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蘇散文集《忘言書》解讀

●鄧家鮮 張霽薇

憶蘇散文集《忘言書》解讀

●鄧家鮮 張霽薇

人類進入21世紀，在工業化與都市化進程下，人與自然的距離逐漸拉遠，鄉愁也漸漸遠去，于是對自然的關注、對鄉愁的書寫又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中。而對自然與鄉野的表現與關注最充分的無疑是散文。云南作家憶蘇以其獨特的視角，用詩意的筆觸和獨特的修辭，表達著她對自然、對時光節令的奇妙而獨特的體驗，體現出其深深的故土情感，蘊含著樸素而生動的自然觀和人生感悟，彰顯著這個時代所匱乏的生機與靈性，散發出獨特的藝術魅力。

憶蘇散文中呈現出對自然的細膩觀察和感悟

閱讀憶蘇的新作《忘言書》，有了與其先前的散文集《蓮花時光》《巍山，時光駐足的小城》不同的感受，主要是對自然節令和草木花鳥的細膩觀察和感悟，體現著作者的自然觀。在她筆下自然是由各種各樣的生命和非生命形態組成的統一整體，所有個體都是有思想有靈魂的生命，是“包含人與社會的自然，是自然、人與社會相統一的大自然。”(張祖林 楊足儀《自然辯證法導論》)在她這里人類并非作為主體與自然客體割離，自然常由人類生存的空間領域延伸到精神領域，成為人類心靈與精神的家園，于是頻頻見諸于其筆下這樣的文字：金銀花在開花時的盛大熱鬧“放佛一夜之間全部盛放，然后就是綿延數月的花期。像一群女孩子在綠野上的集會。一個個秀美的小姑娘身穿黃色衣裳或是白色裙子，白衣姑娘戴著白花冠，黃裙子的自然搭配一頂小黃帽，一群一簇聚在一起，或拉著手翩翩起舞，或三五扎堆竊竊私語。清風徐徐，綠色的藤蔓隨風起伏，枝蔓之間的花朵又像是一群在碧波上嬉水的小姑娘，將裙邊往身后一別，撩起衣襟，探身，后仰，使出全身力氣把水朝對方身上潑。讓看花的我仿佛聽到了他們打鬧嬉戲的聲音，潑水的聲音，甚至是吃吃的笑聲。”（《金銀花》）尋常的金銀花有了人的性靈和生命。再看其筆下的綠蘿插在廣口的罐子里便熱鬧一些“如一群團團而坐的鄰家女子，聚在一起一定不是嘰嘰喳喳說閑話，——那做派，應該是薔薇或三角梅的。綠蘿是嫻靜的，是一群身著碧羅裙手拿繡花針的溫雅女子，安靜在角落里，心懷溫柔，輕聲輕氣地說著心事，做著女紅。小土罐里的綠蘿，有一種小家碧玉的秀氣，婷婷地，安靜在自己的領地，和腳底的水波說著悄悄話，將心事化作一枚枚心形葉片，把心情寫成頁上一道道隱隱的脈絡。”（《綠蘿深處臥云煙》）這哪里是寫綠蘿，分明就是在寫有生命的綠蘿般的女子？她生活的巍山是個有著悠久歷史的與鄉村土地接地氣的小縣城，這里自然資源富足，多民族和諧生存，民風淳樸，這些為憶蘇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作素材與動力，使得她善于關注自然，親近自然，并以平等的姿態始終心懷關愛與感悟去面對自然，形成了其崇尚自然，追求安寧、祥和、單純，以自然為母題的創作特點。

