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臺吃

路來森

灶臺吃，不是吃灶臺。灶臺是無法吃的，吃的是灶臺做出的飯菜。灶臺魚、灶臺雞、灶臺火鍋……不一而足。

這“灶臺”是用“磚、瓦、泥”砌成的，一切都來自泥土，接地氣。本是鄉間農家的必備生活設施，可現在卻流行于城市的飯館，至少我所在的小城是如此。

灶頭的周圍，砌有灶臺，灶臺上鋪有大理石，光滑明凈；鍋灶上，放有一個大鐵鍋，燉煮的飯菜，就放進鐵鍋里；燒的，必得是“禾”或者“柴”，“禾”是雜草，“柴”是木柴，鄉下人籠統地稱之為“柴禾”。如今，吃得講究，燒得也講究了，更多的是燒“果木柴”，例如，蘋果木、梨木等。有的也燒松木，松木有一種濃濃的松香味。

也許有人要問會不會有濃煙籠罩灶臺？這就不用擔心了。因為灶臺有煙囪，煙囪伸出室外。所有的柴煙，都順著煙囪出去了。室內，是一點煙也沒有的。室外，倒是可以領略鄉間“炊煙”的情趣。

就餐的人，圍灶臺環坐，如一家人，其樂融融。

吃“灶臺飯”，享受的是美食，也是親歷美食蒸煮的過程。

雞或者魚，剁塊，調好料子，一起放進鐵鍋中，柴火燃起，就餐的人圍臺坐定，一次“灶臺吃”就算開始了。先是不同的氣味，次第撲鼻：木柴的焦香味、蒸汽帶出的菜香味，然后，才是大快朵頤地享受美味。

一次與朋友一起去吃“灶臺雞”。雞塊放進鍋底后，廚師又在鐵鍋的邊面上，貼了一圈玉米餅子。燒的，是松木。松木燃起，我們坐定。很快，灶臺周圍就被濃濃的松木香味籠罩了。彌漫著，氤氳著，我們則沉浸著。人，仿佛置身于松林之中，松針青碧，松枝橫斜，疏影斑斑，灑落一地。風驟起，松濤陣陣，松香徐徐，云煙在松林中飄逸，回蕩……驀然間，一陣肉香撲鼻而來，雞塊燉熟了。緊跟著，是玉米餅子的焦煳香，悠悠然，秋風一般掃蕩開來……揭開鍋蓋，左手持一塊焦黃色的玉米餅子，右手夾起一塊雞肉。緩緩咀嚼，唇齒留香，真是一種饕餮般的享受啊。

膠東半島臨海，故多海鮮。海鮮吃法很多，但灶臺吃法別具風味。

有一道菜肴，叫“灶臺蒸燉”。其法，通常是鍋底燉鯉魚，屜籠蒸海鮮。鯉魚，必得是大鯉魚，一般得三四公斤以上。海鮮也叫“拼盤海鮮”，由海虹、蛤蜊、大蝦、毛蛤蜊、蟶子、海星、螃蟹等多種海鮮混合在一起。

鯉魚剁塊，放入鍋底，加作料和適當水；混雜的拼盤海鮮，則堆于屜籠中，放置在鍋底鯉魚之上。灶火燃起，無需蓋鍋蓋。食客環視之下，親眼看著菜肴層層燉熟。海鮮易熟，殼類海鮮只要“張口”，即可食用，吃的就是一個“鮮”。所以，漸次吃下，海鮮吃盡，鍋底的鯉魚也就燉熟了。鯉魚吃盡，再用鯉魚湯泡一碗“硬面火燒”，其享受不亞于陜北的羊肉泡饃。

灶臺吃之所以流行，大受人們的喜歡，想來，首先是那種融融的“家庭氛圍”。食者，圍灶臺而坐，立即就有了一種“家”的感覺——你會想到童年，想到母親，想到家鄉，想到廣袤的田野，想到四季的風雨……

更重要的是，灶臺吃，接地氣，打通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讓人們從眼前到心底都有了一種回歸的感覺——回歸質樸，回歸自然，回歸心靈的一份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