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放肆淋漓的愛情毒藥

賈文佳

陽春三月的濟南，依舊春寒料峭，山東省會大劇院歌劇廳內，英倫經典話劇《呼嘯山莊》上演：寂寥的荒野、偏僻的古堡、相愛相殺的愛情故事……一種陰郁而濃厚的氣氛彌漫全場，這種重口味的文藝范兒贏得了現場很多文藝青年的心，也喚起了觀眾對于更多英倫經典作品的期待和向往。

正如導演麗貝卡·格斯所說：“《呼嘯山莊》是一部頗具誘惑力的作品，情感跌宕，愛恨交織，人物性格豐滿復雜。”艾米麗·勃朗特的小說，無論是野蠻程度還是肉欲程度，在十九世紀的英國都是犯忌的。然而，《呼嘯山莊》成為那個時代最有影響力的文學巨著。

“如情感過山車般的愛情故事”

3月29日，記者走進山東省會大劇院，赴一場英倫經典話劇之約。

19：30，話劇版《呼嘯山莊》開場，沒有陽光、草坪、洋傘、咖啡的浪漫主義代言，取而代之的是寂寥的荒野、偏僻的古堡、粗暴的愛情、撕裂的人性，觀眾很快被帶入一種陰郁而濃厚的氣氛。

呼嘯山莊的主人恩蕭從利物浦帶回一個身份不明的吉普賽男孩，取名希斯克利夫。小男孩奪去了主人對長子辛德利及女兒凱瑟琳的寵愛，遭到辛德利的怨恨，但希斯克利夫與凱瑟琳日久生情。恩蕭死后，辛德利與妻子法蘭西絲繼承山莊，把希斯克利夫貶為奴仆。而凱瑟琳盡管深愛希斯克利夫，卻為了金錢和地位，嫁給了富有、英俊的畫眉田莊主人埃德加·林頓。希斯克利夫在暴風雨之夜憤而出走，三年后回到呼嘯山莊，開始了瘋狂報復……

“《呼嘯山莊》是一部頗具誘惑力的作品，情感跌宕，愛恨交織，人物性格豐滿復雜。”畢業于英國華威大學戲劇專業的導演麗貝卡·格斯表示：“我總是對演員說，要反復揣摩臺詞，用眼神、表情或細微的身體動作把它們體現出來。當然，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說充溢著各種動作，咒罵、撕扯、毆打以及粗暴的語言和各種負面情緒，但在將其呈現在舞臺上之時，愛在哪里？我和演員們要做的，就是呈現出藏匿于字里行間的如情感過山車般的愛情故事。”

劇中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在彼此糾纏、折磨中期待相見團聚。劇外，男女主角的飾演者馬修·克里姆斯和艾米麗·羅斯·赫迪斯也是私交甚好的朋友。馬修·克里姆斯告訴記者：“每次走上舞臺我們就會忘記本來的名字，非常放心的把自己的靈魂交給對方，每次演出都能碰撞出新的火花。”“其實，我們在悲劇中增添了很多溫暖的元素，比如，劇中角色因難產而死的時候一直有家人陪伴左右，再比如希斯克利夫在惡的過程中逐漸發現了善的可能，臨死前，他能夠放棄在下一代身上報復的念頭。”艾米麗·羅斯·赫迪斯說。

“我愛殺我的那個。（I love my murderer！）”這樣尖銳濃郁的臺詞，對應的正是放肆淋漓的情感。真情之下沒有禁忌，可以超越種族、超越等級。這種重口味的文藝范兒贏得了現場很多文藝青年的心，有人感嘆：在中國，感情強度唯一能與《呼嘯山莊》比肩的，就只有早了近一千年的漢樂府，“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演員們全情投入的表演，妙趣橫生的對白，環環緊扣的情節，令現場觀眾在純粹英倫范兒的話劇氛圍中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演出結束，走出省會大劇院，寒風依舊襲來，也許看完感覺生活并非想象般美好，那又如何呢？我們的心情不正是在這短短的兩個小時內隨著劇情得以釋放，然后，走出幻界重新擁抱生活？正如羅曼羅蘭所說：“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即認清這個世界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一杯純粹的“英式下午茶”

3月27日，結束上海大劇院的演出，3月28日，趕到濟南并準備首場演出，29日演出結束將赴廣州星海音樂廳繼續4月1日的演出。

記者看到，《呼嘯山莊》的演出排期表非常緊湊。接受采訪的演員們卻表示：“非常享受這種生活，每次演出都有不一樣的收獲。”這些年輕的85后、甚至90后演員來自英國書屋劇院——一所極負盛名的巡演劇團，成立于1996年，創始人和藝術總監理查德·梅恩曾為英格蘭遺產部、林肯莎士比亞劇院創作了大量作品。

書屋劇院成立初期以莎士比亞作品為主，處女作《羅密歐與朱麗葉》首演于美麗的都鐸王朝赫斯特蒙蘇城堡。之后，書屋劇院拓展了一系列以英國文學名著改編的戲劇作品，包括英倫女性經典系列、福爾摩斯探案系列（《巴斯克維爾獵犬》《福爾摩斯歷險記》）和經典兒童劇系列（《奇幻森林》《彼得·潘》《愛麗絲漫游仙境》）等。

