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案人到階下囚

郭紅敏

河南省駐馬店市人民檢察院檢察官陳杰，伙同河南省紀委紀檢監察三室副主任潘峰，借辦案之機，收受賄賂。2015年3月12日，潘峰被調查，被稱為“河南省紀委自查第一案”。同一天，受賄200萬元的陳杰被檢察機關指定居所監視居住。2016年8月28日，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做出二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第一項中對陳杰的定罪部分及第二項、第三項；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中對陳杰的量刑部分；上訴人陳杰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

專案組成員有償替人要工程款

2009年8月份，陳杰被抽調到河南省紀委紀檢監察三室辦理河南省安監局副局長付永水涉嫌受賄案。1971年10月出生于河南省駐馬店市的陳杰，本科文化，2011年5月23日任駐馬店市檢察院副科級助理檢察員，2012年8月任檢察員。

陳杰辦理這起受賄案中的付永水，歷任河南鶴壁礦務局副局長，鶴煤集團公司副總經理，義煤集團公司總經理，義煤集團公司董事長、總經理，義煤集團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2006年12月至案發，付永水調任河南省煤炭工業管理局副局長（正廳級），河南省安監局副局長。

付永水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移送司法機關處理。后來，付永水被法院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

當時負責付永水受賄案的是河南省紀委紀檢監察三室副主任潘峰。陳杰在辦理該案取證時，認識了陳某。陳某和周某是生意合伙人，當時他們借用了廣東省深圳市某裝飾工程公司的資質和義煤集團簽訂了合同，承攬了義煤集團耿莊煤礦的一個裝修工程，義煤集團拖欠他們300多萬元的工程款。陳某看陳杰精明能干，任此案專案組成員，就萌發了讓陳杰替他們協調工程款的想法。

后來，陳某多次給陳杰打電話聯系，請求陳杰幫忙把他們的工程款要回來，并許諾事成之后給予重謝，陳杰答應幫忙。陳杰知道，自己僅是抽調到省紀委承辦付永水受賄案的成員之一，要想辦成此事，需要潘峰出面。

2010年7月份，陳杰專門去鄭州找潘峰，陳杰對潘峰說，義煤集團欠他老鄉幾百萬元的工程款，讓潘峰幫忙給義煤集團的領導說說。潘峰當即打電話給義煤集團的副總經理喬某，讓他安排支付工程款，喬某當即答應，馬上安排解決。

接著，喬某給義煤集團另一位領導田某通氣說，省紀委的潘峰給他聯系讓我們集團給深圳一家裝修公司支付工程款，田某說可以。后來，潘峰又給田某打電話說，義煤集團拖欠深圳一家裝修公司的工程款，讓田某想辦法把工程款給他們。田某當時就答應了。隨后，田某給公司的財務人員打招呼后，讓喬某具體辦這件事。

據陳杰供述和主動交代的材料證實：2010年10月的一天，周某告訴他，義煤集團已將工程款支付給他們了，這件事全靠你幫忙，我往你個人工行賬戶轉款20萬元表示感謝。

2011年三四月份，周某出差在鄭州和陳杰見面，周某又提起陳杰幫忙要工程款的事，說潘峰也沒少幫忙，想見見潘峰，當面表示一下。于是，陳杰給潘峰打電話說，他老鄉來了想當面向您表示感謝，給你帶了幾條煙。謹慎的潘峰，讓陳杰一人見他。于是，周某就給陳杰一個裝了6條中華煙和15萬元錢的袋子。后來，陳杰就把這個袋子給潘峰了。

涉案者借錢上百萬元行賄辦案人

2012年2月至當年年底，陳杰參與辦理河南省投資集團董事長胡智勇涉嫌受賄案。后來，胡智勇案件交給駐馬店市檢察院辦理，陳杰是主辦人之一。

當時，陳杰作為胡智勇受賄案專案組的核心成員之一，負責搜集胡智勇的社會關系、銀行存款、抓捕工作等。雖然陳杰沒有決定權，但他能接觸到案件最核心機密，在辦理案件中有表決權，對案件相關人員的處理、追捕、采取措施的會議都參加，并提出意見。

