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德云
香椿紅盈盈
譚德云
三月間,香椿樹的枝頭剛剛長出一簇簇火炬似的香椿芽,我的內心就柔軟起來,塵封的記憶隨之蘇醒了。
對于香椿的最初記憶來自我的姥姥。姥姥離世有二十幾個年頭了,我常常想起她,經常夢見姥姥慈祥的笑容,卻從沒有寫過半點有關姥姥的文字。在我的印象中,姥姥身材瘦小,裹著一雙小腳。別看她弱小,卻托起家里的一片天:姥爺在離家百里的外縣上班,很少回家,家里外面,全靠小腳的姥姥一手操持。
小時候,父母常常和弟弟在外面治腿,我經常住在姥姥家。姥姥家有一個園子,因在屋后面,故稱“后園”。后園里有幾棵香椿樹,當楊柳風拂面的時節,香椿枝條上開始長出暗紅色的嫩芽。嫩芽長到十公分左右的時候,姥姥便找來一根長長的木棍,上面綁個二齒鉤子,踮著小腳采摘香椿。她把柔嫩的香椿芽用開水一焯,撈出撒上干面,然后放到攪好的面糊里,下到油鍋炸至微黃,切成小塊,再開湯,盛在那個綠花紋的小搪瓷碗里,待不冷不熱的時候給我吃。記憶中,這是最好的美味。
有一次,我把一種和香椿長得很相似的臭椿樹誤認為香椿。姥姥告訴我二者的區別,并給我講了一個關于椿樹王的故事。西漢末期王莽篡位,要將劉姓子孫斬盡殺絕,只有劉秀僥幸逃脫,四處奔走逃命。劉秀落難南陽時,又累又渴倒在桑樹下,正巧有一團桑椹掉入口中,于是吃了桑椹得救。后來劉秀當了皇帝,回想當時的美味,便咽著口水,回南陽尋封桑樹。卻不料此時桑樹上的桑椹早已掉光,劉秀認不出了,誤把臭椿當成了枯干后的桑椹,于是封臭椿樹做了樹王。桑樹知道后,氣破了肚皮。所以總不能長大成材,樹心也總是開裂的。我后來得知有一首佚名的小詩“嫩芽味美郁椿香,不比桑椹遜幾芳;可笑當年劉秀帝,卻將臭樹賜為王”,說的正是此事。詩中的“嫩芽”就是香椿芽。
那時沒有玩具,我不高興的時候,姥姥就剪下一段香椿條子,三捏兩捏變魔術般一會兒捏成個哨子,我吹著香椿哨子蹦蹦跳跳地在姥姥跟前,嘹亮的香椿哨子吹得姥姥青絲變白發,把我從懵懂吹成亭亭少女。后來外出求學,離開了姥姥。再后來,姥姥悄悄去了遙遠的地方。她那裹著小腳,笑呵呵地一扭一扭去采香椿的樣子,一直留存在我記憶深處。
不知何時,母親把家前的空場栽了棵香椿苗,香椿似乎長著腳,幾年的時間就繁殖了好幾棵,終于吃到自家的香椿了。香椿剛長出芽時母親舍不得采,總是長得有些老了,才肯采下來。“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后椿芽如木質。”其實,采摘香椿的最佳時機是谷雨前,谷雨后就有些難嚼了。頭茬香椿吃完了,不幾天香椿樹上又長出了綠色的新芽,這就是二茬了,母親不讓再掰,說再掰香椿就不旺了。只能等長的大一些掐香椿葉子。把葉子洗洗晾干,用手捋下來,放到干凈的瓷盆里,撒上粗鹽,揉搓成香椿咸菜,我們叫椿葉咸菜。封到壇子里,可以吃一年,上學時經常捎的是煎餅和香椿咸菜,也許這東西不容易壞,香椿咸菜就煎餅陪伴我們姊妹幾個度過了艱苦的求學時光。
說起香椿咸菜和煎餅,倒讓我想起了一件事。去年旅游在天津服務區吃飯時,拿出自帶的煎餅和香椿咸菜,一抬眼,對面桌上一個陌生人沖著我直笑。誰呢?腦海里快速翻轉,不認識這人。看我懵著,那人舉起了手里的煎餅和香椿咸菜,會意地一笑——哦,山東人啊!那一刻,有他鄉遇故知的驚喜!呵呵,他原來一直注意的是我手里的煎餅和香椿咸菜啊!煎餅和香椿咸菜成了家鄉的符號。
我結婚后,婆家的香椿樹更多,前院后院栽著不少,我和丈夫每年春天都要回去掰幾天香椿。香椿剛上市,我們就掰著向陽處的香椿吃,好幾天都不用買菜。這么多香椿樹,只頭茬就足夠,不用吃二茬了,我們都是揉好幾壇子香椿咸菜,送給外地的哥哥姐姐們吃。
“門前一棵椿,青菜不擔心。”這些香椿可是有功之臣,剛結婚時經濟緊張,那年春天蓋房子,春天市場上菜少價昂,伺候人吃飯,香椿可是幫了大忙:香椿一燙沾上面,炸了放盤;炸了再切碎放湯;香椿切碎末,打上幾個蛋成香椿煎蛋;香椿芽切段加上蔥絲調料涼拌;香椿切碎末拌豆腐丁……儼然一桌香椿宴,干活的師傅吃得香噴噴,直夸菜做得鮮美。
哦,紅盈盈的香椿芽,家鄉的美食,淡淡的椿芽清香里是綿綿不盡的鄉情,是永不褪色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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