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共犯口供的性質及其證明力

許孜超

一、兩大法系關于共犯口供的不同規定

在我國臺灣地區，對于共犯口供學說上同樣存在三種見解：第一。補強證據不用說，即僅憑共犯之自白即可認定被告罪行；第二，補強證據必要說，即僅憑共犯之自白不得認定被告罪行；第三，限定的補強證據必要說、折中說，即有關公判庭外之自白，僅憑共犯之自白不得認定被告之罪行，惟屬公判庭內之自白部分，則得僅憑共犯之自白即可認定被告罪行。而實務上則采取了補強證據必要說。臺灣地區刑事訴訟法規定：“被告之口供，非出于強暴、利誘、詐欺、違法羈押或其他不正之方法，且與事實相符者，得為證據。被告之口供，不得作為有罪判決之唯一證據，仍應調查其他必要之證據，以究其是否與事實相符。”可見，臺灣并不排除口供作為證據，但在證據能力及證明力上卻有相當的限制。通過不當手段取得的口供無證據能力，口供無充分之證明力，必須有“必要之證據”補強。共同被告的口供在實務之采證上，也給予相類似的限制。

二、同案審理中共犯口供的性質及證明力

對于同案審理中共犯口供的性質及證明力問題，我國刑事訴訟法學界曾展開過激烈的爭論，至今大致形成了三種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共犯之間的關系是互為證人的關系，其口供只要相互印證，就可以據此定罪判刑；第二種意見認為，鑒于口供的特點和共同犯罪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相互之間不同程度存在著利害關系，即使共犯口供一致，相互印證，也不能據此定罪判刑；第三種意見認為，共犯口供的性質仍然是口供，共犯不能互為證人，仍要堅持刑事訴訟法規定的只有被告人口供，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的原則。但是，如果同時具備下列條件，則可以在非常慎重的前提下定罪：（1）各被告人分別關押，能夠排除串供的可能性；（2）各被告人的口供都是在沒有任何違法的條件下取得的，能夠排除刑訊逼供或引誘、欺騙的因素；（3）各被告人供述的犯罪事實細節上基本一致，在分別指認的前提下，可以確認他們到過現場；（4）共犯只有二人時，原則上不能僅憑口供的相互印證定案，共犯為三人以上時，才可慎重行事。

對于第一種意見有學者指出其混淆了我國刑事訴訟中被告人與證人的本質區別，其原因在于：首先，共同被告人與案件有直接的利害關系，而證人與案件沒有利害關系，或沒有直接利害關系，他只是當事人以外的第三者，以其所了解的案情作證，案件的處理結果與證人無關；其次，被告人和證人處于不同的訴訟地位，在訴訟中被告人和證人享有不同的訴訟權利，承擔不同的訴訟義務。因此，對同案審理中共犯的口供只能理解為被告人供述，而不應將其理解為證人證言。對于第三種意見，由于兼顧了原則又附加了例外情況，被大多數學者認為是比較全面的，并且在司法實踐中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體現，如《全國法院審理毒品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中規定，在處理被告人翻供等毒品案件時，“僅憑被告人口供依法不能定案。只有當被告人的口供與同案其他被告人的口供吻合，并且完全排除誘供、逼供、串供等情形，被告人的口供與同案被告人的供述才可以作為定案的證據。對僅有口供作為定案證據的，對其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要特別慎重”。但仍有學者對此提出了不同意見，認為由于在實踐中很難把握其所列舉的條件，因此，并不具有現實性，如第一，對被告人有無串供的可能性的判斷一般只限于表面判斷；第二，案件是客觀發生的，其證據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事實上幾乎不存在僅有口供，而無其他證據的情形；第三，由于目前實踐中很難完全排除刑訊逼供和誘供的因素，確認例外情況無形中誘使辦案人員采取更隱蔽的方法違法獲取口供，助長偏重口供的勢頭；第四，即使在很慎重的情況下，根據共犯口供定罪，仍存在與案件事實不符的可能性，這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使無辜者被錯誤定罪的風險。由此可見，第二中意見雖然絕對，但仍是最合理的選擇，能夠更好的維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

三、非同案審理中共犯口供的性質

非同案審理中的共同犯罪主要有兩種情形：一種是，共犯在不同程序中處理。另一種是，檢察機關對部分共犯作不起訴處理。

對于第一種情況，共犯口供的性質如何，能否互為證言，互為補強，我國法律沒有作出明確規定。司法實踐中，一些司法機關將這類共犯口供作為非同案共犯的證人證言使用，理由是先審結案件的被告人口供在經過調查屬實后，才會作為定案證據，其真實性建立在較牢靠的基礎上，且他與另案審理的同案被告人在利害關系上已牽扯不大，實際上已成為后審者犯罪事實的知情人。他在另案訴訟中陳述案件事實時，其訴訟地位當然發生變化，而成為另案訴訟的證人，有證人的權利與義務，并依法接受公訴人、被害人、辯護人的詢問和質證，在此時其只是以證人身份出庭，因此，不同于同一訴訟程序被追訴的同案被告人口供，可作為后審的同案被告人證人證言看待。筆者認為這種處理方式值得質疑，另案處理的共犯口供仍屬共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和辯解，不應作為證人證言來使用。雖然從形式上來看，非同案審理的共犯有可能是另案處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或已經經過審判被定罪或宣告無罪的人，不是正在審理的被告人，但究其本質而言，另案處理的共犯仍然與正在審理的案件有直接的利害關系。如果共犯已經被定罪，他有可能提供虛假口供，以減輕自己罪責或報復被告人，或追求立功減刑等；我國刑事訴訟法并未完全貫徹一事不再理原則，如共犯因罪行輕微或證據不足被宣告無罪，為避免被再次追訴，更有可能推卸責任；若共犯尚未審判，其供述虛假性更不會小。另外，共犯即使作了虛假供述也不會因此承擔刑事責任。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將共犯的口供視為證言是不合適的，仍應屬于共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和辯解。

對于第二種情況，即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共同作案人，在審理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的被告人的案件中，這類共同作案人所作的口供究竟如何定位，我國現行法律同樣沒有明確規定。而在司法實踐中，一般也將其定位于證人證言。筆者認為這種做法仍是不合理的。理由是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共同作案人與案件的審理同樣有直接的利害關系，如因罪行輕微而不被起訴的作案人，有可能害怕在法庭中揭示出自己的罪行危害性較重而被追究刑事責任，因此，故意夸大被告人的責任而求解脫，也有可能怕承擔過多的民事責任或被處以行政處罰而作虛假供述，以推卸責任。因未到法定年齡而不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作案人，有可能基于害怕承擔較多的民事責任或其他原因而作虛假供述。此外，不被追訴的作案人所提供的口供內容是親自實施的，而證人是基于感知他人實施的行為而作證。因此，不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作案人的口供具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的性質，將其理解為證人證言顯屬不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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