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香

王吳軍

我鐘愛大米。

大米雖然簡單，但卻是一種極其精致的食物。生米看上去粒粒圓潤，美好如玉，煮出飯來，香軟綿甜，不僅能暖胃充饑，還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香。

在描寫江南的文字中，隨處能見到大米的影子。江南的米行、米店以及飯館里雪白的米飯，時刻吸引著人的眼睛。在江南，那些船上人家總是吃大碗的米飯，配上腌小魚或小青菜，吃得盡情而香甜。

在古書中看到，江南有一種香粳米，煮成粥以后，顏色呈現出淡淡的青色，如碧螺春茶，吃起來香味濃厚。這種米，也許就是《紅樓夢》里賈寶玉家吃的那種香稻米。

《紅樓夢》里有許多吃大米飯的描寫。在賈府里，精白米飯是下人吃的，被稱為老祖宗的賈母看到有人盛了一碗白米飯給珍大嫂子，她就笑著說，“怎么盛這個飯給你奶奶？”賈府的主子們吃的，不是紅米就是綠米。紅米是顏色嫩紅的米，味香而粒長，散發著天然的香氣。賈母吃的“紅稻米粥”就是用這種紅米做出來的，它還有一個雅致的名字，叫“御田胭脂米”。以胭脂來給大米命名，本身就是一件風雅的事情，何況去親自品嘗這種美味，那更是一種美好的享受。綠米就是綠畦香稻粳米，天然的淡青色，吃起來別有滋味。

賈府的丫鬟司棋說：“……我勸他們，細米白飯，每日肥雞大鴨子，將就些兒也罷了……”公子小姐們在賈府的大觀園里每天吃喝玩樂，尋愁覓恨，卻不知道，外邊的人如果能吃上那樣好的米飯，真是人生的福氣了。

清朝的時候，北京城里的八旗子弟吃的都是窖藏了多年的老陳米。這種米由于存放的時間太長，干硬而難咽，非常難吃。我不知道大清國的皇帝為什么給自己的族人吃這樣的米。也許，八旗子弟入關后只知道吃喝玩樂，天天游手好閑，皇帝想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不過，吃老陳米的八旗子弟也懂得如何讓難吃的米飯變得好吃一點。于是，他們就想出了別的辦法，比如用老陳米做的米飯加肉湯來吃。

《兒女英雄傳》里就有類似的吃法：“只見鄧九公他并不吃那些菜。一個小小子給他捧過一個小缸盆大的霽藍海碗來，盛著滿滿的一碗老米飯，那個又端著一大碗肉，一大碗湯，他接來，把肉也倒在飯碗里，又泡了半碗白湯，拿筷子拌了崗尖的一碗，就著辣咸菜，唿嚕嚕噶吱吱，不上半刻，吃個罄凈。”老陳米做的米飯加肉湯，實在是化腐朽為神奇的一種美食。

我吃大米飯和大米粥，不講求花樣，只要獲取食物對胃的滋養，就滿足了。真的，此生只要能夠獲得飽和暖，只要能夠永遠安寧地享受家常飯菜的滋味，無憂無慮，就是幸福的事了。

在每一粒大米的香甜滋味里，不只是食物的甘美，還蘊藏著生活的豐美和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