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旭
生為中國人,幾乎就注定無法避免與日本這個近鄰發生各種各樣的糾纏。無論是關于歷史還是未來的話題,無論是經濟、文化或者是軍事領域,無論你是政治領袖還是企業家,也無論你是軍人還是平民,認識日本,研究日本、了解日本,都是中國人的一種生存必需課。
近百年前,中國軍事戰略家蔡鍔說,中國要想實現現代化,必須邁過日本這道坎。今天,中國仍然被擋在這道坎的前頭。
文化歸屬與地理征服
在世人印象中,日本是善模仿而不善思考的民族。但自一百多年前明治維新之后,日本不僅政治、經濟、軍事發生了全面變化,其思維方式也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領導這一社會變革的青年武士,提出“殖產興業,富國強兵,文明開化”的口號,以綜合商社為核心的財團產業群隨之產生,在此基礎上,日本采取“開拓萬里波濤,揚國威于四方”的軍國主義政策——名為“四方”,其實只是西方,即中國及其周邊所屬勢力范圍。
地理上一衣帶水,生理上一脈相承,讓日本無可選擇地成為中國文化的學習者;無所不在的“中國”熏陶濡染,又固化成日本一種恒定的心理,即自覺自愿地認為是中國文化的傳承者。南宋被蒙古征服,君臣軍民崖山集體蹈海,日本為之舉國戴孝,認為中華正統文化已滅,東瀛成為中華文化余脈。晚清中國改革失敗,革命興起,日本先是保護康梁立憲派,后來又全力協助中華革命黨人,并先于孫中山提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至今,中國原藩屬國越南、朝鮮半島俱已廢除漢字,唯日本對漢字珍視如初。
地理、生理、心理,使日本與中國糾結出復雜的“血緣關系”。世人但知日本對中國虎視眈眈,豈不知,日本卻視并吞中國為地理、生理和心理的回歸。相當程度上,受這種“血緣關系”的支配,日本始終有一種登陸靠岸、西進中國的莫名動力。
自中國明朝后期,日本戰略家豐臣秀吉就計劃以武力在亞洲建立以日本為中心的大帝國。他制定征服朝鮮、占領中國,進而奪取印度的侵略藍圖,并于1592年和1597年兩次發動侵略朝鮮的戰爭。豐臣秀吉雖然沒有如愿,但他的思想,卻成為日本近現代戰略文化的根源。
此后四百余年,日本處心積慮“謀華”。1823年佐藤信淵寫了《宇內混同秘策》,明確把侵略中國的東北作為第一目標。明治維新后,每發動一次侵略戰爭,日本軍方就把佐藤信淵的書重印散發,作為軍人必讀教材。
日本明治時期戰略文化的代表是福澤諭吉,他被稱為“日本的伏爾泰”,晚年成為一個狂熱的軍國主義者,主張侵略朝鮮,進攻中國。
日本始終在專研中國
受征服龐大中國使命的驅使,對中國社會情勢的全面分析,對中國的各種戰略研究,對日本自身境況的分析對照,在日本已經形成一種社會自覺。這種集學術研究、政治和軍事戰略于一體的習慣,一直延續至今。1997年,當時名列世界500強第一的日本財團“三井物產”,旗下戰略研究所研究員市川周出版了一本書,名叫《戰勝中國》。此人提出日本對中國要有“競爭對手意識”,要充當“戰斗的(東亞)家長”,海洋國家(日本)要與大陸國家(中國)對抗,要利用“非華人對華人感到的壓力”,廣泛團結非華人國家對抗中國大陸。
2015年2月份,日本前聯合艦隊司令五位睦佳海軍中將發表了一篇文章,憑空斷言中國的國家目標就是稱霸世界,并且按照日本二戰前稱霸世界的戰略路線圖,給中國設定了三階段目標:第一階段先“吞并臺灣,完全控制東海和南海”,第二階段,“恢復鴉片戰爭之前中華帝國版圖,走出第二島鏈”,第三階段是“取代美國成為世界領導者”。
綜觀日本政府近年所為,其國家政策正是上述戰略思想的體現。日本在明治維新中不僅學到了西方政治、經濟、軍事的精髓,二戰后又學到了美國在大型企業中設立戰略智庫的做法。在日本財團成為日本國家主體之后,各財團紛紛出巨資成立戰略智庫。著名的松下財團,旗下有一個“政經塾”,它不像一般智庫那樣寫寫文章搞搞研究,只培養戰略學者,以為國家建言獻策,而是面向全社會招收具有戰略素養的學員,然后專職對每個人進行系統的政治、軍事、經濟、外交、哲學、歷史的系統教育。最重要的是,松下“政經塾”還對每個人進行相當專業的軍事訓練,然后將這些文武雙全的戰略人才送入日本政界、商界和軍界,迄今已培養出眾議院議員31人,參議院議員7人。
在企業擔負培養國家領導人使命的同時,政府各職能系統,已通過交叉持股的方式,和企業財團之間形成無法剝離的血肉聯系,而日本財團與財團之間,更是早就形成了分工不分家、以民族和國家利益為最高原則的整體,在世界上所向披靡。
1972年,中日關系實現“正常化”。但是,在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面前,中國人腦中的那種“永不再戰”的希望,就如大海狂飆下一盞微弱的孤燈,經不起一點點現實的風吹雨打。近代中國,經受了人類歷史上最慘重的苦難,而居然沒有明白一個基本的常識:只有強大者才有資格談論和享受和平。
在日本,研究中國方方面面的書籍汗牛充棟,在中國,涉及日本的多是當年抗戰的故事。在軍事階段的戰爭之前,是思想戰、文化戰和心理戰;是經濟戰,是技術戰和人才戰;是政治戰和外交戰。這些層面的“戰”之后,才是軍事層面的最后較量。在日本,一門心思準備“戰勝中國”的人比比皆是,在中國,思考如何防御日本、戰勝日本的人有幾個?
(摘自《啟迪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