其散文蘊含了對自然深刻的感悟與反思。憶蘇對大自然的思考主要體現在：對大自然的熱愛與禮贊和對回歸自然的思考。在憶蘇的散文中巍山這一充滿鄉土氣息的自然空間里，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是有感情與光彩的鮮活生命體。它們為人類的生存不僅提供食物條件，而且對它們的熱愛就是對生活的熱愛。于是，她用飽含著濃烈情感的筆墨，描繪著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桂樹、海棠、含笑、紫藤、石榴、野姜花、芭蕉、魚腥草、臭靈丹、荷花、旱金蓮、銅錢草、懸鈴木、決明子、核桃樹、茉莉花、鳳凰木、藍花楹等等，這些信手拈來的花草樹木無一不是大自然對人類生活的美好饋贈，浸染著作者的情感烙印。而一年四季的二十四節氣的變化，帶了時令的更迭，物產的變化，更是大自然教予人類以豁達的胸懷坦蕩面對人生流逝的時光，在自然的規律中抓住時光書寫自己美麗的人生，表現出對人與自然的天人合一境界的追求。她認為在整個大自然環境中各種各樣的生命體之間有著某種隱秘的聯系，息息相關，形成了大自然約定俗成而亙古不變的規律，春種秋收是大自然啟示下的樸素真理，是人應毫無置疑遵守的自然法則。于是《忘言書》中大多的篇章書寫的有小鎮街道的行道樹、自家小院的花草、清澈的黃梓嘴水庫，巍寶山上的林木、流動的云彩、草地田埂，甚至連吹過的微風都是有生命有靈性的，遠離復雜紛亂的環境，在這樣本真的大自然中內心得到洗滌，獲得內心的沉靜與滿足。巍山小鎮的人們就是這樣與大自然同呼吸共命運，與草木植物相依相存，并在相互關聯的默契和和諧的關系中達到完美的平衡，在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里快樂寧靜地度過庸常人生。另外，其教書的職業使得她認識到生命歷程中人所追求的應該是洗盡鉛華的本真狀態和平和、澄凈坦然的心態，至此其超越個人情感局限站在人生的更高點對生命進行審視與反思。

憶蘇的作品中熱愛自然關懷生命的最終目的，是表達對回歸自然的向往。城市生活使得人與人缺乏溝通與關懷，社會關系過于功利自私。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美好的關系只發生在鄉村，因為在質樸的鄉村人類與生存環境高度融合，情感意識趨向樸實純凈，個人情感與生命體驗成為重點，對自然對生命的認識有別于城市的理性思考，更多的是一種感性的情感體驗。而人類依靠這種和諧的關系來滿足對情感的需求，超越了世俗功利為目的的交往，帶有大自然的純真之氣。人類應該回歸孕育生命與撫養生命的大自然，回歸自然并不是拋棄現代文明回歸鄉村，而是在順應自然規律無功利生存的同時，回歸純真本性，將人類文明與自然達到高度的融合。

樸素動人的真情

1、細膩而醇厚的筆觸書寫簡單而和諧的鄉情

散文的寫作是離不開對情的表現的，在憶蘇的《忘言書》中，這個情字不僅局限于親情、鄉情，連草木、蟲鳥都帶上了生命與情感的烙印，她把“情”寫得細膩而醇厚。其筆下常常寫到這樣的文字：把自己院落的花草瓜果、三五石榴送與鄰里友人共同分享；在古鎮路上與熟人的問候寒暄；對節令中萬物的變化、長育的欣喜；對節令帶來的內心深處的獨特的味蕾記憶以及 “與天象節令一起經由歲月累積在人們心頭的獨特烙印”（《冬至前后》）在人與天地萬物的心的交流和對話，足以溫暖人心的一抹鄉愁和味道……帶有明顯的自然形態與理想色彩。為此，其筆下的庸常人生常常是遠離現代文明與權勢爭斗的淳樸鄉鎮，奔忙于衣食住行的庸碌生活，雖瑣碎，卻具有閑適自在的坦蕩與靜謐的安寧，除去了都市生活中由功利而堆砌起的隔閡，更多的是溫暖的相互慰藉，沒有絢爛華麗的外衣，卻樸素動人。如《光陰記》中由一張張老照片回憶起的自己與兒子的感情、自己與表妹的情誼、父親對自己的關愛、父親六姐妹的相互思念，自己對父母婆婆的孝敬……每一個人想的是如何讓對方過得幸福，作者用最真實的淳厚的筆觸，在平直的敘述中譜寫著最樸素而動人的人間真情，這種單純而實在的，本真而和諧的情感，脫離了現代生活中的功利性，是遠離商品的一種溫馨、真摯、震撼人心的美好情愫，感動和溫暖著每一位讀者。

