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質人要多元，更要純潔

企業經營的特殊性讓一些地質系統的官員放松警惕，大搞權錢交易，還容易造成領導干部“一言堂”，不僅插手大型工程項目，連一些事務性工作也會橫加干涉。

一年前，《溫家寶地質筆記》一書面世，記錄了溫家寶在地質系統工作18年來的點滴，也揭示了地質礦產勘查工作的艱辛。書中一處細節打動了不少人：在祁連山及周邊六年的區域地質調查中，溫家寶和同事徒步登高山，騎牦牛過湍流，喝冷水、吃涼饃，甚至為找糧奔走一天一夜……

這是一代地質人的共同記憶。在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他們奉行“三光榮”精神：以獻身地質事業為榮、以找礦立功為榮、以艱苦奮斗為榮。而如今，部分地質人已將這一傳統拋諸腦后，深陷腐敗泥沼。探究緣由，還得從其發展歷程說起。

陣痛之后的市場化選擇

在老百姓眼中，地質大軍頗有些神秘色彩。自上世紀50年代起，各省地質部門的任務是為國家找礦、做基礎性的地勘工作。

一名四川省地礦局的退休職工回憶：“那時的地礦部門非常封閉，和整個社會很少接觸。”80年代，他所在的攀西地質大隊有3000人左右，隊上不僅有七八個地質分隊，還有醫院、從小學到高中的子弟校、印刷廠等，能滿足職工的工作和生活需求。

也正是在80年代末，地質大軍迎來寒冬。國家對基礎性地質地礦勘查項目的投入減少，大量地質勘探技術人員陷入無事可做的窘境。“大概只能發百分之六七十的工資。有的高級工程師甚至自己擺個煙攤，勉強糊口。”上述退休職工告訴記者。

經過幾年的陣痛期，全國地質系統開始探索一條新的市場化路子：多種經營。只要能掙錢，不管與專業是否相關，都做。比如地礦局原來只管勘探，發展多種經營后，地礦局可以自己開采礦山。系統內部的醫院、學校、化驗室等也能對外承攬業務創收。

這種模式一直發展至今，外延不斷擴大。例如安徽省地礦局多種經營涉及領域就包括金銀珠寶飾品加工、橡膠貿易、旅行社、酒店等。

地質系統市場化的步伐越邁越大，封閉性逐漸被打破。為了適應發展需要，一些省級地礦單位或是其下屬事業單位紛紛成立企業。

隨著礦產品需求量的上漲，地質礦產行業也日趨繁榮。企業經營的特殊性讓一些地質系統的官員放松警惕，大搞權錢交易。內蒙古地礦局原副局長、內蒙古地礦集團公司副總經理鄭翻身就是典型，他在任上大肆受賄，最終被逮捕，目前該案仍在偵查中。

這種環境，還容易造成領導干部“一言堂”。一些單位一把手的話語權極大，不僅插手大型工程項目，連一些事務性工作也會橫加干涉。山西省煤炭地質局原黨委書記潘增武就利用權力包庇心腹，讓本應受到黨紀政紀處分的下屬115院原黨委書記閆全福等3人免受處罰。

“要避免轉型中的弊端，就要依據各省實際情況制定不同的措施。”一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一些省份走企業化經營很順暢，對于這樣的單位，就應加快事業單位改制步伐，盡快轉變身份，并引入現代化企業管理機制。而對于另外一些企業化經營不是很成熟的省份，應該在原有機制上加強內外部監督，防止權力濫用。

礦權交易漏洞怎么堵？

在多起地質行業官員貪腐案中，總閃爍著國土資源系統官員的身影。其實地礦局和國土廳曾是一家人。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地質行業屬地化管理后，各省地礦局整合到省級國土資源廳。沒過幾年，兩家單位又“分家”，這次機構改革比較徹底，把地礦的行政職能全部劃歸國土廳，其中包括礦權審批，一些國家項目也不再直接分配給地礦局，而是通過公開招投標。兩家單位看似平級，但要想獲取新礦權或是承接國家項目，地礦局還是會抱緊國土廳的“大腿”，其他地質單位大抵也如此，于是衍生出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關系。

當然，礦權原本就豐富的地質單位就不用“看人臉色”了。“沒‘分家時，辦礦權相對容易，一些省份的地質隊有自己的礦權，比如云南、內蒙古等地。‘分家后，他們可以靠礦‘吃礦，效益不錯。”一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這也是把“雙刃劍”，那些地質單位在從事礦業開發、礦權轉讓等活動中，因為擁有較大的自主權，容易滋生腐敗。

