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勝,華平
(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4)
湖北省精準識貧制度研究
桂勝,華平
(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4)
精準識貧是精準扶貧的前提。精準識貧過程包含一系列環(huán)節(jié),精準識貧制度應為一個完整體系。2014年《湖北省農村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工作方案》等文件規(guī)定建構了精準識貧制度的大致框架,省內各地還對其進行了一系列創(chuàng)新,但識貧過程中缺少結果責任制度、大數據信息檢索制度等關鍵子制度的配合,形成了機會空間,被一些參與主體利用,最終結果只是“比較精準”。在實踐基礎上,湖北推進了精準識貧的關鍵子制度建設,劃定各級權限,壓實各級責任,杜絕各地違規(guī)識別、監(jiān)管缺位、數據造假的機會空間,使識貧工作走向“更加精準”。
精準扶貧;精準識貧制度;機會空間
我國扶貧開發(fā)始于上世紀80年代中期,通過近30年的不懈努力,已經使6億多人脫貧,成為全球首個實現(xiàn)貧困人口減半的國家。但長期以來,扶貧中的低質、低效問題也頑強存在,如:貧困居民底數不清,扶貧對象由基層確定,鄉(xiāng)村干部優(yōu)親厚友,非貧困人口成為扶貧對象,扶貧“救濟性”色彩偏重,群眾爭當“貧困戶”以獲取扶貧資金、物資和政策,以至于“年年扶貧年年貧”。扶貧必須要先“識真貧”。
2013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到湖南湘西考察時首次做出了“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精準扶貧”的重要指示。2014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參加兩會代表團審議時強調,要實施精準扶貧,瞄準扶貧對象,進行重點施策。
瞄準扶貧對象的前提是精準識別出貧困對象,即精準識貧。精準識貧主要是按照一定的標準,通過規(guī)范的流程和方法,找出真正的貧困村、貧困戶、貧困人口。以貧困人口為例,通常我們可以以月收入或年收入設定一個貧困線,只要個體的收入低于這一界限,就將他列入貧困人口,并記錄在冊。我們可以通過自下而上的方式將貧困人口逐級上報,通過村小組、村、鄉(xiāng)鎮(zhèn)、縣、市、省級扶貧機構,最終匯總到國務院扶貧辦。我們也可以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先確定國家貧困人口的總體規(guī)模,然后根據各個省經濟社會發(fā)展程度,確定各省的貧困人口規(guī)模,再一級一級細分,最終將貧困人口指標下到各村,各村根據指標上報貧困人口,并記錄成冊。找準真正的貧困人口,分析他們的致貧原因,才能采取有針對性的、精準的措施,安排合適的資金和項目,助其有效脫貧。如果識別出的是非貧困人口,把扶貧資金和政策用在非貧困人口身上,則真正的貧困人口可能永遠不能脫貧。
2014年4月2日,國務院扶貧辦印發(fā)《關于印發(fā)〈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工作方案〉的通知》(國開辦發(fā)〔2014〕24號),2014年5月12日,國務院扶貧辦聯(lián)合6部委印發(fā)〈建立精準扶貧工作機制實施方案〉的通知》(國開發(fā)辦〔2014〕30號),推動了“精準扶貧”思想落地,相關規(guī)定對貧困戶、貧困村的精準識別的工作方法、工作步驟和時間安排做出了詳細部署,建構了精準識別制度的大致框架。湖北省按照這些文件的精神及實施方案,結合本省實際,建構了湖北省精準識別制度的基本構架。
