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愛情：《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

焦點辣評

韓國最成功的紀錄片電影《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的片名源自一首韓國民歌《公勿渡河歌》。在民歌里，為了安全丈夫不讓妻子過河，自己過河。在紀錄片里，韓國導演陳模瑛跟拍一對普通老人15個月，以江原道橫城山村的自然景色為背景，講述了89歲老奶奶姜溪烈和比她大9歲的老爺爺趙炳萬夫婦的生活故事。在老奶奶姜溪烈吟唱的這首民歌里，“江”更像是隔斷生死之地，89歲的奶奶不想讓98歲的爺爺跨過去。

這部紀錄片電影于2015年1月，榮獲了第6屆韓國年度電影獎的最佳獨立電影，2014 年DMZ國際紀錄片電影節觀眾獎，2015桑塔·巴巴拉國際電影節紀錄片競賽單元獎，比這些獎項更有分量的是，它在觀影者心中留下厚重的觀后感，飽滿的情感反芻，以及對上一輩人的理解和尊重。

影片一開始就交代出了老奶奶的心事，老奶奶哭得像個孩子，老爺爺年歲大了經常咳嗽，健康狀況大不如前，她擔心老伴兒要過世。老爺爺當然知道共同生活了76年的老伴兒的心思，所以，在他身體狀況還允許的時候，他愿意多做一些事情去讓老伴兒開心讓她笑。春天，他們穿著韓服，手牽手參加老年大學組織的郊游；夏天，爺爺采來野花給奶奶插在鬢角，奶奶也給爺爺戴上；秋天，他們一起掃院子里的落葉，奶奶抱怨爺爺自己不打掃，爺爺淘氣地反駁：“我要一個人掃吧，可奶奶依然在幫忙”。爺爺抓起一把落葉往奶奶身上扔，奶奶反應過來也往爺爺身上扔落葉，小院里因為他們的歡笑彌漫著濃濃溫情；下雪了，奶奶捧著一團雪對爺爺說：“聽說吃了初雪可以讓眼睛耳朵都好使呢。”爺爺真就乖乖聽話吃了起來。“好吃嗎？”“好吃。”“你也嘗嘗。”奶奶滿臉幸福地吃著雪。之后堆起了雪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奶奶病了，半夜里爺爺也要摸摸奶奶的臉，拉過奶奶的手；爺爺病了，奶奶默默地守候，摸摸爺爺越來越瘦的胳膊，幫爺爺撓撓后背……

這樣的畫面，會讓人情不自禁想起我們的父母，他們的愛情，他們的生活。上一輩人的情感就是這么質樸、煙火，不需要用幾百朵玫瑰證明愛情，不需要用千足純金來印證情比金堅，在他們的世界里，往對方碗里夾愛吃的菜，一起下廚做飯，邊看電視邊斗嘴，一個人生病另一個人就愛胡思亂想各種擔心，倆人說話語氣、神態越來越相像……父母的感情就是如此簡單質樸地落實到一粥一飯里，生根在朝夕相守中。可惜曾經年少輕狂的我們膚淺看不明白，如今忙忙碌碌的我們不屑去看個明白，簡單粗暴地認為，父母的生活就是一口枯井，父母的感情故事不過是老掉牙的樣板戲，代溝是我們從父母身邊逃離的擋箭牌。在影片《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里，爺爺奶奶相互攙扶著上廁所，奶奶絮叨著怕黑，爺爺倚在墻邊唱著小調陪伴著奶奶；奶奶剛說柿子餅有多好吃，一轉身爺爺已經出門去給奶奶買了。諸如此類的生活點滴還有很多，爺爺和奶奶用這些真實細節告訴我們一個愛情的至高真理，它沒有地域的界限，不受時光的腐蝕，經得起貧窮和富貴的檢閱，這條真理就是—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片中老爺爺和老奶奶的孫子趙晉元是青島某學院的兼職教授，趙教授說爺爺趙炳萬1916年出生在山東省乳山縣海邊漁村，15歲那年，趙炳萬隨父親出海打魚，遭遇臺風，他抱著一塊船板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最后爬上韓國仁川海岸。兩年后，他輾轉去到大山深處江原道橫城郡一個偏遠小山村給地主家打長工。“爺爺23歲那年，一位年長的長工要把女兒嫁給爺爺。到了洞房那天爺爺才知道，他的新娘是個只有14歲的小女孩。這可怎么辦？”算起來，這已經是76年前的事了。

