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藝術家畫像》中斯蒂芬的“局外人”形象解讀

摘 要：《青年藝術家畫像》作為一部公認的成長小說，展現了主人公斯蒂芬·德達羅斯從童年到青少年時期的成長經歷，講述了在天主教家庭成長的斯蒂芬如何擺脫家庭、社會和宗教束縛，走上追求藝術的道路，然而在他追求藝術的過程中，也逐漸淪為了家庭和社會生活中的“局外人”。

關鍵詞：斯蒂芬；家庭生活；社會生活；“局外人”

作者簡介：薛義（1991-），女，漢族，山東青島人，文學碩士，青島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5--02

一、引言

《青年藝術家畫像》是二十世紀意識流大師詹姆斯·喬伊斯（1882—1941）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描寫了一個愛爾蘭天主教家庭的孩子斯蒂芬成長為青年藝術家的生活經歷，在斯蒂芬的成長與追求藝術的道路上，他逐漸意識到自己身上潛在的藝術家特質，從而開始了擺脫家庭、社會和宗教的束縛的曲折成長歷程，繼而也淪為了家庭和社會生活中的“局外人”，踏上了在異鄉孤獨地求索藝術的道路。本文主要從家庭生活和社會生活兩方面解讀斯蒂芬成為“局外人”的演變過程。

二、家庭生活的“局外人”

小說中對于斯蒂芬家庭生活的描寫主要集中于第一、二章，即斯蒂芬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其主要家庭成員包括父親、母親、丹特和查爾斯伯父。小說開篇以象征性的意味講述了一個童話故事，然后便是對父親唯一的外貌描寫“他的臉是毛茸茸的”（1）[1]，而對于母親的描寫則是母親身上的味道要比父親好聞，母親在他尿床時為他換上油布，在斯蒂芬兒時的潛意識中便對父親有本能的排斥和畏懼心理，情感上要更依賴母親。第一次尿床時的感受在他看來先是溫熱，然后變得冰冷，就像家庭生活對于幼小的他來說是難以捉摸的、不確定的。作為一個天主教家庭，母親和丹特是斯蒂芬認識社會的引路人，她們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丹特的宗教信仰更是到了狂熱的程度，在這種家庭氛圍的潛移默化影響下，童年的斯蒂芬就形成了政治無意識。“丹特的衣櫥里有兩把刷子”（2），分別代表了兩位愛爾蘭民族主義運動領袖。當斯蒂芬說長大后要娶艾琳時，丹特要他道歉，否則老鷹會飛來啄走他的眼睛，因為艾琳是新教徒。丹特的言行無形中對斯蒂芬的童年產生了政治和宗教上的思想壓制，斯蒂芬也朦朧地意識到家庭成員在政治觀點上形成了兩派。在一次圣誕晚宴上，丹特、父親以及卡西先生因為宗教信仰和民族運動領袖帕內爾之死引發了激烈的爭論，揭示了愛爾蘭的道德癱瘓、宗教危機和政治腐敗，年幼的斯蒂芬作為旁觀者并不懂政治意味著什么，感到痛苦不堪，就像“學校，假期；駛進隧道，又從隧道呼嘯而出；一片喧囂，然后驟然一片寂靜”（16）一樣令人疲倦。