2012年6月，陳杰在辦理胡智勇案時認識了林州商人楊某。因案件牽涉到彭某、楊某、楊甲等人，潘峰讓陳杰負責抓捕彭某、楊甲等人。一天，被釋放出關押點的楊某與陳杰聯系見面，打聽案情，陳杰就將楊某帶回辦案點。

2012年11月份的一天，楊某到陳杰住的鄭州某賓館見他，向他表示感謝，并問自己行賄的事組織上還處理不處理了。陳杰說，你表現好，現在都放出來了，應該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了。楊某又打聽，他兒子什么時候能放出來。陳杰說，你兒子只要好好配合專案組工作，會放出來的，這事潘峰主任說了算，有機會我也會幫彭某說話。

這次，楊某是有備而來，他拎的一個手提袋里放了幾條中華煙和10萬元。面對楊某的感謝，陳杰當然笑納，這錢被陳杰用于他在駐馬店經營的煙酒店了。

楊某證言證實：2012年11月份，楊某看兒子的事一直沒有消息，就又借了30萬元現金和幾條香煙去見陳杰。見面后，楊某說，兒子身體不好，能不能盡快放出來。陳杰支招說，我安排你見見潘峰主任，這事他有決定權。楊某懇請陳杰也給潘峰說說放彭某的事情，陳杰當即表態，有機會他會向潘主任說說。

楊某走后，陳杰打開他帶來的手提袋一看，上邊是幾條中華煙，下面是30萬元。

楊某兒子在被采取措施期間，態度很好。當時潘峰說只要態度好，就可以放回去。2012年12月份，楊某兒子被專案組放了出來，也沒有追究責任。

此時，楊某兒子還有3000多萬元被扣押，楊某還有幾百萬元被河南省紀委扣押，楊某就想讓陳杰幫忙，看看能不能把扣押他和兒子的錢退給他們。這次，楊某決定加大行賄“力度”，用重金將陳杰砸倒。

2013年1月份的一天，楊某兒子借了100萬元拿到了楊某在林州的住處。這天，楊某提著錢到鄭州陳杰的房間說，我和兒子的事你還要多操心，你跟著潘主任辦案，和他關系不一般，你幫我說說我那幾百萬元的事。陳杰說，這件事你還得找潘主任。楊某讓陳杰幫忙在潘主任那兒說情，陳杰答應有機會一定給潘主任說這件事，并讓楊某再主動找找潘主任，以他的脾氣，他答應的事，肯定會辦的。

見話說到此，楊某起身告辭，將帶來的一個旅行包留下了。陳杰打開一看，里邊是100萬元現金。后來，陳杰把這100萬元中的50元萬用于在鄭州買房，其余50萬元高息借給王某。

涉案人四次向陳杰行賄145萬元

據陳杰供述：楊某給他送錢的目的，一是在胡智勇受賄案上受牽連人不僅有楊某，還有他兒子楊甲、劉某等人，讓專案組不對他們采取措施，不追究他們的責任；二是讓收繳他的贓款早日退給他。送這100萬元是為了加重“力度”，讓自己給他幫忙。

陳杰認為，楊某知道自己在省紀委專案組期間，是專案組核心成員，又與潘峰關系好，說話算數，案件到了檢察階段，自己又是案件的承辦人，雖然自己沒有決定權，但他不通過自己這事也不會順利辦成，所以才給自己送錢。

陳杰的打算是，自己當時答應有機會找潘峰替他說情，據他對潘峰的了解，他答應辦的事肯定會辦，所以自己也沒有主動向潘峰提過這件事，如果潘峰說起這事的時候，自己肯定會幫楊某說話。后來也一直沒有追究楊某和他兒子的責任，這幾百萬元是否退給楊某，潘峰沒有明確的表態。自己也和楊某說讓他自己去找潘峰，后來他是否找不清楚。