作為在英國本土觀眾人數最多的演出劇團，書屋劇院在英倫三島和愛爾蘭單一演出季觀眾人數逾10萬。《呼嘯山莊》是繼去年《奇幻森林》和《福爾摩斯·巴斯克維爾獵犬》后，書屋劇院第三次來華演出。理查德·梅恩告訴記者：“我們以往演出都在英國本土，而在如此遙遠的國度取得成功有一種超現實的感覺。你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自然希望別人也愛它。”

談及書屋劇院改編這部經典的初衷，理查德·梅恩表示：“《呼嘯山莊》是英語文學最重要的經典之一。之前，女作家多迎合讀者趣味進行寫作，從《呼嘯山莊》開始，她們開始宣泄女性被壓抑已久的激情和欲望。戲劇轉向女性色彩和強烈的感情沖擊并存。因《呼嘯山莊》兩者兼具，在英國和愛爾蘭受到極大好評，而劇本改編勞拉·特納也對這部作品傾注了極大熱情。”

《呼嘯山莊》之外，書屋劇院的英倫女性經典系列還包括《傲慢與偏見》《理智與情感》《簡·愛》和《艾瑪》，這些作品在英國國內廣受追捧，被媒體譽為夏日里最純粹的英式享受。隨著書屋劇院在國內巡演的展開，中國觀眾也越來越愛上這杯純粹的“英式下午茶”。理查德·梅恩表示：“《呼嘯山莊》之后，我們將啟動《傲慢與偏見》和《簡·愛》的中國和歐洲巡演，預計將于2017-2018演出季來華。”

哥特式風格與“作女”的自白

2015年12月8日，BBC文化部發布媒體和書評人選出的“英國文學史上的最佳小說”榜單，不出意外，《呼嘯山莊》位居第七。論歷來排名，這部書從來沒有跌出前十。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前十名榜單除了狄更斯（以《大衛·科波菲爾》和《遠大前程》入榜）和薩克雷（以《名利場》入榜），其余都是女作家。

《呼嘯山莊》（“WutheringHeights”）的作者是英國十九世紀著名詩人和小說家艾米莉·勃朗特。“我第一次讀《呼嘯山莊》是在十五歲時的英國文學課上，《呼嘯山莊》是英國文學中的一道特色菜，有人愛之，有人恨之。我自然屬于前者。”劇本改編勞拉·特納說。

艾米莉生在一個牧師家庭里，1846年與自己的兩個姐妹自籌款以假名出版了一本詩集，卻只賣掉兩本。1847年，她們三姊妹的三本小說終于出版，然而只有《簡·愛》獲得成功。《呼嘯山莊》1846年初版時，連一部分文明的英國讀者都吃不消，有評論說，除了人名地名以外，完全不像英國的故事。作品主要篇幅都在寫三代人之間的折磨和煎熬，因了社會地位，人心虛榮最后是幽冥永隔這些不同形狀的“作”，讀者們甚至不記得書中有過關于男女主人公歲月靜好的描寫。一個黑色的孤兒轉眼長大，他跟主人家大小姐的感情，大部分時候是劫，很小一部分是緣。注定沒完沒了的猜疑，折磨，作，這三樣是古今中外不變的愛情真理。

這也正是作品的哥特式風格。所謂哥特式風格大而化之地概括，就是以尖銳、濃郁的暗黑風格表現尖銳、濃郁的情感。談及《呼嘯山莊》以哥特式氛圍著稱，英國書屋劇院藝術總監理查德·梅恩表示：“我認為《呼嘯山莊》的哥特式氣氛是情感上的。我們保留了原著中某些維多利亞時代的恐怖感，如人物對白和他們對待彼此的方式。有意思的是，如果你看看《巴斯克維爾的獵犬》，讓人感到恐怖的不是獵犬和謀殺，而是荒原。那種對于被拋棄，毫無安全感的恐懼深深植根于每個人的內心。《呼嘯山莊》中朔風凜冽的貧瘠荒原在戲劇開始前就喚起了我們的想象力，舞臺上的人物都是充滿恐懼的脆弱生命。我去過勃朗特姐妹的故鄉霍沃思，站在山嶺的教堂旁，你有一種奇異的維多利亞式的宿命感。”

艾米莉·勃朗特只活到30歲，極度羞澀內向，她流傳下來的唯一一幅肖像，幾乎就是她的精神個性概括：緊張、激烈、孤獨、不愿被人知。她的小說，無論是野蠻程度還是肉欲程度，在當時的英國都是犯忌諱的。然而，《呼嘯山莊》成為十九世紀最有影響力的文學巨著。

英國當代著名小說家及創作家毛姆（William Somer Eset Maugham，1874—1985），在1984年應美國“大西洋”雜志請求向讀者介紹世界文學十部最佳小說時，他選了四部英國小說，其中之一便是《呼嘯山莊》，他在長文中最后寫道：

“我不知道還有哪一部小說其中愛情的痛苦、迷戀、殘酷、執著，曾經如此令人吃驚地描述出來。《呼嘯山莊》使我想起埃爾·格里科的那些偉大的繪畫中的一幅，在那幅畫上是一片烏云下的昏暗的荒瘠土地的景色，雷聲隆隆拖長了的憔悴的人影東倒西歪，被一種不是屬于塵世間的情緒弄得恍恍惚惚，他們屏息著。鉛色的天空掠過一道閃電，給這一情景加上最后一筆，增添了神秘的恐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