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紅樓夢》中甄寶玉的形象價值

張璐瑤

摘 要：《紅樓夢》中曹雪芹在寫賈寶玉的同時又在江南構造了一個甄寶玉的形象。通過對前八十回與后四十回兩個階段甄寶玉形象的分析，可知甄寶玉與賈寶玉的性情由前八十回中的相通轉變為后四十回中的背道而馳。“甄寶玉”這一形象并不同于俞平伯先生所說的那樣“可有可無”，本文通過分析脂硯齋的批語以及結合曹雪芹人物塑造的“對稱性”原則與曹雪芹本人思想中的矛盾性探討甄寶玉形象的價值所在。

關鍵詞：紅樓夢；甄寶玉；賈寶玉；對稱性；形象價值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5-0-01

《紅樓夢》在寫賈寶玉的同時又在江南構造了一個甄寶玉的形象。甄寶玉的形象在前八十回中并沒有正面出現過，只出現在第二回賈雨村之口以及第五十六回甄府家仆的側面描述和賈寶玉的夢里。在續書后四十回里甄寶玉的形象漸漸由虛幻走向真實，完成了對這一形象的完整塑造。

一、甄寶玉的形象分析

1、《紅樓夢》前八十回中甄寶玉的形象

甄寶玉的形象首先出現在《紅樓夢》第二回賈雨村的口中，賈雨村論及甄寶玉的“理論”：“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凈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與賈寶玉“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的論斷如出一轍，可見甄、賈寶玉兩人都有親近女兒的性情，都對“女兒”所代表的不受世俗玷污的純凈心靈產生企慕之情。

除此之外，從第五十六回甄府家仆口中亦得知甄寶玉同賈寶玉不僅模樣相同而且亦“淘氣異常，天天逃學”，均對仕途經濟不屑一顧。在同一回中，賈寶玉帶著對甄寶玉的思慮入睡竟在夢里與之相會，賈寶玉夢到甄寶玉的同時，甄寶玉亦在夢著賈寶玉，真假難辨、撲朔迷離的夢境暗示著兩人精神上的相通與共鳴。

2、《紅樓夢》后四十回中甄寶玉的形象

甄寶玉形象的再次出現是在《紅樓夢》第九十三回甄府仆役包勇的口中，由此得知甄寶玉在夢中經歷了“太虛幻境”之后性情大變。在第一百一十五回中甄、賈寶玉終得相見，有了一次面對面的交流。相見過后，賈寶玉如此評價甄寶玉：“相貌倒還是一樣的，只是言談間看起來，并不知道什么，不過也是個祿蠹。”并解釋道：“并沒個明心見性之談，不過說些什么‘文章經濟，又說什么‘為忠為孝。這樣人可不是個祿蠹么？”由此可見，此時的甄寶玉性情已與賈寶玉背道而馳，不再是賈寶玉的“知己”。甄寶玉在經歷了家族衰敗等人世變故之后將“少時那些迂想癡情，漸漸的淘汰了些”，走上仕途經濟的人生道路，而執著于性情的賈寶玉不惜絕俗紅塵，超然出世。

通過以上分析可見甄寶玉與賈寶玉由一開始的性情相通轉變為后來的性情背離，并最終導致甄、賈寶玉二人對人生道路的選擇迥然相異。

二、甄寶玉的形象價值

俞平伯先生認為前八十回中出現的“甄寶玉”是曹雪芹的“敗筆”，是“可有可無”的，筆者認為甄寶玉這一人物形象并不“可有可無”反而具有一定的塑造價值。

1、凸顯賈寶玉執著追求純粹性情的可貴性

《紅樓夢》中曹雪芹對人物的塑造是講究“對稱性”原則的，例如薛寶釵與林黛玉、甄士隱與賈雨村、李紈與鳳姐、晴雯與襲人，故塑造甄寶玉的意圖應該是為了與賈寶玉相對稱。從脂硯齋“甄家之寶玉乃上半部不寫者，故此處極力表明以遙照賈家之寶玉”（《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的批語中也可以看出來曹雪芹在最初的人物構思中就已經想將甄、賈寶玉相對而寫。前八十回中甄、賈寶玉的性情相同，融合一契，兩人的矛盾性與相對性有賴于后文的書寫，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續書中兩人性情的最終背離契合了曹雪芹對人物塑造的原始構思。

甄寶玉與賈寶玉的對稱就像薛寶釵與林黛玉的對稱，薛寶釵是社會化了的林黛玉，甄寶玉亦是社會化了的賈寶玉。最終改換性情走上仕途經濟之路的甄寶玉完成了一個人的社會化過程，成為被社會所接納的“真寶玉”，由此更能體現出賈寶玉不惜絕塵斷俗執著地追求純粹性情與理想之境的可貴性。

2、甄、賈寶玉的對稱性塑造是曹雪芹本人內心矛盾與沖突的體現

甄、假寶玉的對稱性塑造可以說是曹雪芹本人內心矛盾與沖突的體現。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一回中表達了對自己一事無成的愧疚：“我堂堂須眉誠不若彼裙釵，我實愧則有馀，悔又無益，大無可如何之日也。當此日，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绔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以致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在曹雪芹所在的時代，建功立業、飛黃騰達才謂“正途”，曹雪芹認為自己有背于父兄師友的期望而慚愧不已，這種愧疚從曹雪芹對無才可去補蒼天的“石頭”形象的塑造也可以窺見一斑。

賈寶玉是一個絲毫不沾染世俗的純粹之人，是曹雪芹心目中的理想人物，曹雪芹將對賈寶玉的喜愛傾注筆端。但是曹雪芹也意識到像賈寶玉這般純粹的人在塵世間幾乎是不存在的，人是復雜矛盾的個體，總要面臨人性價值與人生價值的沖突，需要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是故又意圖塑造出一個甄寶玉來實現被賈寶玉所棄絕的“建功立業”的人生理想，同時也將曹雪芹內心中的“殘恨”與愧疚之情一并補償。

結束語：

看似模糊虛幻的甄寶玉卻有著與賈寶玉相同的樣貌與性情，只是二人最終選擇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甄寶玉的形象是有塑造價值的，通過甄、賈寶玉不同人生道路的選擇凸顯出了賈寶玉執著追求純粹性情的可貴性，亦是對曹雪芹本人內心沖突與矛盾的體現。

參考文獻：

[1]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M].20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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