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根稻草這樣的小事做徹底,最大的世界就會向你敞開。
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讓年輕的福岡正信重新思考人生,為何小鳥能在空中自由飛翔,而人類卻要每日為衣食奔波?為何原本自然生長的稻田,在疊加了農藥和機械的助力后,地力反而衰竭了?是否人類也在走向迷途?福岡正信用數十年的時間證明 “不耕作、不施肥、不除草、不用農藥”才是理想的稻作,他也因此尋找到了尊重生命,也與地球友善的自然農法。
《一根稻草的革命》被譽為有機農業的“圣經”,作者從日常農作中感悟出如同莊子般的哲思以及對簡單生活的肯定。作為自然農法的創始人,他的農業哲學及對地球生命科學的思考,在日本與世界各地獲得極大回響,他所發明的黏土丸子種植法也正將一座座荒山變成綠林。
福岡正信在《自然農法》一書中說道:“腳步接觸不到土地,手遠離了自然花草,眼看不到青天,耳聽不到鳥鳴,鼻子嗅不出廢氣,舌尖失去了自然食味,現代人的感官已經完全與大自然隔絕了,就像瀝青路上的車子一樣,與生活的基地隔離了兩三層,失去了真正的人類空間。”這用來描述我們當下情況也是多么恰當。現在開始明白為什么福岡子孫沒能繼承自然農法,因為自然農法不是一項技術,而是內心的修行,沒有這種慧根和修為,就不會有內在動力實施真正的自然農法。
一百多年前農人創作的俳句
有件事讓我非常吃驚。當我打掃我們村里的小神社的前殿時,發現那里掛著一塊匾額。仔細一看,雖然已經很破舊,但還能看出上面題寫著數十句俳句。這么小的村子里,竟然有二三十人創作俳句,并供奉在神社里。匾額的年代估計是一百到一百二十年前,可見當時的人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在那個年代,村里應該盡是些貧窮的農家,但他們依然有余裕吟詩作歌。
而現在我們村里應該沒有哪一個人還有閑暇來作俳句了。過年期間,除非是特別喜歡打獵的人,才會在正月放假的時候花一天或兩三天時間,悄悄帶上獵槍去打野兔。休閑活動都是以看電視為主,那種與生活密切相關的游樂,當今的農民已經完全享受不到了。這個例子告訴我們,農業在物質上看似已經很發達,但在精神上卻是貧瘠的。
老子說的“小國寡民”,意思就是,生活在小地方是一件好事。達摩祖師也曾在同一個地方一坐就是九年,他也不是庸庸碌碌做事的人。我覺得這樣就好。農民本來就不應當為了賺錢而栽培作物,然后還要把農產品運往日本各地。農民只需立足于本地,耕種小面積的農田,每天能獲得最大限度的閑暇,這才是理想的農業。
大自然中動人的一幕
更進一步來說,比如蜘蛛,這片田里就有四五種。其中一種蜘蛛就像乘飛機那樣,能乘著蛛絲四處飛散。在有的年份,割完稻谷第二天早晨去田里一看,前一天還什么都沒有的稻田,卻在一夜之間就像拉滿了絹絲一般,被蜘蛛網覆蓋了。蛛網上還帶著朝露,晶亮閃爍,呈現出一派壯觀的景象。
仔細觀察后我發現,每平方厘米范圍內就有一到兩只蜘蛛。那情形簡直是密密麻麻毫無空隙。在一反田里,有時蜘蛛的數量不是幾萬只,而是幾百萬甚至數千萬只。