楊某證言證實：給陳杰行賄100萬元，主要是為了讓陳杰幫忙，一是為了我本人的事不讓追究，不認定我給胡智勇行賄600萬元的事，盡快把這600萬元錢退給我，二是讓陳杰幫忙不追究兒子的責任，把扣押兒子的3000多萬元盡快退給他。這事雖然說當時沒有給陳杰講明，但是之前我已經多次找過他，我們各自心里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到現在扣押我們的錢也沒有退給我們。

楊某兒子證言證實：2012年5月底他被河南省紀委胡志勇案件專案組抓了起來，到當年年底被放出來。2013年元月，楊某對他說，為了讓你出來，潘峰、陳杰他們曾經向他索要五六百萬元錢，他也答應潘陳了，至少也要先給300萬元。錢沒有給夠他們，自己湊不到錢了，你給他弄100萬元。停了幾天，他從郭某那借了100萬元，一起把錢送到了楊某在林州的住處，自己又給張某打電話，讓他開車拉著楊某去鄭州給陳杰送錢。

收錢后向省紀委官員引薦涉案人

再說陳某，有了給陳杰行賄20萬元和委托陳杰向潘峰行賄15萬元的骯臟交易后，他和陳杰之間的感情拉近了許多。

2012年下半年，陳某打電話向陳杰問好的同時，得知陳杰還在省紀委工作，且正在辦理河南省投資集團原董事長胡智勇案子，他央請陳杰幫忙打聽一下河南省投資集團下屬天地灣小區的綠化工程，陳杰當即答應。

2012年7月份，陳杰在辦胡智勇案時，與集團下屬的天地置業公司總經理劉乙認識。隨后，陳杰就給劉乙打電話，說自己有一個老鄉是搞綠化工程的，想干一些綠化的活兒，他那里有沒有？

劉乙說，他們公司有一個天地灣小區景觀綠化項目準備招標，工程比較小，不到一千萬元，具體讓陳杰給天地置業成本合約部的陳丙聯系。劉乙給陳丙打電話說，陳杰的一個老鄉想參與我們一個綠化工程的招標，要陳丙按程序讓他們公司投標。

陳杰和陳丙也不陌生，陳杰到河南省投資集團調查取證時，陳丙作為集團的工作人員曾配合過陳杰的工作。第二天，陳杰也給陳丙打電話說了這事兒，陳丙讓陳某公司準備材料參加投標。于是，陳杰就電話聯系陳某，說這邊已經給他聯系好了，讓陳某跟陳丙聯系。

過了幾天，陳某來找陳丙，陳丙給他說了公司招標的相關流程，讓他按照招標文件約定要求準備資料。后來，陳某以江蘇常州某園林綠化公司的名義參與這個工程的招標，最終中標。

2013年5月份左右，陳某來到陳杰住的鄭州某酒店對他說，天地灣小區景觀綠化項目我中標了，感謝你對我的幫忙。說著拿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放在桌上。陳杰客氣了一下就收下了。陳某走后，他看了看，袋子里裝了5萬元錢。

河南省紀委專案組成員的特殊身份，讓陳杰身價倍增，陳杰也借機撈錢。

2012年6月份，胡志勇被省紀委審查，后來省紀委在林州的辦案點就設在紅旗渠迎賓館。當時陳乙是紅旗渠迎賓館項目部經理，陳杰是胡志勇案件專案組成員，他們因此熟悉起來。后來，陳乙對陳杰說，我以前在林長高速項目部工作，在省投資公司干了好多年多少也有問題，我知道你跟潘主任關系好，你幫忙說說情不要涉及我的事，陳杰說行。