對于父親，斯蒂芬起初是聽命和順從，即使在學校被韋爾斯推進小便池里，他也謹遵父親叮囑沒有去告發，他甚至很高興自己那樣做。但是進入少年時期的斯蒂芬，由于父親政權衰落、酗酒、破產等一系列變故，家庭幾經搬遷，斯蒂芬也逐步對父親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對整個家庭的感情也日趨淡漠，尤其表現在他和父親的科克一行中。斯蒂芬和父親夜晚乘坐火車去往科克的途中，“他無動于衷地聽著父親回憶科克和他的青年時代”（106），談起那些業已逝世的朋友，他“卻沒有任何憐憫的感情”（106）。查爾斯伯父在他居住在布萊克洛克時曾陪伴他度過了一段美好的初夏時光，而現在他對于查爾斯伯父的記憶也漸漸淡然了。父親帶著斯蒂芬故地重游時，他不斷跟兒子吹噓自己年輕時的經歷，使斯蒂芬認清了父親虛偽和自大的本性，父親的權威也不復存在。斯蒂芬在作文比賽中獲得了三十三英鎊的獎金，他隨心所欲地消費這筆錢財，甚至為家里制定了各種設計和規劃，但當錢財散盡他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軌跡，無奈意識到想建立一種秩序來抵擋外部生活的污穢潮流全然徒勞。伴隨著性意識的覺醒，他渴望滿足欲望的內心躁動不已，其他一切顯得無關緊要而格格不入。他懷疑自己與家人之間幾乎毫無血緣關系，“他們之間只存在一種神秘的寄養、養子和繼弟的親緣關系而已”（120），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兄弟姐妹的確切數字。為了滿足自身欲望，他投入到了妓女的懷抱，當他終于幡然悔悟得到心靈的救贖后，卻又陷入了追求藝術與獻身宗教的兩難抉擇。母親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一心希望兒子能夠繼承自己的宗教信仰在教會擔任圣職，而他明白想獲得自我解放就必須摒棄一切宗教信仰，他拒絕接受圣職更是對母親的反抗與逃離，至此他已徹底淪為家庭生活的“局外人”。

三、社會生活的“局外人”

斯蒂芬所處的社會生活主要是指他在教會學校中的生活，包括他先后所在的克朗哥斯公學、貝爾維迪爾公學以及都柏林大學學院。

在克朗哥斯公學，學校生活令他難以適應。足球比賽中，他害怕卷入混戰，一直在他所屬梯隊的邊緣裝模作樣地跑來跑去；他“感到自己身子矮小而孱弱，目光近視而模糊”（4）。因為斯蒂芬不愿拿自己的小鼻煙盒換韋爾斯的懸線核桃，便被韋爾斯推進了小便池；他呆在游戲室的角落，韋爾斯問他是否睡前親吻母親，不管他怎樣回答都遭到了同學們的嘲弄，在他看來所有男孩都顯得很怪譎。夜里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他想起了殺人犯的鬼魂，他覺得一切凄冷而怪異。他被推進小便池而生病去醫務室時，他內心深處渴望回家，甚至想到了死亡。他打碎眼鏡時得到了阿納爾神父免去作業的許可，卻又被教導主任多蘭神父無端責打，恥辱與痛苦感一齊襲來，折磨著他那脆弱而敏感的心靈。

由于家庭變故，斯蒂芬享受了一段漫長的休假時光，之后又轉入了貝爾維迪爾公學。他與學校生活格格不入的處境依舊沒有改變，他依舊遭受著同學的排擠。在一次作文課上，塔特先生公開指責斯蒂芬在作文中寫了異端邪說，雖然斯蒂芬做了解釋暫時地緩和了氣氛，但課后他總能感覺“周圍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幸災樂禍的情緒”（97）。幾晚之后，赫倫帶著兩個同學在斯蒂芬回家的路上叫住了他，與他討論誰是最偉大的作家和詩人，斯蒂芬堅持宣稱拜倫是最偉大的詩人，而在無知的赫倫他們看來，“拜倫是一個異端分子”，即使遭到了他們的一頓暴打，斯蒂芬仍然不肯承認拜倫不好。

