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的西安之行

文/朱景琪 圖/韓曉安

布什的西安之行

文/朱景琪 圖/韓曉安

1994年1月13日晚，我們從咸陽機場接來了美國財政部秘密服務局的兩位安全官：保爾·凱利和喬治·瑞奧特。他們提前3天到達西安，是為美國前總統喬治·布什來西安參觀游覽作前期準備的。我們和這兩位安全官按照布什將訪問的路線事先到各地進行察看，并作各種接待和安全方面的安排。為了對首次來西安的布什先生表示特殊的禮遇，經有關部門批準，準備給布什觀看暫時不對外開放的漢景帝陽陵考古發掘現場。為了保護遺址，陽陵考古現場在初步發掘后全部回填了，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農田，還有專門辟出的一塊供臨時擺放展品用的、建有圍墻的場地。保爾·凱利在跨越一條小水渠時，輕輕地跌了一跤。這位1963年始主攻漢語的哈佛大學畢業生，看著那只未擦凈黃泥的手幽默地說：“這只手我永遠也不洗了，這是中國皇帝墓前的黃土，也許皇帝還在這兒走過了呢！”

一

16日下午，我們提前一個多小時到機場等候美國前總統喬治·布什的到來。瑞奧特聽說是我給布什當翻譯，便對我說：“那你得接受一次測驗。”接著他出了一道考題，讓我把“Forty four dead lions on forty four stone”譯成漢語。我發現是一個繞口令，便答道：“44塊石頭上的44只死獅子。”我說完大家都會心地笑了，瑞奧特對我說：“你考試通過了。”

班機比原定時間晚到了幾分鐘。喬治·布什走下舷梯，同機到達的有前國家安全助理斯考克羅夫特將軍及助手麥克爾，還有10名安全官和陪同布什等來陜的我國外交部副部長劉華秋等。王雙錫副省長迎上前去，布什先生面帶笑容，連連道謝。

當我隨著王副省長鉆進車子后，出乎我意料的是，布什先生對我說了聲“你好！”還伸出手來和我握了一下。后來我覺得有點熱，便在車內脫大衣，他一邊說“熱了吧？”一邊伸出手來幫我脫大衣。這在我參與接待的外國元首中，還是絕無僅有的。

“我昨天已經在電視上見到你了，江主席、李鵬總理都見你了。”陪同的王副省長開始了話題。“李鵬是前天，昨天是江主席。”接著布什望著車窗外平展而廣闊的田野問：“你們有高爾夫球場嗎？”“有，在戶縣。”

王副省長向布什介紹陜西以及哪些外國元首來過西安，當談到李光耀時，布什說：“李光耀是我的朋友。”

布什先生比較愛攀談，而且什么話題都說，特別想多知道些中國的現實情況。他說這是他第一次到西安來，還說：“我妻子去年要來，但是因為天氣不好，又飛回去了。”

車到凱悅飯店后，我隨王副省長一直把他送到10樓總統間，休息20分鐘后即去陜西歷史博物館參觀。我在他房門口迎他下樓的時候問他覺得房間怎么樣，他說：“太好了！這是十星級飯店，還有桑拿浴呢！”

博物館陳全方館長在館門口迎接了布什一行，群工部主任王世平為他們講解。為了按計劃結束參觀，王主任就重點文物做了講解，布什先生常常停在略過去的展品前端詳著，思考著，不停地贊揚文物的精美和陳列得法。他對斯考克羅夫特將軍說：“這個博物館太好了，它使我覺得從一個朝代走到另一個朝代似的。”看完展覽，他應館方要求在留言簿上寫下了：“謝謝你們在這個特殊的博物館里安排的魅力無窮的參觀。”簽完名，便將手中那支有總統印章和他自己名字的筆隨手給了王世平。王高興地讓我對布什說：“我也用左手寫字。”布什笑著說:“所以你很精明。”

二

布什洗了個桑拿浴，把頭發梳得整齊而妥帖后，健步朝向他迎來的白清才省長走去。在會見廳里，白省長作了簡短的歡迎詞之后說：“布什總統為中美關系的發展作出了很大的貢獻，中國人民對你非常熟悉。”布什在擔任總統期間，堅持無條件延長對華最惠國待遇，注意維護中美關系的基本格局，為發展中美關系作出過積極努力。這一點，受到了中國政府和人民的肯定和贊揚。布什說：“美中關系非常重要，只能往前發展。回顧自從簽署上海公報以后，除了一些障礙以外，發展總的看來是不錯的。”在進行過一些話題之后，布什又一連串地發問：省政府面臨的主要問題是什么？你到辦公室去最頭疼的是什么事？是管理嗎？稅收嗎？你們的稅收可以靈活掌握還是由中央統一規定？外資來投資有什么優惠嗎？等等。

會見超過了預定的半小時。會見后白省長設宴款待布什先生一行。上完冷盤和湯之后的第一道熱菜是宮保雞丁。我問左邊的斯考克羅夫特將軍：“布什總統（我發現他們仍都叫他總統，所以也這么稱呼）愛吃這個菜嗎？”他作了肯定的回答。然后我又對右手邊的外交部美國處長說：“布什的前站告訴我們說，這是布什愛吃的菜，所以準備了這道菜。”當時，凱利先生還順便說起了1979年鄧小平訪美的時候，秘密服務局的人問鄧小平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時，鄧小平說他不愛吃小牛肉，結果翻譯搞錯了，致使鄧小平到美國的前三頓飯頓頓都有小牛肉，使鄧小平很是不解。我們聽了哈哈大笑，我說：“這位翻譯的那個月的獎金沒有了吧？”他說：“鄧小平走后他就被調走了”，邊說邊用手向下劃了一下。