2014年4月12日,結合本省扶貧開發(fā)實際,湖北省政府扶貧開發(fā)辦公室出臺了《湖北省農村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工作方案》(鄂政扶發(fā)〔2014〕13號)。方案指出,按照中辦發(fā)〔2013〕25號文件的相關要求,2014年湖北省農村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貧困人口規(guī)模控制數為588.53萬人。采用2013年底各地建檔立卡人數存量與此次總量規(guī)模控制數進行等比例測算到縣,作為控制數。各市、縣、鄉(xiāng)(鎮(zhèn))將本級貧困人口數逐級分解到行政村。行政村按照分解到的名額,識別出相應數量的貧困人口。貧困人口以2013年年人均純收入2736元(相當于2010年2300元不變價)的國家農村扶貧標準作為識別標準。以農戶收入為基本標準,綜合考慮住房、教育、健康等情況,通過農戶申請、民主評議、公示公告和逐級審核的方式,整戶識別。在農戶申請的基礎上,各村召開村民代表大會,產生初選名單,村委會和駐村工作隊核實后進行公示,村內公示無異議后報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審核。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對各村上報的初選名單進行審核,確定全鄉(xiāng)鎮(zhèn)貧困戶名單,在各行政村進行公示,經公示無異議后報縣扶貧辦復審,復審結束后通過縣人民政府門戶網站等渠道公告,并逐級報省扶貧辦備案。湖北省扶貧辦指出,上述工作在2014年5月底前完成。
湖北省扶貧辦要求各地規(guī)范操作程序,貧困戶識別要做到“兩公示一公告”,要有相關記錄和檔案資料,要全程公開、接受監(jiān)督,確保結果公正。嚴禁優(yōu)親厚友,嚴禁提供虛假信息,嚴禁拆戶、分戶和空掛戶,杜絕平均分配。各市要結合本地實際,加強組織領導,統(tǒng)籌協(xié)調,確保按時、高質量完成相關工作。
精準識貧過程包含一系列環(huán)節(jié),涉及到多類行動主體,包括申請者、村委會、村民代表會議、駐村工作隊、鄉(xiāng)鎮(zhèn)扶貧機構與縣扶貧辦的直接工作人員與主管領導。識別程序對各類行動主體的角色權利與義務的規(guī)定不甚明確,行動主體對其理解也可能不盡一致,這些理解指導下的行動也會存在相當大的差別。這可能造成行動主體按照自己對程序規(guī)則的理解來開展行動,都在按程序、按規(guī)則辦事,但不一定能保證識別結果精準可靠。
精準識貧的起點始于行政村(社區(qū))內戶主向村委會(社區(qū)居委會)遞交貧困戶申請。這里以行政村為例,在申請?zhí)峤画h(huán)節(jié),可能存在“非貧困戶”也申請的情況,村委會是否要對所交申請進行篩選,由何村委來篩選,是村主任還是分管扶貧工作的村委來篩選,還是全體村委成員集體決議;在收入標準上能否有一定的靈活性,農戶人均收入剛過2736元是否就沒資格,超過2736元的農戶沒有申請資格,人均收入達到2736元但支出遠超這一數字的申請(如突患大病、突遇災禍的農戶)能否考慮,誰來掌握;能否將“非貧困戶”剔除于村民代表大會評議之外,誰來剔除;村民代表大會的人員如何組成,村委會成員是否是當然代表;貧困戶代表占比多大比例(貧困戶屬于村內弱勢群體,其權利很容易被所謂“多數派”剝奪);村民代表會議的意見能否被村委會、駐村工作隊或鄉(xiāng)鎮(zhèn)否決;這些內容在正式文件(如鄂政扶發(fā)〔2014〕13號)中并沒有規(guī)定,構成現(xiàn)有制度下的機會空間,可以被申請者所利用。如果考慮到“非貧困戶”與村委合謀,或利用人情、宗族、宗親或其他因素影響村民代表評議,則情況就更復雜。村委、村民代表會議明知某一戶或某些戶不符合條件,仍接受其申請,仍通過其申請,不符合條件的村戶就會進入初選名單。
“初選名單”須經村委會和駐村工作隊核實。“核實”可理解為對村民代表大會評議過程的真實進行、無外來因素干預會議進程進行檢查確認;也可以理解為對列入“初選名單”的貧困戶的真實性進行檢查確認。如果村委會對村民代表會議通過部分申請戶不認可,是否可以直接否決,還是要另行召開村民代表大會進行表決。駐村工作隊直接認可村委會的意見,算不算“核實”;如果駐村工作隊對部分戶不認可,它能否要求村委會在名單中加上它認可的對象,村委會是否應照辦,要不要再開村民代表會議決定,這些也都沒有直接規(guī)定。如村委會與駐村工作組達成一致,最終“初選名單”在村內公示,村民對部分戶有異議,是否由村委會與駐村工作組協(xié)商處理即可,還是召開村民(代表)會議另行決定。走完上述流程,村民對處理后“初選名單”無異議,村委會將這份名單上交到鄉(xiāng)鎮(zhèn)扶貧部門。
一些行政村可能完全不按其標準程序開展貧困戶識別,像以前扶貧一樣,貧困指標下放到村后,由村主任將分配的名額指定給特定的村戶,這些村戶可能貧窮,也可能富裕。村主任向鄉(xiāng)鎮(zhèn)虛報已依照識別程序將村戶申請交村民代表大會表決形成“初選名單”,名單經公示無異議。
