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璐辰
世界上每秒出生4.3人死亡1.8人,即時此刻眾生歡笑,此刻眾生慟哭,如潮起潮落,來來往往那么多。
自然以生老病死的法則維持著世間的動態平衡,而個體生命的價值遠不止成為維持這生生不息的大機器運轉的元件,只因你我是活生生的個體,有會笑的眼睛。
人間最美不過煙火味,煙火灶頭維系的不過是一點溫情。人是群居動物,以感情為食,系以為生。而如今日漸長大的人啊,那一點對人情的依賴性總歸是被沖刷的淡漠些了。城市的夜空一望無際,感覺星星點點布滿生命,可每顆星與星之間距離卻那么遠那么遠。什么地方空落落的,有一點疼。
有一點疼。
老子有一句話,“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爆F在對這句話多有誤解,那時候往來即指戰爭,沒有戰亂而能在安定和睦中生活。這是我一直非常向往的生活狀態,有著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人情味。
風會吹過多少個地方,會帶走多少片落花,它拂過幾家姑娘的衣紗。我這一生要見過錯過多少人和事。我所一直想念和熱愛的人啊,一回首還望的見嗎?
看見天使即為幸事,無需擁有天使。并不奢求能留住每一個人,流星要落下,飛鳥要回家。
哈里回到人間游蕩時,說道我只是懷念風的感覺。那些和風一樣平淡但不可失去的點滴感覺。食物,季節輪回,花香,媽媽的溫度。已是幽靈的他感覺盡失,曾經最簡單的感受也已經無法觸碰。生前漠視最甚的,卻成了死后最心心念念的羈絆。事情總是這樣,一個圈一個圈地開著玩笑。無法抵御其中的輪回中的錯覺,被命運或是時間的尺度不知要被拋向哪里去,更不知道經歷了這一載,能否再次找到回家的歸程,也許是大霧早已經彌漫了天空,再也看不清曾經彼此清澈的雙眼。在德國作家君特格拉斯筆下的小奧斯卡所抵御的是這來自成年人的感官的錯覺,他一直以為仍然生活在童年那個溫暖而陽光的筆調下,殊不知已經面對的早已經是一個殘酷的,無法用他的尖叫來改變的世界。決償要在你怨恨的時候讓太陽下山,隔夜的一點點怨意經過一夜的發酵生長,不知會不會長成參天的恨意,,閉上眼一切皆屬未知,你無從知道這些年來理所當然的陽光明天是否會一如往常,那么就在還抓得住的現在,去珍惜。生前何需久睡,死后必定長眠,這一句最是調侃也書盡無奈,習以為常的世界終有可能在暮年的一個夜晚棄你而去,那時的你一定很惋惜錯過了第二天清晨百葉窗間灑入的斑駁的陽光,甚至懷念某個午后小貓蜷縮在腿畔,這些微小的景象在人生整個的意義上,或許并不代表任何東西,好像是無謂或者無聊。可是,所有的無謂和無聊,在生命中又占據了很重要的時間。所以說珍惜沒有賓語只是一個空洞的動詞,珍惜這些微小的景象恰巧是珍惜生命的本質。唐朝牛希濟詩云“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你記得這樣的一個綠色是你回憶中姑娘的衣裳,你走到天涯海角,看到所有的草的顏色,都會憐愛那簇新草,因為感情是可以擴大的。美學里一直認為美學的擴大意義大概就在這里,它不是對一個特殊經驗的執著,而是一個特殊經驗在生命里的空間與時間的擴大意義。你會因為珍惜珍愛平淡生活的細微末節而更好體悟你的生活。
眼前之人皆是現世的幸福,你無法把握來生,縱是煞費苦心地捉摸千百次回眸換來一次擦肩而過的邂逅,也不知此會何年。不要總說把溫情催淚的音樂放起來,把那些用許多微小細節鋪展開來的粵語殘片放起來的時候,感情才能從你堅硬的心中慢慢流露出來。也不要總說是那些詞句才終于勾起了你的情感。以至于從情感與記憶開始儲藏到表達竟然從春天等到秋天,從初見等到永遠的分離,從內陸走向海邊,還要等待多少個明天。在你推開走向終老的門的時候,才輕輕問一句你身后的人。
彼得潘后來重回人間,一個小女孩溫迪已經成為婦人?!皽氐嫌檬謸崤@個可憐的孩子的頭發。她已經不是一個為他傷心的小女孩,她是一個成年婦人,微笑地看待這一切,可那是帶淚的微笑”。彼得潘責怪她說:“你答應過我你不長大的!”是的,沒有辦法不長大,正如沒有辦法不面對天堂,沒有辦法不踏上離別的旅程。
死亡是一種原始的恐懼,從茹毛飲血的年代開始,直至如今,以至千秋萬代。也正是這種不可抗逆,到讓人生起一股視死如歸的無畏。墨西哥有個特別的風俗,每年一個特定的日子里,會制作人形的面包,大擺宴席,笙歌歡笑,等待午夜降臨,等待亡人歸來。這是一個民族對死亡的坦然。莊子喪偶,曾擊盆缻而歌三日不絕,倒也不必這般特立獨行,明白落葉之歸于根,人魚溶于泡沫,足矣。但是若要真正的無憾的坦然地面對生命中的最后一場離別。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據說就像是在風中搖曳的燈火一般,時明時暗,因此記憶也是跳躍的,閃爍過生命的無數個時刻。許多記憶,都會如同放電影般的閃現過眼前,因而,我們總希望生命的每一刻都能圓滿,才促成了生命中那最后一個圓。抓住每一個當下,卻未必能抓住生命中每一個圓滿,總帶著遺憾,即使生命無限延長,也依然如此。
要有怎樣一顆無愧的心,才能尋得后世安寧。七歲的哈里在世間走過短短一遭,最后心安意足而消融于天藍色的彼岸,而生長在柔軟的海床上的海葵空洞無想的兩千年時光,我并不羨慕。
路燈下的斯坦會找到他的老狗溫斯頓。
不管還要等多少個五十年。
死亡并不是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如落葉歸根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