2、淡定脫俗的人生態度

淡定脫俗的人生態度也是憶蘇該散文集 《忘言書》傳達出的意蘊。在其較多的篇什中呈現出一個淡定的、喜歡靜謐地讀書的小家碧玉式的善于被生活的點滴而感悟的細膩、多情、柔和靜美的知性女性形象——“我”。“我”喜歡踏青感受自然的情韻與季節時令的變化；“我”會在花香四溢的書房里伴著書桌上瓦碟里的茉莉花的清香讀書、寫字、品茗、焚香、聽琴、做家務；“我”會開著車擁著家人到巍寶山公園、蒙城公園或鄉間田野感受自然植株的每一次花開花落的生命綻放，還會掐上一支野花帶回家把它插入自己喜愛的陶罐中供養；甚至為了看藍花楹感受它的生命與呼吸，不惜早起、不惜繞道而去；“我”愛聽巫娜的帶著“禪”意的音樂；“我”樂靜好思，與世無爭；“我”熱愛生活，善良、祝愿著人世的安好；“我”會在打掃得很整潔的家中掛一道竹簾，將日頭隔在外面，在清涼的室內，自在地分享時光，或看著庭院里的花草，或享受著清逸的花香，書寫著自己的所思所感，感受著生活的靜謐與美好……憶蘇把簡易平實的生活過得那么有藝術。在她的文字中總讓人感到一種“禪”味，傳達出一種以佛理關照下的靜謐、安寧且淡定的人生態度。這應該與步入中年的寫作背景不無關聯，她曾說“親近山水、親近草木，一直是我修煉內心的一道法寶，也是我人到中年的生活狀態”。（《看湖》）應該說淡定從容是一種人生的智慧，也是一種人生境界。人生不過幾個春秋，無論遇見何種事情，如能保持一顆從容淡定的心，過好自己短暫的一生，就能加寬生命的厚度，讓一切變得有意義，“人生的真諦在于平淡的生活中，心靈當似高山不動，不能如流水不安。”（王宇《云水禪心：自性清凈 萬事隨緣》）憶蘇獨具慧眼，以細膩的感情和筆觸啟迪讀者：“越是高遠，越低調樸素。在蒼山的高處，看著那些植物，想到這般人生哲理。永遠不要以自大的滿足作為人生態度，就如二十四節氣里的小滿之名——將滿未滿之間，才是最有憧憬和希望的美好時刻。”（《小滿》）擁有簡單的生活，淡然面對生活的瑣碎，知足常樂就能體味到生活的樂趣，因為簡單本身就是一份難能可貴而又永恒的幸福。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快餐速食的時代，她的這些靜慮之作，多少會給騷動的心，找一安歇之處，給被名利困住的人們解圍、抒困，不迷失于萬丈紅塵中，找到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讓讀者感受到詩意創造的魅力。

憶蘇散文寫作手法

《忘言書》較之前的兩部散文集相比，在藝術手法上更為老道，并總讓人想到周作人的文風，并在寫作技藝上呈現如下特點：

1、構思上《忘言書》棄巧取平，結構縝密、剪裁得當

憶蘇所寫皆出自見聞感思，頻頻出現在文本中的是四季帖中的驚蟄、小滿、初夏、芒種、七月、立秋、霜降、白露、冬至、小寒、大寒等四時變化的事物和“草木帖”中的花香、桂樹、海棠、綠蘿、水仙花、金銀花、含笑、石榴、野姜花、行道樹、魚腥草、臭靈丹、以及喝茶、鳥聲、母親的病、兒子的成長……都有興觀照，都是其日常生活中的見聞感想。要不這些取材似極平凡而瑣碎的事物寫出新意，就需要在構思上下功夫。作者棄巧取平，縝密結構，得當剪裁，體現出作者深層的思維方式和駕馭文字的能力。她從書寫的植物和節令出發，自然化入歷史文獻中獲得的知識，并引經據典，生發開去，使讀者在閱讀中感受到作為知性女性的知識之豐富和情感之細膩。如“綠蘿，這名字取得真是好，有宋詞的清麗婉約有小家碧玉的靈秀靜美……這綠蘿還有別的名字：魔鬼藤、黃金藤、黃金葛，其實最恰當的，還是這個好聽的‘綠蘿’……綠蘿的樸素隨性，隨遇而安還表現在泡水器皿的選擇上。有些花草是要選花器的。如《幽夢影》所記：‘養花膽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須與花相稱；而色之深淺濃淡，又須與花相反。’比如梅花適合顏色深的陶瓶，玫瑰插在透明透亮的玻璃瓶里最是爛漫，山茶花遇到陶罐，便是一對璧人喜相逢。而這綠蘿，根本沒有那么多的講究，放在何種器皿里，都有自己的韻味。”（《綠蘿深處臥云煙》）作者就這樣信手拈來，以知識為思想感情的“載體”，談天說地、旁征博引，自由化入歷史文化知識，不露痕跡地將詩情和理性滲入其中，抒寫真切具體，描述有聲有色，而又淡然有味，充滿情致，給人以知識的熏陶，讀者受益匪淺。