不管是買新礦權還是轉讓礦權，都要經歷嚴格的招拍掛程序，只要程序公開公平公正，監管到位，腐敗就無處藏身。

除了在礦權買賣上做文章，個別地質單位會在勘查報告上動手腳，因為礦權買賣是依據勘查報告的儲量進行評估。

“即使通過科學手段探測，地下礦產資源的儲量估算也不一定完全準確，或多或少存在誤差。為了保險起見，儲量計算一般會謹慎些。開出的礦多固然好，萬一量少或是沒有呢？會承擔法律風險。”一名業內人士透露，正因為這種不確定性，可能會有人故意讓勘查報告不準確，然后從中漁利。比如某國企轉讓礦權，故意調低報告書中的資源儲量，降低轉讓價格，買方再以低價購得礦權，造成國有資產流失。

數據可以調低，當然也能調高。在做一些私營業主的礦權轉讓項目時，報告書中的數據可能會被調高，以期賣個好價錢。

不過現在勘查報告有了質量終身制，允許有一定誤差，超過誤差值就要負責任。不光是個人負責，整個單位都要承擔責任。“如果企業依據你的評價報告把礦買下來，最后發現里面沒東西，那企業就要找你打官司了。”上述業內人士說。

“下屬單位成重災區”何解？

今年2月，湖北咸寧市公布了一批去年查處的縣處級干部，其中包括湖北省地質局第四地質大隊黨委書記薛艦男，大隊長王慶新等，兩人均涉及套取公款供個人使用等。梳理近年來地質系統落馬的官員，發現下屬單位的縣處級官員比較多，除了下屬單位數量多以外，還有更深層次原因。

各省地礦部門均有下屬地質隊，屬于縣處級事業單位，比如四川省就有幾十個。省財政二級直撥以后，省局機關對下屬地質隊的財政調控能力極小，加之這些縣處級事業單位員工的工資發放、科級干部的任免均由本單位決定。因此，這些縣處級事業單位擁有更多的決策權和經營權，省局機關對其監管有時會力不從心。

地質系統的另一特點是工作人員高度分散。首先，下屬單位駐地分散在省內各地，每個單位除了省內項目，還有些分布在省外，甚至國外。其次，每個項目也很分散，一個項目組幾個人或是十幾人，相互之間隔了幾千公里，見一面都不容易，更別說對其進行常規性監督了。

下屬事業單位為了彌補地勘經費的不足，大多數成立了公司，對外找項目。某地一名地質隊隊長告訴記者，作為地勘單位，九成以上是當乙方，求別人給項目做，“因為大多數地質隊沒有一級總承包資質，只能看著大企業拿到總承包后，我們做其中的地質勘查、測量等工作，從中分一杯羹。”但如今地質行業之間的競爭愈演愈烈，有時一個二三十萬的項目會有幾十個單位投標。為了在同行競爭中勝出，有些單位會壓低報價，或是暗中勾兌。

即使拿到了項目，下屬單位也存在管理風險，比如虛報材料成本、人工成本等，甚至收款環節也會出紕漏。前不久，某省地礦局就曾接到信訪舉報，稱其下屬的一個地質隊的職工侵吞公款。原來該職工收到了5萬元項目款，上報單位的是4萬，私自截留了1萬。“兌款流程不規范，個別款項甚至直接收現金，沒有按照公對公的模式，容易被人鉆漏洞。”該局相關人士告訴記者。

針對下屬單位的這些問題，地質系統也拿出了相應的處罰措施，把黨風廉政建設納入經營目標考核中，只要下屬單位出現問題，不僅會影響一把手的評先評優及職級晉升，還會影響當年年薪，其他班子成員也會被扣減薪酬。

此外，結合下屬單位分散的特點，一些地方還探索出“檢地聯系”的方式預防腐敗，即與當地檢察院聯合，定期邀請檢察官講課，講授如何預防職務犯罪等。

就外部監督而言，巡視工作要覆蓋到地質行業的下屬單位。財務、審計、紀檢監察機關等也要發揮監督效應，特別是紀檢監察機關對地質部門實行紀檢派駐體制改革后，監督力度會進一步加大。通過綜合監督，地質部門建立起事前防范、事中控制、事后補救的風險控制體系，讓地質隊伍重新恢復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