2012年10月份的一天晚上，陳乙來到陳杰在鄭州的辦案點。因為涉胡智勇案，當時林長高速項目已經被抓了幾人。在林長高速項目部工作的陳乙，收過別人的賄賂，他擔心追究他的責任。見面后，陳杰說，林長高速案交給鄭州市檢察機關辦理了，不歸我們管，沒法幫你。

陳乙哀求道，聽說你跟省紀委潘主任關系很好，能不能幫我說說話，求求情。陳杰說，方便時我給你引薦一下。之后，陳杰從他的車上拿了一個塑料袋交給了陳杰。陳杰回房間一看，里面裝有幾條中華煙和20萬元現金。

2012年10月份的一天晚上，潘峰帶著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到林州，潘峰給在林州辦案的陳杰打電話，讓陳杰安排食宿。陳杰就趁機讓陳乙安排他們住在紅旗渠迎賓館。陳乙跑前忙后，表現很積極，潘峰對他比較滿意，陳杰趁機給潘峰介紹說，這是紅旗渠賓館項目部的陳乙，以前在林長高速工作。潘峰說，我聽說過你，不要有顧慮，以后好好干工作就行。后來，一直到胡志勇案件結束，省紀委和檢察機關都沒有找過陳乙的事。

二審期間主動退贓

2015年3月12日，陳杰因涉嫌受賄被河南省長葛市人民檢察院指定居所監視居住，同年4月24日被長葛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5月7日經許昌市人民檢察院批準被長葛市公安局執行逮捕。

長葛市人民法院就長葛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陳杰犯受賄罪一案，公開開庭審理。

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陳杰借被借調到河南省紀委工作及辦案的職務之便，收受他人賄賂，并承諾楊某在辦理案件中會予以關照，至于被告人是否真正的為楊某謀取利益，并不影響受賄事實的成立。故辯護人認為被告人收受楊某145萬元的行為因被告人并未給行賄人謀取利益，不構成犯罪的辯護意見不予采納。

另外，被告人陳杰被借調到省紀委從事的就是查處相關人員的違法違紀行為，在陳乙擔心自己被查處時，向其行賄20萬元，其利用職務之便將陳乙推薦給紀委的工作人員，應當認定為為他人謀取利益。

法院查明：陳杰收受的200萬元賄賂用于個人花銷、經營煙酒店、買車、炒股、買房及借給他人。2015年12月19日陳杰檢舉揭發李某收受他人賄賂，長葛市人民檢察院根據其舉報線索，對李某受賄事實調查取證?，F李某因涉嫌貪污、受賄犯罪已被檢察機關起訴。

法院審理認定：被告人陳杰到案后主動交代自己的罪行，可從輕處罰；被告人在羈押期間檢舉揭發他人違法犯罪事實，為查處他人犯罪事實提供了線索，經查證屬實，系立功，可以從輕處罰；被告人退回部分贓款及財產，可酌定從輕處罰。

2016年6月12日，長葛市人民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陳杰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對其扣押的贓款33萬元及小轎車一輛予以沒收，上繳國庫；對其未退繳贓款，予以追繳。陳杰不服，上訴稱：一審判決將自己收取陳某、周某的錢，認定為受賄，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原判量刑過重。

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上訴人陳杰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賄賂，數額巨大，并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原判認定上訴人犯受賄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上訴人到案后主動交代自己的罪行，在羈押期間檢舉揭發他人違法犯罪事實，為查處他人犯罪事實提供了線索，經查證屬實，有立功情節，退回部分贓款及財產，可以從輕處罰。

二審法院另查明，陳杰利用其本人職權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潘某職務上的行為，收受周某等人35萬元賄賂，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依法應當認定為受賄犯罪事實；二審中，上訴人主動退贓10萬元人民幣，量刑情節發生了變化，因此，對陳杰的量刑也應相應調整。

2016年12月22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陳杰受賄二審刑事判決書顯示，2016年8月28日，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做出二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第一項中對陳杰的定罪部分及第二項、第三項；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中對陳杰的量刑部分；上訴人陳杰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

編輯：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