布什兩次贊美飯菜好吃，并問：“在美國怎么能吃到地道的中國菜呢？”陪同的外交部劉華秋副部長馬上用英文說了一句：“在中國大使館里！”大家都笑了。

席間，布什還問了不少他所關心的問題，諸如“你們未來最有發展前途的行業是什么？”“收費公路是私人還是公家建造的？”看到墻上放大的秦半兩銅錢飾物布什還問道：“它能值多少錢？”當談到假幣這個話題時布什說：“美國在1865年發現有偽造的紙幣，當時財政部下面有一個秘密服務局負責偵破工作。后來又發生了暗殺總統的事件（指1901年麥金利總統遇刺），所以這個秘密服務局又肩負起保衛總統的任務了。在我當總統的時候，有人曾建議印制各種顏色的美元，來取代綠票子（美鈔均為綠色，所以亦稱“綠票子”），這樣造假幣就難些了。但是根據民意調查，90%的人不愿意改變顏色，所以沒有改變。”他的這番話也同時說明了為什么兩位前站是從美國財政部來的。

三

為布什先生開車的司機向我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使我有點為難：他讓我請布什先生在他的那本《美國三十位總統》一書上簽個名。這妥當嗎？“我先問一下他的助手吧。”想不到麥克爾答應得很痛快：“你明天早上讓他在汽車里簽吧。”

17號早上大家一上車，我問了布什先生本人，布什說：“當然可以啦”，拿起書來放在膝蓋上，用左手簽了幾個大字，接著又從口袋里拿出一疊印有“GeorgeBush”（喬治·布什）的名片。他主動地在名片上給王雙錫副省長簽了個名，又給我簽了一張。然后又一次對王副省長說，歷史博物館講解非常好，清楚，簡練，并指著我說：“他翻得也好啊。”爾后，在他給我的名片背面布什又添了一句“Thank you for the first class interpreting!!”（感謝你做的一流的翻譯）。

在汽車里，布什對王副省長說：“我贊賞中國和中國人民，但是美國人還不太了解中國。”他又問了一大堆問題，如：“你們有吸毒問題嗎？”“有，主要是青年。”副省長答道。“我當總統的時候，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改得快一些，但是三十幾歲的就難了。我當時一方面動用軍人，另一方面采取教育。你們有戒煙所嗎？”“有，但是效果不太明顯。”“這些人在戒煙所里呆上一段時間還可以，一出來老毛病就又犯了。”

接著他又問到陜西的進出口貿易。王副省長說：“我們的商品出口到70幾個國家，有十幾個國家和我們搞合資企業，去年一年建了700多個，是前9年的總和。”“你們出口些什么東西？”“機械，紡織和電子產品等等。”“紡織品賣給美國嗎？”“賣。不過美國這次對中國限制進口配額，我們損失不少，減少25%。”“現在談的情況怎么樣？我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嗎？”布什問。王副省長說不知道。“那你們把紡織品賣到香港了嗎？”“賣啦。”“從香港賣到美國嗎？”“是的。”

布什的話戛然而止。從他的談話中，仍可看出他在經貿問題上對我國施加壓力的影子。當談到在競選總統期間作出的向臺灣出售F-16戰斗機的決定給中美關系造成了嚴重損害時，布什坦率地對王副省長說：“我的記憶力在逐漸衰退。但是一個人不在于他年齡老了，而是心里感覺老不老。我自己仍然覺得不老。”我想，這些事情，他也是不會輕易忘記的。當然，這次他離任總統后不久訪華，仍表示出他重視中美關系的良好愿望。

四

布什先生在前往臨潼兵馬俑的汽車里，向王副省長講述了他的一段親身經歷。那是在二戰期間，他是美國在太平洋地區一個魚雷中隊的轟炸機駕駛員。1944年9月2日（當時他才20歲），在飛越日本父島的時候，他的飛機被日本防空襲部隊擊中。他命令他的兩名機組人員跳傘，其中一人被擊斃，另一個因降落傘沒有打開而死了。他自己也跳了傘，一下子潛入到海里，當時剛巧有巡邏的美國潛水艇，把靠救生筏漂浮在海上的布什救了起來。我聽了后說：“他們決沒有想到他們救了一位美國總統。”布什笑了。

參觀完兵馬俑博物館后因為下雪，無法到現場看陽陵出土的漢俑，便只好請省考古研究所的同志將幾件有代表性的文物帶到凱悅飯店請布什先生觀看。

布什先生在西安逗留了不足24小時。17日下午兩點半，布什和迎候的王副省長等握手之后，走到排成一隊弧形的服務員面前說：“合個影吧”。許多年輕的女服務員們一擁而上，把布什圍在中間。拍完片子，布什又走了幾步，說再拍一張，這次大部分是男孩子將布什簇擁著，大家都高興得合不攏嘴。

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布什先生還是不停地向王副省長問著問題，如中國有沒有私人航空公司？轉業軍人待遇是否優越？未成年的女青年有無談戀愛現象？你們的義務教育是怎么搞的？等等。

因為天氣的緣故，航班有些推遲。待在機場貴賓室也沒有什么事，有人提議和布什先生合影，布什欣然答應，馬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在座的人都拍了照。王副省長幽默地說：“布什還真有點群眾觀點。”

下午4點15分，載著這一組中美旅客的飛機，沖向藍天，飛往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