上述兩種方式的形式“初選名單”報到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遵照識別程序要求,對村“初選名單”進行審核。“審核”的意思可理解為對村初選名單的真實性進行審核,即列入名單的,是否為村內貧困程度排序最前列的農戶,此為實質審核;也可理解為對村名單產生過程是否嚴格依照前期識別程序展開進行審核,此為形式審核。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可按照任一理解或合并這兩種理解對上述村初選名單進行“審核”。如要進行實質審核,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應會對村上交的“初選名單”進行抽查。虛報的村可能不被抽到檢查,即使被“抽中”,鄉(xiāng)鎮(zhèn)也可能不會對其名單上的所有戶進行檢驗,可能只隨機抽取一兩戶核實一下情況。如果剛好這一兩戶確為貧困戶,虛報的村也就過關了。如果被發(fā)現(xiàn),鄉(xiāng)鎮(zhèn)可能要求虛報的村按前期識別程序重新開展貧困戶識別工作,這會對進度有拖累。嚴格按程序辦事的村即使被抽到,也沒什么問題,會正常過關。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的責任盡到了,它核準了所轄村提交的名單。未被發(fā)現(xiàn)虛報的村會繼續(xù)虛報已再次公示且無異議。
最終,所有名單就會經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報到縣扶貧辦復審。“復審”同樣可理解為對鄉(xiāng)鎮(zhèn)名單正確性程度進行實質審核,也可理解為對鄉(xiāng)鎮(zhèn)名單產生過程是否合乎程序進行形式審核。縣扶貧辦會重復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的工作,它可以抽查部分鄉(xiāng)鎮(zhèn),就其理解的“復審”對抽中鄉(xiāng)鎮(zhèn)進行檢查。如果它完成了這一工作,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它的職責盡到了,但名單仍可能存在問題。
綜上所述,做好精準識貧,關鍵是對各類行動主體的權利和義務作出清晰、細致的規(guī)定,減少它們各行其是的空間。如果它們各行其是,識別結果很可能不精準,但它們都可以辯稱是已按文件規(guī)定辦事,出的問題與自己無關,是精準識貧制度不夠精準。這里面,第一位的因素,是建立識別結果責任制度,明確村一級、鄉(xiāng)鎮(zhèn)一級、縣一級行動主體在識貧結果精準性中的主次責任。第二位的因素,是建立健全大數據信息檢索制度,有效輔助責任主體審核扶貧對象。
到底是哪一級對識別結果的精準性負責,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如果定位為村一級,出了問題,直接追究村一級行動主體的責任即可,不必往上追究鄉(xiāng)鎮(zhèn)一級、縣一級機構的責任(即使追究,也只追究它們的次要責任),則相應的“審核”、“復審”只是一種形式程序;如果定位為鄉(xiāng)鎮(zhèn)一級,則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審核”為實質程序,縣一級的“復審”只是形式程序,村一級只是從事事務性的工作,可能干好,也可能干不好,它不用負責任。出了問題,直接追究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責任(或附帶追究其他兩級的次要責任);如果定位為縣一級,則“復審”是實質程序,鄉(xiāng)(鎮(zhèn))、村兩級的“審核”是形式程序,都只是從事事務性的工作。出了問題,直接追究縣一級的責任(或附帶追究其他兩級的次要責任)。