如果在田里灑農藥,蟲子會全部死掉。有一次我嘗試撒灶灰殺蟲,心想灶灰應該不要緊,但令人吃驚的是,這一來,連蜘蛛也死光了。灑時自然碰斷了蜘蛛絲,但兩三天后再去看,蜘蛛也已絕跡。本以為完全無害的灶灰,不過才灑了一回,就殺傷了數萬只蜘蛛。蜘蛛網也全破了。就連灶灰也能帶來如此嚴重的破壞。所以,我們必須注意到,噴灑一種農藥,不但會殺死浮塵子這種害蟲,還會殺死它的天敵蜘蛛,更破壞了大自然中正在發生的動人的一幕。
我堅信,從一根稻草甚至可能引發人類的革命。
我已經做了近四十年的農民,你們可以看看這片田地。 實際上,這片田地三十五年來從未耕耘過。從未施過化學肥料,也沒使用過防治病蟲害的殺菌劑。
自然農法簡而言之,就是不要農機具,不要農藥和肥料。要說方法,只是在稻谷還沒收割前,就往稻田里播撒麥種,然后把收割稻谷時余下的稻草撒在上面而已。
依照先后順序來說,在這片田里,十月上旬在稻谷里播種三葉草(旱稻的話就種苜蓿),中旬播撒麥種,下旬割稻,十一月下旬播撒稻谷。稻草就原樣撒在田里。只需一兩個勞動力,就完成了種植稻子和麥子的所有工作。恐怕沒有比這更簡單的稻麥種植法了吧。
這種農法完全否定了通常的農業技術或者說是科學技術,將人類智慧所帶來的科學知識徹底拋棄了。這種栽培法一概不使用人們認為有用的農機具以及肥料、農藥,因此說它從正面否定了人類智慧和人類行為也不為過。至少,沒有這些東西,仍能達到同樣產量,甚至更多的稻麥收成。實例就擺在各位眼前。
世上本來無一物
最近有很多人問我:這樣的農法,你是從什么時候、為什么開始的?起因究竟是什么?
按照通常的看法,不論誰都相信,沒有比人類智慧更偉大的東西。人類作為萬物之靈長,是一種價值非凡的生物,人類所創造、所完成的一切,不論是文化還是歷史都非常了不起。
我的想法仿佛將這一切都否定了, 世間所有一切都是無價值、無意義的。人類不論做什么都是徒勞。一切事物終將歸于無,都將歸于零。而這“無”才是廣大無邊的有。
照通常的想法,往往覺得這技術不錯,那技術也不錯,仿佛把這樣那樣的技術匯集起來的農法才是現代的農法、最好的農法。但這只會讓人忙個不停。
我的做法正好相反。我一個接一個地否定了人們通常使用的那些農業技術。一個接一個刪去,弄清真正必不可少的是哪種技術。照著這個方向去做的話,農民也能輕松許多,于是我朝著“樂農”“惰農”的目標一路走來。
最后,我得到的結論是不必耕田。既不用堆肥,也不必施化肥,更沒有必要噴灑農藥。
人們之所以認為這些都是有必要、有價值或是有效果的,其實是因為人類早已犯下了錯誤。他們事先創造了條件,使得這些事似乎有了價值,有了效果。
同樣的道理,人類需要醫生,需要藥品,也是因為人類造成了引發病痛的環境,才使得醫生和醫藥成為必須。而對不生病的人而言,醫學和醫生都是不需要的。
種植健全的水稻,培養健全的、不需要肥料的肥沃土壤。只要采取不必犁田、能使土壤自然肥沃的方法,那些勞作便沒有了必要。創造條件,使一切勞作都變得沒有必要,這樣的農法正是我一直以來追求的。
于是,我花費了三十年時間,終于實現了無為而作的水稻種植和小麥種植,而且如今的收成絲毫不遜色于通常的科學農法。
這意味著對人類智慧的否定。自然農法現在已得到了證實。由一事通萬事,這個觀點應當也能適用于其他一切事物。
不論多么偉大的科學家、教育學家或藝術家,如果從最根本的原點來重新審視他們,就會發現,人類其實并未成就什么。是這一根稻草,一株麥子,以及一棵柑橘樹為我們證明了這一點,明確地否定了所謂的人類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