奶奶姜溪烈曾告訴兒孫們，那時的她害怕極了，根本不敢看自己的丈夫，幾天后還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可屋里只有一張炕和一床棉被，屋外零下幾十攝氏度，奶奶說當時她只能和衣睡在炕上，不理爺爺。當她從睡夢中驚醒，發現爺爺把被子蓋在她身上，他正蹲在一邊盯著自己看。“見他還挺紳士，我就喊他‘先生。每天睡前，先生都想伸手摸我，說不摸睡不著……”直到3年后，她 17歲了，一顆惶恐的心漸漸被老實敦厚的丈夫所感動，倆人終于做了夫妻，這一牽手，就到了白頭。老兩口一直非常恩愛，先后生過12個孩子。不幸的是，幾十年戰亂不斷，再加上當時醫療條件太差，先后有一男五女共6個孩子夭折，其中有兩個，被現在看來很好治療的瘧疾和麻疹奪去性命。存活長大的兒女是三男三女，兒女們多次想接老人跟他們一起生活，但老人覺得住在老屋更溫暖、親切，堅決不答應。

看到這里，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比如給父母買這買那為什么總挨數落，帶他們出去旅游總抱怨這貴那貴，升職加薪時總能看到父母擔心顧慮，他們天天催我們談戀愛、結婚、生孩子、好好吃飯、別熬夜，我們搖頭說不時，父母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懂爸爸媽媽的心情了”。父母能理解兒女八十分，兒女未必能理解父母五十分，當父母驚覺他們漸漸老邁，漸漸影響了兒女的生活，他們會選擇識趣地退出，固執的堅守自我，堅強而柔軟地度過他們的下半生。

或許是我們還太年輕，或許是父母仍然象我們希望的那樣健康，生離死別這種事，我們都不愿意去觸碰，但影片中的老爺爺和老奶奶都到了不得不面對這殘酷時刻的地步，他們的面對之法，可能會為我們帶來一些觸動，一份堅強，一份從容。

2014年2月初，天氣乍暖還寒，老爺爺忽然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起不來了。老奶奶坐在爺爺的床頭，握著他的手，輕撫他有些氣悶的胸口：“你要快點好起來。外面的雪已經開始化了，春天就要來了。”幾天后，家里那條叫“小不點”的寵物狗死了，孫子慶哲把小不點抱到屋后埋了。奶奶神情落寞地自言自語：“我們家小不點擔心爺爺走了之后找不到它，結果先去探路了，先生不久后也要走了，我也要緊隨其后。”奶奶開始為爺爺的后事做準備，她最擔心爺爺到了“那邊”分不清夏服和冬服，她把早就為爺爺準備好的一件件“壽衣”展開給他看：“記住，這件顏色淺點兒的是秋衣，夏天過去后穿的；這件對襟的是春衣，脫掉冬裝后襯里的……”

爺爺長時間昏睡，但只要醒來，他就會習慣性地伸手去摸老奶奶的臉，要是摸不到，他就會不安。他也覺察到自己時日不多了：“人生和花是一樣的。年少時，我們都開放過，現在我們都枯萎、衰敗了。你要想開點，這沒有什么可遺憾的……”終于，爺爺走了。

青石江是漢江的一條小支流，水流不大但長年不斷。在兒女攙扶下，奶奶親自替爺爺也替她自己選定了墳地，地點就在江對面的一小塊平地上，出了門一抬頭就能看到。她跟老伴承諾過，死后兩人要葬在一起，“生前內褲和內褲晾在一起，死了名字和名字刻在一起。到老了，所有的爭吵不愉快都是過眼云煙。萬幸自己沒有選擇一個可能大部分人認為‘合適的人，而是一個相愛的人。”奶奶親手在爺爺的墳前擺上鮮花和小雪人，絮絮叨叨囑咐一番后到了要告別的時刻，老奶奶走開沒有兩步，回頭看看墓，輕輕地哭，邊哭邊走，忍不住又回頭，哭得更大聲了。再往前走，走不動了，干脆坐下來放肆地哭。當我們都以為影片片尾到了這里已然要劇終人散時，突然響起了老爺爺唱起的民歌，“我過江干活，是為了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江水深又涼喲，親愛的，你回去吧！千萬不要跨過那條江……”

真實是最大的力量，愛情不能讓人死而復生，卻能讓人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氣。希望我們不要等到老了，才明白所有的爭吵不愉快都是過眼云煙，都是不值得的。希望我們也能象老爺爺老奶奶那樣，慶幸自己沒有選擇一個可能大部分人認為‘合適的人，而是一個相愛的人，慶幸自己沒有被生活所選擇，而是選擇了向往的生活。希望我們能從這一刻起，學會尊重父母的生活方式，理解父母的感情，尋求與父母的和諧相處之道。然后，衷心祝福普天下父母、長輩們，愛情美滿，生活如意，幸福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