憶蘇在《借水為名》中寫道“讀清人李漁的《閑情偶寄》，在他以草木為題材的性靈小品中，《水仙》一文寫得情真意濃，風趣灑脫。”李大才人奢華如命，遇到心儀的水仙沒錢買，“也要質簪珥而購水仙歸”的趣事，接著寫自己購得水仙，由其白色球莖上細長的葉片碧翠青蔥，而寫古人取名為水仙的取名“天蔥”、“雅蒜”，所帶有的深意，不由想到宋代楊萬里 《水仙花》“韻絕香仍絕，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為名”。由水仙花開的香，寫到清人張潮在《幽夢影》中的記載“花之宜于目而宜于鼻者，梅也、菊也、蘭也、水仙也。”并進而寫到八大山人和石濤都曾畫過水仙圖，并對石濤的《梅石水仙圖》進行介紹，再次想到宋代詩人黃庭堅一生酷愛水仙花的歷史，引出其“凌波仙子生塵祙，水上輕盈步微月”的詩句。再回到現實，寫出水仙最吸引人的不是妝容的精致長相的無瑕，而是那種看似清淡嫻靜，卻悄然流露出來的風韻與情致。在這些描寫中既體現著作者知識的豐富，又體現了寫花更寫人的深意，同時也寄托著作者對嫻靜的“長相養眼，氣質養心”的水仙的由衷贊美。令讀者在長知識的同時，也潛移默化中認同這種氣質和美感，吸收這種營養，讓自己的心性得到長養和升華。這樣的結構在《七月》《小滿》《端午草》《種蕉邀雨》等篇什中都有，但需要警醒的是如果都如此結構就有單調而靈活不夠之感。

2、散文詩畫的筆法

憶蘇的行文表達方式可謂是匠心獨運，既沒有撇開散文寫作的要素、特點，又能打破常規，她在散文里融合了詩的特點，在散文詩化的語體中把含蓄、優美、簡約、和諧多變的語言恰到好處的融進獨特的審美追求中，散發出獨異的魅力。

首先，《忘言書》隨處可見她巧妙化用古典詩詞的佳句來營造意境，在彰顯文章內涵的同時，也展現出作者深厚的文化積淀與人文素養。“桂花之香，自古以來早被文人墨客渲染得淋漓盡致。宋人鄧肅曾在 《木犀》詩中如此寫道：‘清風一日來天闕，世上龍涎不敢香。’木犀是桂花的別稱。詩中說桂花香勝過珍貴至極的取自抹香鯨體內的龍涎香，可見古人對桂香的珍愛。在古人寫桂花的詩詞中我最喜歡的是李清照的 《鷓鴣天·桂花》：‘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在李大才女眼里，梅花菊花都比不上桂花。離塵絕俗，香飄云端的桂花才是云外天香，有著百花無法比擬的地位。”（《桂：云外天香》）寫海棠不由然寫到元好問的“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海棠依舊》）她將古典的詩詞與優美的現代文字相結合，語言高度凝練，生動活潑，創造出耐人尋味的詩意。

