這屬于限定摹狀詞的歸屬性用法,因為沒有使用特定指稱的人-沒有說明誰獲得了冠軍,一次限定摹狀詞只發揮了描述功能。但即使不知道最終冠軍由誰獲得,還是使用了這個限定摹狀詞指稱了某個特定的人,即某位獲得了澳網女單冠軍的球員。所以應該說這里限定摹狀詞的指稱功能得到了部分的發揮。而涉及到限定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時,假定在決賽現場李娜的表現令全場觀眾歡呼鼓掌,在這種情形下,基于她的表現我們會說“獲得澳網冠軍的女將是好樣的”,這時“獲得澳網冠軍的女將”指的是現場比賽的李娜,即使最終結果她沒有成功,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再說這句話時,說了關于“李娜是好樣的”的話。在這里,限定摹狀詞在指稱性用法中用于指稱某個特定的對象,即使這個對象完全不符合該限定詞的內容。在這個例子中,限定摹狀詞充分體現了其指稱功能,即指稱了“李娜”,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否認其具備的描述功能。因此,通常情況下,限定摹狀詞的歸屬功能和指稱功能總是同時存在,相互緊密聯系的,并不會如唐納蘭理論中所描述的完全分割開來。
克里普克在《說話者指稱和語義指稱》中對唐納蘭關于限定摹狀詞指稱理論也進行了批判。他認為唐納蘭并沒有成功地對羅素的理論進行反駁,同時也沒有針對限定摹狀詞雙重功能區分的性質給出必要的說明。[10]雖然克里普克認同這兩種用法的區分,但他認為這種區分只是其針對說話者指稱-語義指稱這一區分方式中的特例。克里普克認為必須對語詞意義和說話者意義進行區分。而特定語言的規則決定了語詞意義,說話者的意圖決定說話者意義,前者是屬于語義范疇的。他將指稱性用法和歸屬性用法分別轉化為語義指稱和說話者指稱進行區分,并指出唐納蘭文章的大部分內容,其分析基礎體現了限定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和歸屬性用法之間所存在的一種語義含混性。[2]為進一步說明,克里普克用唐納蘭的例子,在其基礎上設想了兩段對話。
1.A:“她的丈夫對她很親熱。”
B:“不,他對她不親熱。你指的那個人不是她丈夫。”
2.A:“她的丈夫對她很親熱。”
B:“他的確對她很親熱,但是他不是她的丈夫。”
在1中,B所說的“他”指稱的是A所說的“她的丈夫”這一限定摹狀詞的語義指稱,即她的配偶;而在2中,B所說的“他”則指稱A所說的“她的丈夫”這個限定摹狀詞的說話者指稱,即當時情景下所出現的那個男人,而非配偶。兩個對話中“他”的語義指稱和說話者指稱是不同的。
克里普克分析說,唐納蘭既把限定摹狀詞“她的丈夫”的所指理解為其語義所指,即她的配偶,而他對她不親熱。同時又將其所指理解為說話者所指,即當時情景所出現的那個男人,她的情人,而他和她關系的確親密。所以在第一種理解中“她的丈夫對她很親熱”這句話為假。而在第二種情況中,唐納蘭就得承認“她的丈夫對她很親熱”為真。但是唐納蘭沒有就這句話的真假進行討論,這說明唐納蘭假定限定摹狀詞“她的丈夫”的語義具有兩種可能:既可表示語義所指也可表示說話者所指。而克里普克的區分方式中沒有進行語義兩可性的假定,因此他認為自己的區分相比唐納蘭的更有優勢。[8]
六、結語
本文提及的幾種理論所涉及的是不同的邏輯類型,而決定他們不同邏輯眼界的是基于他們背后的基礎假定和預設的意義理論。而不同的邏輯系統對應刻畫了不同的內容,便不存在后者對前者的否定。指稱問題從語義向語用的發展趨勢說明,語詞意義要延展到用詞實現指稱、表達意義,而指稱離不開語境中多因素的互動,是其主體不斷變化的語用活動過程。[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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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利芳.摹狀詞理論研究[D].西南師范大學,2001.
[3]斯特勞森.論指稱[A].馬蒂尼奇主編.語言哲學[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420-435.
[4]羅蓓.限定摹狀詞指稱問題探析[D].西南大學,2008.
[5]唐納蘭.指稱與限定摹狀詞[A].馬蒂尼奇主編.語言哲學[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451-467.
[6]何蓮珍.指稱理論的不同觀點評述[J].浙江大學學報,1997,(9)95.
[7]克里普克.說話者指稱與語義性指稱[A].馬蒂尼奇主編.語言哲學[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476.
[8]陳波.邏輯哲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77.
[9]朱耀平.唐納蘭的限定摹狀詞理論對“語境”原則的貫徹[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2):12-16.
[10]韓秀萍.“弗雷格困惑”與解答[D].南京師范大學,2009.
Abstract:Donnellan proposed the referential use and attributive use of definite descriptions after Russell and Strawson. The present essay first gives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related theories on definite descriptions and then elaborates on Donnellan's theory. Also,some limitations will be presented based on Kripke's critique.
Key words:definite description;russell;strawson;Donnellan;limit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