在實際操作中,將主要責任定位到村一級、鄉(xiāng)鎮(zhèn)一級、縣一級都可以,關鍵在于定位所在的層級必須有相對專業(yè)的工具來保障扶貧名單的精準性。申請者提供的材料可以參考,但可能是有“水分”的材料,必須有能擠干水分的工具。現(xiàn)實中可資利用的有效工具是大數據信息檢索,即利用申請人的身份信息,查詢本人或其子女在編辦、公安、工商、房產、民政、銀行等部門的記錄情況,分析申請人及其子女有無擔任公職、有無車輛、有無公司(是否高管)、有無房產、有無大額存款。申請人在申請或面對調查時,會有意漏掉、謊報這些信息,利用調查者、評議者、審核者不掌握這些信息,力圖成為“扶貧對象”,即利用“信息不對稱”獲益。大數據信息檢索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除識別過程中的“信息不對稱”現(xiàn)象。在互聯(lián)網條件下,大數據檢索工具可以很方便地裝在村一級、鄉(xiāng)鎮(zhèn)一級、縣一級機構的數據終端上。但許多縣市在2014年4月至5月的識貧過程中尚沒有建立信息檢索制度,沒有建立信息檢索平臺。相關部門和機構應創(chuàng)造條件,加強這方面的建設,至少在2015年初建檔立卡“回頭看”階段以及此后扶貧對象的識別與動態(tài)管理中有效利用這一手段,并將已混入的非貧困戶剔除。
在實際工作中,不同縣市的扶貧辦,人員編制在10人左右,直接負責扶貧對象管理工作的2-3人。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扶貧辦,是介于臨時性與常設性之間的一個機構,工作人員只有2-3名,其中還包括一名分管的鄉(xiāng)鎮(zhèn)領導。就扶貧辦的行政力量而言,他們基本上是依賴行政村來開展扶貧業(yè)務,無暇對行政村做過多干預。相比較而言,村一級有村委會與駐村工作隊,工作人員在6人左右,而且只用負責本村的工作,本身也有數據錄入任務,在扶貧申請?zhí)峤淮迕翊頃h評議前,做一下數據檢索的工作,就可以從源頭上保證數據的質量。
我們認為,在制度設計上,將識貧結果精準性的責任放在村一級比較合適,鄉(xiāng)鎮(zhèn)一級、縣一級主要做形式審核,可以不必承擔主要責任。當然,在實踐中,我們也可將主要責任放在鄉(xiāng)鎮(zhèn)一級或縣一級,尤其是2014年這一輪識貧工作開始時,湖北省內大多數縣市的大數據檢索系統(tǒng)沒有建立起來。各縣扶貧辦借助縣一級相關部門掌握的信息,靠人工檢索從理論上也可以對貧困申請者做出實質審核。但在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下,它們不可能按省里的進度完成相應的工作。因此,制度設計上也未明確縣一級對識貧結果的精準性負責,這在一定程度上對數據質量造成了隱患。
湖北各縣市大多在2014年建檔立卡方案的基礎上,對識貧過程的一些主要環(huán)節(jié)作了細化規(guī)定,如農戶申請資格、入戶調查、村委會、駐村工作隊的角色、村民代表人員組成、公示公告期限與方式等。一些縣市在基層也進行了一些申請戶數據查詢、比對的工作。
在貧困戶申請方面,宜昌市宜都市實行“五優(yōu)先十不準”。[1]“五優(yōu)先”即:重大疾病(包括智障)患者家庭優(yōu)先,殘疾人家庭優(yōu)先,家庭主要勞動力缺失、子女未成年的家庭優(yōu)先,危房戶優(yōu)先,受災戶優(yōu)先。“十不準”即:干部家庭不準,轎車家庭不準,老板家庭不準,“洋樓”家庭不準,懶漢家庭不準,賭博家庭不準,參加企業(yè)養(yǎng)老保險不準,在外打工且收入可觀的家庭不準,戶籍不在本村或常年居住時間不足6個月的家庭不準,有子女贍養(yǎng)家庭不準。在入戶調查環(huán)節(jié),黃岡市黃州區(qū)要求由駐村工作隊會同鄉(xiāng)鎮(zhèn)干部和村“兩委”成員開展入戶調查,認真填寫《貧困戶入戶登記表》,核實相關情況。宜都市要求駐村工作組和聯(lián)村干部提供“五張照片”(即貧困戶的房屋照片、廚房照片、水源地照片、臥室照片、入戶干部和貧困戶合拍照片)見證入戶調查。在申請農戶貧困程度的比較方面,一些縣市也制定了標準化的識別方法,參見表1。在村民代表人員組成方面,各縣市比較注重其代表性,如宜昌市夷陵區(qū)除常年在外打工無法參會的村民外,片區(qū)內80%以上村民家庭均有代表參加會議。村民代表可以連政務網查詢貧困申請戶的相關信息,由全體代表采取一戶一評、不記名投票的方式,對初評對象進行逐一投票表決。并按得票數量排序,在本村貧困戶控制指標內,對排名考前、得票率超過60%的初評對象直接確定為扶貧對象;對得票超過50%,排名相同且超過本村控制指標數的,采取多輪評議的方式再次進行投票,直至確定出所有入選扶貧對象。黃州區(qū)規(guī)定,民主評議要有詳細的會議記錄,包括時間地點、參會人員、發(fā)言記錄、評選過程等內容。根據評議結果,經村“兩委”集體研究,確定貧困戶名單,工作隊隊長和駐村干部核實后簽字。在公示公告環(huán)節(jié),夷陵區(qū)要求評議結果在村委會公開欄,以及人口密集區(qū)、村內交通干線等地進行公示。黃岡市明確每次公示、公告的期限為7天。
