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壯語怎么讓美國偉大呢？

徐賁

特朗普的許多所作所為正在使美國喪失其道德權威，他怎么能真的讓美國再次變得偉大呢？

特朗普最具鼓動力的宣傳口號是一句豪言壯語：“讓美國再次偉大。”他在對國會的演說中，再次用這個豪言壯語來作為團結美國人民的主題口號。豪言壯語是一種在未來前景完全不明的情況下的宏大承諾或許愿，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說大話”或“夸下?？凇薄Ｅc所有用來鼓舞人心、激昂斗志的口號一樣，“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特點就是沒有具體的內容，但卻符合人們的期待，因為它可以讓不同的人都放開想象，把它理解為各自想要的那種未來美景。

特朗普說話喜歡用極為夸張的語氣，配以夸張的身體動作，為博得在場的群眾情緒效果，經常大言不慚、危言聳聽。這已成為他的個人風格。盡管有多名婦女指責他有性騷擾的前科，但他還是照樣信誓旦旦地夸耀自己：沒人比我更尊重女性。

美國媒體在報道特朗普式的大話、夸口和豪言壯語時，最常用的一個詞就是boasting，該詞的古英語Bēot 原來指的是一種戰士們在出征之前所作的儀式性夸耀、誓言或承諾，用豪言壯語來激勵斗志和必勝的決心。古英語史詩Beowulf（《貝奧武夫》）里就有許多這樣的豪言壯語。古代和現代的許多“戰歌”其實就是豪言壯語的詩篇。

夸口的炫耀經常詞藻華麗、情緒激昂、色彩絢麗，所以在英語中又叫bomphiologia （極度夸張）。在文學中，這經常是一種有效的修辭手法，凸顯奇特的夸張。如《莊子·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徒于南溟。南溟者，天池也?！薄?/p>

特朗普經常會說一些不著調的話，夸張不實，俗稱“雷人”。美國媒體逮到機會，當然不會放過，這樣一來一去，如果旁觀者帶著幽默感看，還真像是一出喜劇。當然，這樣喜劇能否打動觀眾，或只能打動怎樣的觀眾，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是這么說夸口者，“這個夸口者被視為一個裝腔作勢的人物，他的杰出優點要么是完全沒有，要么根本不是他所說的……完全是夸張”。在公共話語中要避免夸口、吹牛、夸大其詞、危言聳聽，不僅是因為所言不實，而且還因為這樣的話語經常被用作一種蠱惑和操控的手段，導致大規模的非理性和瘋狂行為。群眾性政治運動中幾乎無一例外是受這種話語煽動和蠱惑的。

特朗普敵視媒體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這位“夸口”式的總統敵視媒體，而且為削弱媒體對他的揭露作用不斷采取行動。特朗普上臺以來對媒體的口頭攻擊不斷升級，他指責媒體不誠實，提供假消息，甚至說媒體是“人民的敵人”。這在美國已經引起了強烈的公眾憂慮。特朗普的強勢意味著媒體對他的監督和抗衡作用會受到越來越大的限制。倘若他在美國能夠得逞，那么會對世界許多地方都有惡劣的示范作用。

美國國務院負責民主、人權和勞工問題的前助理國務卿湯姆·馬林諾斯基（Tom Malinowski）對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說， “每當美國偏離自己的原則，世界其他一些國家就會以此為他們自己的行為辯解?！彼谕ㄟ^Skype接受美國媒體采訪時表示，他擔心特朗普對媒體的態度會讓本來就敵視媒體的其他國家領導人變得更為大膽。馬林諾斯基說，“特朗普對待記者的方式為世界各地的獨裁者們提供了一個很方便的借口，讓他們能夠隨心所欲，鎮壓本國的新聞工作者?！?美國“保護記者委員會”（CPJ）發言人也表示，“盡管我們的新聞自由記錄遠非完美。 但人們仍然期待美國提供這種領導?！碧乩势盏脑S多所作所為正在使美國喪失其道德權威，人們不禁要問，這樣的總統再大話炎炎，又怎么能真的讓美國再次變得偉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