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亮
盡管歐盟再次推出新的金融監管措施,但無論如何,沒有人能夠因噎廢食,讓金融體系“休克”以期徹底斷送恐怖極端團體財源。事實上,歐盟先前金融一體化的努力本身就是讓資金流動更便利。對于反恐而言,這種矛盾將是今后最重要的議題。
最近,歐盟提出用金融管控制約恐怖組織,掐斷極端人士財源。這也不新鮮,本屆歐委會先前出臺的反洗錢文件已是歐盟的第四個相關規定,但還是沒有阻止接連而至的暴恐襲擊。
往前追溯,全球從“9·11”事件后就開始在世界金融體系中加強針對洗錢等非法金融手段的打擊。十幾年過去了,這件事為什么這么難成功?
斂財方式不斷翻新
1993年2月26日,拉米茲·尤塞夫在紐約世貿中心地下停車場點燃了6米長的炸藥引線,制造了當時震驚世界的爆炸案。事后,聯邦調查局探員乘坐直升機押送尤塞夫經過曼哈頓時,揭開了他的眼罩,讓尤塞夫看世貿中心的燈光。
探員對尤塞夫說:“你看,它們還站在那里。”尤塞夫回應:“如果我有足夠的錢和炸藥,它們就不會(站在那里)了。”
那年世貿爆炸案的紀念碑消失在“9·11”事件中。從那以后,全球恐怖極端團體的活動愈演愈烈。按蘇珊·斯特蘭奇的論著《權力流散》對非國家權威的分析:恐怖極端團體的確擁有權力,而且很不幸是“邪惡的權力”。
驅動這種“邪惡權力”的是恐怖極端團體背后的金融鏈條。
冷戰期間,恐怖極端團體背后有國家政府的影子,某些國家通過對這些團體的資金支持來實現自身政治目的。
冷戰后,這些國家政府逐步放棄了對它們的支持。為了生存,恐怖極端團體與有組織犯罪“天然”結合,前者開始采取有組織犯罪的傳統做法,甚至直接與犯罪團體合作,而有組織犯罪團體也利用恐怖極端團體轉移執法機構的注意力。
2007年,美國情報機關在其國境內查獲黎巴嫩真主黨游擊隊的財源。調查顯示,兩名真主黨成員從北卡羅來納州“進貨”,那里對香煙的課稅為每盒50美分,然后這些香煙通過重型卡車運輸到密歇根州,那里對香煙課稅為每盒7.5美元。利用香煙價差,兩人跑一趟能賺到3000美元到l萬美元,有案可查的銷售額約為750萬美元。這些錢流向了真主黨游擊隊,除現金外,還有軍民兩用物資,如夜視鏡、高配電腦、全球定位系統等。
不僅有非法交易,一些合法企業為了牟利也與恐怖團體建立聯系。歐盟的一項調查顯示,一家美國香煙企業,借殼一家在塞浦路斯注冊的皮包公司,違反聯合國禁令在伊拉克私售香煙。在這一交易中,煙企不僅偽造了各種文件,還向伊拉克當地極端團體提供了大量的“保護費”。
靠油、靠捐,還靠搶
在尤塞夫制造爆炸案的8年后,世貿中心在“基地”組織的策劃下轟然倒塌。盡管美國隨后發動戰爭打擊“基地”組織,但恐怖極端團體就像“打地鼠”那樣摁住一個又冒出下一個,比如現在的“伊斯蘭國”。
“伊斯蘭國”的最大財源是非法原油貿易。在美國空襲“伊斯蘭國”之前,這一組織在伊拉克有350口油井,并控制敘利亞六成油田,每天產油8萬桶,黑市價格為每桶40美元。
不僅有油,“伊斯蘭國”還控制著黑市運輸管線和薩達姆時代“石油換食品”項目的運輸渠道。走私者使用卡車、臨時管道,甚至是用驢來馱油桶。據美國情報顯示,在臨近敘利亞的土耳其邊境省份,甚至在居民后院就埋著油罐,可以銷售打折柴油。
捐款是“伊斯蘭國”的另一項收入來源。盡管海灣各國在國際壓力下對金融體系監管愈加嚴格,但“伊斯蘭國”還是可以憑借伊斯蘭世界中傳統的“哈瓦拉”體系獲得金融支持。
轉賬人在一個國家交給“哈瓦拉”中介人一筆錢,收款人在另一個國家提供證明就可以獲得這筆錢。整個體系沒有現代銀行系統中的身份認證,因此很容易成為恐怖團體利用的洗錢方式。
據情報顯示,僅在2013年至2014年,“伊斯蘭國”從沙特、卡塔爾、科威特獲得至少4億美元捐款。
更為重要的是,“伊斯蘭國”本身具有強大的斂財能力,這讓它區別于“基地”組織等其他恐怖極端團體。“伊斯蘭國”公然搶銀行,目標包括摩蘇爾中央銀行。
控制摩蘇爾后,這一團體以“圣戰”為名,以殺人恐嚇,向商人收取保護費、過路費。“伊斯蘭國”建立的金融機構Bayt al-Mal控制“異教徒”和前政府官員的房產,以此拍賣獲利。同時,這一組織還強迫“異教徒”繳納丁稅“吉茲亞”,每名成年男性需支付720美元。
伊拉克一些文化古跡在“伊斯蘭國”控制下,倒賣文物也成為其重要財源。沒有人能夠說清恐怖極端團體的這項盈利,只能根據市場成交價估算。2007年,紐約拍賣市場上一尊來自伊拉克的獅子雕像成交價達5億美元。
金融監管的矛盾
為了說明“伊斯蘭國”財力不菲,美國情報人員習慣引用一個“段子”——當“伊斯蘭國”還是“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時,“基地”頭目扎瓦西里曾經向名義上的“下級”,也就是伊拉克分支的領導人致信尋求資金支持,言語謙卑。
鼎盛時期,“伊斯蘭國”總資產達13億~20億美元,比湯加、瑙魯、馬紹爾群島這些國家政府更加富有。
“伊斯蘭國”代表了當下恐怖極端團體的一個重要特點,即恐怖主義已經從單純的政治驅動的極端行為轉變為復雜的有組織犯罪行為,并且與一般跨國犯罪團體的邊界越來越模糊:恐怖極端團體憑借以往的軍事經驗,將隱藏在各類金融轉賬體系之下的資金進行轉移;它們已經不再是傳統等級森嚴的階梯式結構,而愈發變得扁平化和跨國化;它們向有組織犯罪團體“學習”,開始利用全球金融體系的漏洞,以傳統洗錢的方式聚斂財源,通過不動產交易、藝術品交易、皮包公司、小額金融工具、偽裝貸款和保險等方式運送資金。這些方式使得恐怖極端團體不斷擴大,危害性也越來越大,并不斷制造新的恐怖襲擊。
如今,盡管歐盟再次推出新的金融監管措施,但無論如何,沒有人能夠因噎廢食,讓金融體系“休克”以期徹底斷送恐怖極端團體財源。事實上,歐盟先前金融一體化的努力本身就是讓資金流動更便利。對于反恐而言,這種矛盾將是今后最重要的議題。
(摘自《環球》2017年第3期 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