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我要走了，抱抱我吧

文/遼寧·趙渤涵

老頭子，我要走了，抱抱我吧

文/遼寧·趙渤涵

本期特別策劃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世界最好的愛情，不是完美無憾，而是你來了以后，始終在我身邊，再也沒走。一牽手，就是一輩子。

有人說，叫一聲老婆容易，叫一聲老太婆不容易。牽了你的手，和你一起走。青絲變白發，永遠不分手。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走過陽光燦爛，走過風雨泥濘，走到人生終點。

詩人說，有一種愛叫境界。這境界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老太太醒過來了，心臟跳的忽快忽慢的，讓她有些吃不消了。老太太就想：差不多嘍，自己要走，也就在這一兩天嘍。

老太太已經76歲了，身體還好，只是今年大冷大熱，對他們這些老年人，是很致命的傷害呢。這不，自己覺得從春節后，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老太太轉頭，看見旁邊的暖椅上，躺著自己78歲的老頭子，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太陽暖暖的，正在向天邊垂落，老太太就想起和老頭子這一輩子的時光。

年輕時候，老太太是四鄰八鄉有名的美人兒，說媒的人，踏破了她家好幾塊門檻。可是，她早就心有所屬。她，看中了村中那個小學校里惟一的教書先生。

那是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長著很好看的一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滿滿的笑，讓人心醉的不行。

兩個人曾經多次在村中的小道上迎面走過，都只是短短的對視一眼，然后雙雙紅了臉，低了頭，匆匆地擦肩而過。短短的相遇，卻是兩個人最幸福的期待。

誰知那一年，她的父親去外面采辦年貨，回來時遇到了土匪，危急關頭，被一個五大三粗的過路客舍命救了下來，還替父親挨了深深的一刀。在她家里養傷的時候，她在床前端茶遞飯，完全是出于報答這個陌生男人對父親的救命之恩。

等到這個漢子傷勢漸好的時候，這個漢子就開始忙里忙外的，幾乎包攬了所有的農活和家務活。別看他粗枝大葉的樣子，竟是個全能手，洗衣做飯，田間地頭，春耕夏種，修修弄弄，竟沒有他不會的活計，她的父母喜歡得不行，就經常陶醉在四鄰的夸獎和羨慕聲中。

這讓她非常心焦，因為在一個晚上，她偶然在父母的門外，聽到了父母親有意要招這個漢子入贅。她就軟軟地靠在門邊，沒了主意。

第二天，故意去那條和教書先生經常偶遇的巷子，徘徊了很久，都沒有見到。后來問了村里的一個孩子，才知道那個教書先生已經回城多日，說是家中有事，要三個月后才能回來。

那個教書先生再回來的時候，匆匆地跑到她家門口，就看到了她家門上醒目而刺眼的大紅喜字，看見了院子里，一身紅衣，滿眼幽怨的她。

從那天起，那個教書先生，就徹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后來，她就跟著那個漢子，安安心心地過起了日子。

新中國成立，三年自然災害，十年“文革”，改革開放，風風雨雨，雨雨風風。兩個人從農村來到城市，相依為命，相互扶持，生兒育女，開枝散葉，就到了現在，老態龍鐘的樣子。

不容易，實在不容易啊！老太太這樣想著，胸中有些發悶，就咳嗽起來，驚醒了一旁午睡的老頭子。

那老頭子趕緊起身，關切地看著老太太，隨手倒了一杯水。老太太就捧了暖暖的水杯，看著自己的男人，想自己，和這個男人過了一輩子，還有什么遺憾嗎？好像沒有吧?

這個男人，心思實在細膩的可以，對這個家，也實在沒話可說。再苦再難，都把她們娘幾個照顧得妥妥當當。兩個人雖然在一起，極少有話，卻有著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有時候，就默默地坐在一起，手握著手，什么也不說，都能靜靜地坐上那么一天。

老太太就想起老頭子為了這個家，付出的一切。

還記得一年秋天，二小子要上學，學費成了問題，家里也好久沒有見到葷腥了。老頭子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然后起身說，去找人借。找誰借？其時他們在那個城市，一個親戚也沒有。寥寥的幾家朋友，也都是一窮二白。誰知到了傍晚，老頭子果然就帶回來了兒子的學費，手里還破天荒地拎了一只活雞！

那個晚上，一家人暖暖和和地在一起，好像過年一樣快樂。

可是，她卻在晚上給老頭子換衣服時，發現他袖彎里有淡淡的一點血跡，就趕緊去看熟睡中老頭子的胳膊，看見了他肘彎處一個醒目的針眼，還有好大一片淤青。

啊！這個漢子！這個男人！這個老頭子!!

為了這個家，也是一身的病了。快八十歲的人了，卻每天依舊忙忙碌碌的，仿佛是一臺不知疲倦為何物的機器。

而自己，當初嫁給他的時候，是多么多么的傷心，多么多么的不情愿啊。現在牽手走了這么多年，卻只有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始終如一。

老太太這樣想著，眼睛里就漸漸地潮濕起來。忽然,就有些孩子氣，她輕聲地問眼前這個男人：“老頭子，說說看，如果有下輩子，還愿意和我做夫妻嗎？”

老頭子被老太太這個突兀的問題弄的愣了一下，展開滿臉的核桃紋，笑得很神秘：“不一定嘍，如果下輩子，我托生成了大官財主，就去找你，讓你好好的跟我享享福。如果還是這么窮，就不嘍，就幫著你找一個有錢的人家。我呢，就在你家附近，遠遠地看著你，只要你能過得好，就成了。”

老太太很感動，幸福地笑著說：“你個臭老頭子，還在我家附近，在我家附近干什么？”

老頭子轉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說：“不干什么，就做個教書先生吧。”

老太太突然愣住了，哀傷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共度了一生的男人，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眼里的淚，卻無休無止地流了下來。

過了很久，老太太深情地說：“老頭子，我要走了，抱抱我吧。”

老頭子慢慢地起了身，輕輕地，輕輕地把老太太摟在懷里。老太太在老頭子耳邊呢喃著說：“老頭子，下輩子，咱，還做夫妻啊……”

老太太和老頭子的小孫女兒，放學回家的時候，看到夕陽西下，火紅的霞光，將老頭子和老太太滿滿地籠罩在一起。就說：“羞羞，爺爺，奶奶，看不出你們還這么浪漫啊。”于是驚訝地發現，老太太和老頭子，幸福地相擁著，已經雙雙去了。

相濡以沫，相愛一生，平淡卻不平凡。愛不一定要轟轟烈烈，一樣可以感人至深蕩氣回腸。希望許多年以后，我也能這樣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