其次，憶蘇善于使用比喻和擬人的修辭手法，來書寫自己獨特而細膩的感受。“二十四節氣中，小暑、大暑和處暑，是最有活力的三兄弟……順青石小徑穿過密林到長春洞，道旁草木繁茂，樹下一朵朵蘑菇像嬌羞的小姑娘，在雨里舉著小傘聽枝葉間蟬的歌唱。”（《七月》）“秋光里，一樹石榴小紅燈籠一樣掛在枝頭，身上那件紅衣裳比夏天時鮮艷深濃。院子里那顆花紅今年終于開始結果，大概有二三十個的樣子，小巧玲瓏，緋紅著小臉俏皮地在風里晃蕩。柿子正由青變黃，一個個如同胖乎乎的小姑娘，青澀、可愛，無憂無慮地懸掛在繁茂的枝葉間。”（《立秋》）“冬至過后，白天慢慢變長。七點將近，暮色悄無聲地將整座小城攏在懷里，像慈祥的母親害怕孩子被嚴冬凍壞一般急不可耐張開懷抱將它環住。”以比喻和擬人傳遞特有的感覺，使其散文在富含深意中，給讀者留下無限的想象空間。“金銀花香是小夜曲，舒緩、柔和，讓你安靜如夢。梔子的香則是節奏明快動感十足的流行歌曲，一開口，就席卷了所有人的心扉。而茉莉香，應該是清新典雅的中國風，一如方文山詞里的‘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素雅得讓人心醉。桂花香則是一場深情浩大，鋪天蓋地的愛情，是溫柔纏綿的老情歌……”（《花香貼》）這里利用比擬和通感的方式，把無聲的花香比擬為各種節奏和旋律，生動而形象地寫出了不同的香味給人的感受，與朱自清《荷塘月色》中描寫的荷花香如同梵婀玲奏出的名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作者常常把女子與花聯系在一起，進行比擬，“槐花是懂得收斂的小家碧玉，淺淺的淡綠，隱隱地在葉片間散落，貞靜內秀。而鳳凰花，就像性格剛烈的女子迎著太陽縱情歌唱，扯開嗓子，亮出高音，一副不讓全世界聽到自己遼遠的歌聲就不罷休的樣子。”（《鳳凰木與藍花楹》）“一直覺得，茉莉是花中的知性女子，婷婷裊裊，溫婉清雅，含蓄內斂。 ”（《茉莉三味》）“那春天的三角梅啊，多像一個尋到愛情的女子。義無反顧地將自己全部的身心交付給于那個叫做春天的愛人。即使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燦燦然地，只要開花，開花，開花，就這樣將一個冬天積攢的柔情愛意，全部交付給這短暫的春光。不開到茶蘼，誓不罷休。”（《初夏》）……以詩的語言結合比擬的辭格，將各種花的特性以女子的形象生動地淋漓盡致，引人聯想地展現出來。這樣的筆法，吻合了詩歌情景交融、借景抒情的特點。

再次，用樸實平淡之筆，書寫生活中的所見所思和所感。如“冬至后，選了一個暖陽融融的午后，一個人去看蒙陽公園里那株六百多歲的銀杏。銀杏是有靜氣的樹。……這種和恐龍同時代的物種，靠自身的定力和靜氣，活得如此久遠，活得如此卓爾不群。作為人類的我們，是不是也該學一學這默默無語懂得養氣的植物，在人生的路上學會適時地往回收一收，春放冬藏，養住心氣，方能從容面對生活，面對人生的寒冬或是暖春。”（《冬至前后》）她用自然平易、樸實洗練的文筆從容節制的情緒，真誠地與讀者傾訴與交流。這里沒有感情和筆墨的夸張，恬淡從容，感情真摯醇樸而親切。在其行文里其感情的隱蔽、態度的恬適淡泊，有一種不動聲色，心平氣和，說心中要說的話，傾訴自己的真情，蘊含溫柔，樸實厚道的人格滲透其間，顯示出清麗的風致和含蓄淡遠的意境，頗具大樸之美。

最后是憶蘇還營造出韻味無窮的詩意空間。詩意空間就是讓平凡的現實世界與藝術相融合，讓普遍的事物，賦予更高的深意。讓有限的內容引出無限的意義，從而使文章內容更加深刻，更有意蘊，給人展現出一種哲思與藝術相互融合的美感。如“金銀花的香，需要你用心去感受，去體悟。它的香里，有種內斂的氣象，是一種微微向內收，不外露，更不張揚的風骨。這香，開始是淡淡的，當你聞到后刻意去捕捉時，便有一股稍稍厚實的氣息自然襲來。這金銀花香和她的名字一樣：‘忍冬’——是一種大智若愚的智慧之花。懂得節制，知道向內，隱忍為美，反倒成就了欲揚先抑的讓人牽掛的氣息了。”（《花香帖》）這段話給人一種錯落有致的閱讀享受的同時，讓讀者體會到作者托物言志，并在繁復意象，花草皆是生命中，使普通的植物披上一層哲理的新衣，賦予高深的意義，造就藝術美感，體現出作者對人生態度的關注與哲理思考，令人回味無窮。

當然，憶蘇的散文也存在著視野還不夠寬廣僅限于巍山小鎮的視閾范圍的缺憾，但總體上看《忘言書》細膩的筆觸里不再只是抒情式宣泄，更多的是用她敏銳的觀察力，獨特的行文表達，使其散文變得更有韻味，尤其是作者獨具慧眼，依據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以及自身對生活的感悟與理解，讓我們感受了淡定脫俗的人生態度與生生不息的禪理和簡易平實的生活藝術，是都市生活的靜心良藥，閱讀其散文，讓讀者擁有一顆清靜恬淡的心，意識到精神生活的重要性，使讀者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尋找到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從其詩情畫意的文字中散發出泥土的香氣和獨特的魅力，韻味無窮久久縈繞在讀者的心里，期待能讀到作者更多這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