都柏林沉悶的生活令他感到沮喪，他的心中總是充滿痛苦與不安。身心的成長在斯蒂芬身上表現為性意識的覺醒，他熱切地希望滿足內心的欲望，渴望與同類的人一起犯罪，他獨自游蕩于骯臟狹窄的街巷，最終走向了妓院區，一次次在妓女身上宣泄著欲望。他的靈魂被冷淡攫住，對宗教持懷疑態度，犯了罪孽卻沒有羞恥感與恐懼感，走過教堂也只是對信徒們冷眼相看。在圣方濟各·沙勿略紀念日到來的時候，神父宣講著最后的審判和地獄的恐怖，讓斯蒂芬不寒而栗，他的內心充斥著是否去教堂懺悔的矛盾，他懼怕地獄而選擇去了一處偏僻的小教堂懺悔。他的懺悔得到了神父的寬恕，他也因此獲得了心靈的救贖與幸福。之后，他虔誠地投入到宗教生活中，清心寡欲，但“他的靈魂重又充斥了揮之不去的肉欲的聲音”（185），這讓他充滿了負疚感。鑒于斯蒂芬對天主的虔誠卓然出眾，神父詢問他是否有意出任圣職，他懷疑自己能否應對嚴肅拘謹、毫無激情的生活，最后還是順應本能加以拒絕了。當他走在河邊，有位少女佇立在他面前的激流中，就像“一頭奇異而美麗的海鳥”（210），喚醒了棲息于他身上的藝術家靈魂，使他獲得了精神上的頓悟，他要去迎接與生俱來的藝術家使命的召喚，“去從生命中創造出生命來”（211）。

進入都柏林大學學院后，斯蒂芬更加明確了自己作為藝術家的身份，總是沉浸在對亞里斯多德或阿奎那的美學探索中，他的孤獨感與異化感與日俱增，他“不善言辭，以漠然、無動于衷的目光來回應別人的注視”（218）。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斯蒂芬作為藝術家的最后歸屬卻是由一位無知的教導主任肯定的。雖然這在一時期他擁有了可以交流思想的同學，但還是孤立在同學之外，就像達文所說的，“你真是一個可怕的人，總是孤獨一個人。”（252）他向同樣無知的林奇闡述阿奎那的美學思想，他身為藝術家的孤獨感更是達到了極致。他與克蘭利的談話充分表明了他要遠走高飛去異國他鄉追求藝術的決心。他明白想要獲得自我的解放就必須放棄一切宗教信仰，他得出的結論是他不想再服從他不再信仰的東西，不管那自稱為他的家、祖國或是教會，他要用藝術方式盡量自由自在地完整地表達自我，而他的武器便是沉默，流放和狡黠。他深刻認識到愛爾蘭殘酷的社會現實，宗教的熱情只能增強他的情緒毀滅[1]，而“愛爾蘭不過是吞噬自己豬仔的老母豬”（255），他要與家庭、宗教和國家徹底決裂，他要與和他名字相同的能工巧匠德達羅斯一樣，去追尋自由、創造美，因此成為了社會生活的“局外人”。

四、結語

《青年藝術家畫像》既是主人公斯蒂芬從童年到青少年時期的成長史，又是他對家庭、民族、和宗教的逃離史。作為天主教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敏感多思的斯蒂芬自始至終都是孤獨的，而孤獨感正是藝術家所具有特質之一，他在孤獨中探尋著自身使命和美的真諦，在他覺醒的過程中逐漸將自己從家庭、宗教和國家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變成了家庭生活和社會生活的“局外人”。在小說中最后一句，斯蒂芬懇求神話中的與他同名的能工巧匠賦予他從事藝術創作與追求人生理想的信念和勇氣，他選擇了自我流放，赴歐洲大陸繼續追求他的藝術事業，迎接新生活的挑戰。

注釋：

[1]文中該小說的引文均出自詹姆斯·喬伊斯.《青年藝術家畫像》.朱世達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出版。下文將只標注頁碼，不再另注。

參考文獻：

[1]程郁.《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中的后現代色彩[J].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09（09）

[2]李維屏. 喬伊斯的美學思想和小說藝術[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1999.

[3]詹姆斯·喬伊斯.青年藝術家畫像[M].朱世達，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