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雅思
摘 要:二架旦是梨園戲特有的行當,她介乎大旦與小旦兩種行當之間,既有著大旦的典雅纏綿,又兼具小旦的活潑靈動。隨著劇情人物的發展,時而大旦風格多一點,時而小旦味道濃一些,行當的分寸非常難以把握。《朱文》中的“一粒金”角色,是我在梨園戲中所學的一個很重要二架旦角色。通過對這個人物多年的舞臺實踐,總結出了自己對二架旦行當把握的一些微薄的體悟。
關鍵詞:一粒金;二架旦;梨園戲;朱文;舞臺實踐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5--01
梨園戲上路流派傳統劇目《朱文》,殘存“贈繡篋”、“認真容”、“走鬼”三折,是明朝《永樂大典》中有殘曲記載的“宋元遺篇,海內孤本”.劇情講述:北宋書生朱文,投宿客店。半夜,有一名叫“一粒金”的女子,自稱是客店主人的女兒。借點火之名,對朱文百般糾纏。最后,一粒金取出裝有十二文太平錢的繡篋,贈送給朱文,約定結為夫妻。翌日,朱文將繡篋不甚掉落,被店主夫妻認出繡篋乃是其亡女陪葬之物,并引朱文辨認遺容。朱文驚呼遇鬼,倉皇出逃。途中,又遇一粒金前來攔路追隨。一粒金是人?是鬼?撲朔迷離!
劇中,一粒金是店主夫妻買來的養女,因為不肯接客,被折磨致死。所以,一粒金首先應該是大旦的哀怨苦情類型的。然而,一粒金卻向往著人間的真正愛情,她觀察朱文多時,發現他是一個忠厚老實的書生。于是,她尋找機緣,使出一切鬼靈精怪的伎倆,對朱文百般糾纏與自己結為夫妻。這時,一粒金的人物形象又轉為是活潑精靈般的小旦類型。如何把這兩種截然不同,但又不能分割的人物性格,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塑造出一個形象豐滿、亦人亦鬼的一粒金,不對二架旦行當有著充分嫻熟的把握是不行的。
第一折“贈繡篋”中,朱文出場后,一粒金身披白紗披風,在舞臺后,唱了“屈辱風塵二八春,凄涼長夜悵星辰。啼鵑化碧空遺恨,綣綣人間魚鳥親”四句曲子。這四句曲子很重要,它是對一粒金人物的定調。前三句是哀怨的情緒,要用深情婉轉的唱法,把一粒金的身世傳達給觀眾。后一句則充分體現了一粒金對人間愛情的由衷羨慕與熱衷追求,要把那種纏綿、向往的情緒唱出來。此時的一粒金雖未正面出場,但一定要把行當分寸拿捏好,運用唱腔把一粒金這個可憐可愛的女鬼形象,含蓄婉轉地傳達給臺下的觀眾,為下一步的正面出場營造氣氛。
從手持燈盞、臉遮羅帕正面出場,一直到朱文與她認做夫妻為止,這段戲是古靈精怪的一粒金百般糾纏,把朱文追求到手的橋段,二架旦里頭活潑靈動的小旦風格要占上風。這段戲主要是通過一連串俏皮可愛,極具惡作劇色彩的細節動作來演繹的。首先是敲門乞火,等朱文出來開門了,又故意不做聲,閃進門扇后,嚇朱文一跳。然后,故意念錯曲牌名,套出朱文尚未娶妻的真相,又央求他唱曲,讓他言語之間有所動心。見朱文能夠及時收住心猿意馬,知道他可以依托終身。便故意撲滅燈盞中的燭火,黑燈瞎火之中,搬桌搬椅,打情罵俏,極盡惡作劇之能事。可朱文仍然是書呆子一個,不能領會其中的風月。于是,一粒金使出最后一招殺手锏,等到朱文出門點火回來,便以“咱雙人都是青春年少,黑暗相處,教阮有何臉面與人相見?任是滿江水,也難洗阮身清凈”為由,硬是逼著朱文認她做夫妻。當朱文真的喊她叫“娘子”了,她假裝聽不清,讓朱文“較大聲嘞”。每每演到此處,都不得不被這個古靈精怪的一粒金深深折服。說她是女鬼,她卻比女天使還可愛百倍。
像戲曲中這類“人鬼情未來”的故事題材,最忌諱的就是演繹手法太陰森。梨園戲的《朱文》卻全然沒有這種恐怖的感覺,這得歸功于二架旦行當塑造下的一粒金那種活潑可人的形象,帶給觀眾的愉悅感。而要給觀眾以這樣的形象感覺,就必須充分調動梨園戲小旦活潑、聰明、可愛、靈巧的行當技巧。嗓音要像夜鶯一樣的甜美清脆,肢體要像行云流水般流暢靈動,時而歡快雀躍,時而含嗔癡頑,活脫脫一個亂蹦亂跳,但又顧盼多情的尤物精靈!
當一粒金取出裝有十二文太平錢的繡篋,與朱文約定終身時,人物的基調要由小旦緩緩地過渡到大旦的莊重深情了。“天明暫且拆分離,此去恩情咱要長相記。愿君莫負恩愛時,山盟海誓到百年”,大旦風格開始搶占上風,動作要緩下來,語速要慢下來,心氣要沉淀下來,剛才奔放的追逐愛情要轉化為深沉的珍重愛情。這樣的人物基調要持續到第三折的“走鬼”,一出場便用哀怨的曲調唱道:“薄情人,將阮一身相輕棄,你不怕天會罰你這虧心負義”,頗有點大旦痛罵薄情負義漢的風格。但是這種大旦的風格并沒有持續多久,又被小旦風格給搶了風頭。面對朱文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打退妖鬼,一粒金仍然用她靈動可人的作風來招架。朱文打左巴掌,她就躲東閃西。朱文念咒畫符,她就淘氣地用手帕擦掉,用腳尖磨掉,著實讓朱文無可奈何。并且巧妙地回答朱文關于為什么她會追得那么快?鬼是一叫一遠,人是一叫一近?鬼是面無表情,人卻是可以亦笑亦憂?等等一系列的疑問。最終打消了朱文心頭的疑慮與恐懼,與她重歸于好。
一粒金用她活潑可愛、率性純真的人物形象,賦予觀眾“亦人亦鬼,撲朔迷離”的欣賞美感。熱情奔放地對朱文展開愛情追求。內心的哀怨凄楚,表面的活靈活現,讓觀眾看到的是一個血肉豐滿的可愛女性,這一切不得不歸功于梨園戲二架旦這個獨特美妙的行當。把握好介乎大旦與小旦之間的二架旦的行當運用,才能很好地塑造一粒金的人物形象,是我多年來演繹這個角色的切身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