這些舉措確實能在比較大的程度上增進了識貧的精準性,但同省級方案一樣,縣市方案也未涉及識別結果精準性的責任問題,大多也沒有采用大數據信息檢索輔助(像宜昌夷陵區(qū)等地檢索的是當時按社會治理要求建立的社區(qū)網格化系統(tǒng),并非公安、工商、房管局等部門信息。網格化系統(tǒng)里的信息由社區(qū)網格員采集,依靠調查對象自愿提供,許多關鍵信息存在缺失)。實際上,嚴格按照各縣市出臺的精準識別工作方案,調查方、評議方、審核方與申請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雖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克服,但仍然存在。調查方、評議方、審核方都沒有動力將“信息不對稱”降至最小,因為他們無需負責,只要嚴格按照縣市方案執(zhí)行即可。

表1 湖北省內部分市縣的識貧方法
每個農戶家庭真實的經濟狀況,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他們申請成為貧困戶,一般都是想戴或想繼續(xù)戴“貧困戶”的帽子,以便享受國家對貧困戶的補貼和扶持政策,如子女上學減免學費,子女升學時享受一定的照顧,在農機、化肥上有更多的補貼,獲得國家到戶的幫扶資金、節(jié)假日的一些慰問金和物質、貼息貸款等。對于真正貧困的家庭,他們成為“扶貧對象”沒有任何爭議。但對于并不貧困的家庭或先前貧困識別階段已脫貧的家庭,為了自家(我)的私利,他們會“裝窮”、“藏富”,想方設法利用“信息不對稱”,利用現(xiàn)有制度存在的機會空間和漏洞,使調查方、評議方、審核方認定自己仍然“貧困”,使自己(家)成為扶貧對象。
上述情況也使得總體上2014年的建檔立卡工作比前幾次有很大進步,但仍然存在精準度不夠的問題。2014年建檔立卡之后,省內各級黨政領導干部在扶貧調研中,逐漸發(fā)現(xiàn)2014年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數據存在識別對象不精準、數據時點不統(tǒng)一、數據錄入不完整、動態(tài)更新不及時等問題,導致建檔立卡數據與扶貧對象實際情況產生一定偏離,難以完全滿足精準扶貧工作需要。特別是省發(fā)改、民政、教育、衛(wèi)計、交通、水利、住建、殘聯(lián)等部門在編制行業(yè)部門精準扶貧規(guī)劃時,感到建檔立卡數據與他們自己掌握的情況吻合度不是很高。[2](p16)湖北省審計廳的數據顯示,2014年的建檔立卡形成的數據庫之內,疑似不符合條件的對象占比高達31.33%。[3]扶貧對象的數據只能算“比較精準”。2014年10月24日,湖北省扶貧辦將這一數據打包上報國務院扶貧辦審核匯總。
正如前文分析的那樣,要使扶貧對象“更加精準”,最為關鍵的是建立識別結果精準性的責任定位制度,避免無明確的責任主體對結果負責;并建立健全大數據信息檢索制度,給責任主體配備大數據信息檢索工具。前文也指出,將責任主體定位到村一級比較合適。
村一級的主體有村委會、駐村工作組、村民代表會議。此前的幾輪建檔立卡,均是由村委會負責,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優(yōu)親厚友,平均分配,徇私舞弊等現(xiàn)象一直不能消除,這一次應將村委會排除在外。村民代表會議臨時組建,表決之后,就解散了。如果會上通過的“初選名單”有問題,去追究每名參會代表的責任也不現(xiàn)實。駐村工作組作為第三方,可以以相對客觀的態(tài)度參與扶貧對象的確定,只要掌握大數據檢索工具,它就可以篩選“貧困申請”,或對已確定的扶貧對象進行大數據檢索,并可再次進行入戶調查取證,確保識別精準。因此,在制度上,確定由駐村工作隊對識別結果負責人是恰當的,也是可行的。
2015年,湖北省扶貧辦頒布《關于認真做好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數據質量核查工作的通知》(鄂政扶發(fā)〔2015〕24號),督促各地扎實開展建檔立卡“回頭看”。文件明確要求,實行扶貧工作權利下放工作隊、責任管理到工作隊,發(fā)揮好駐村工作隊精準扶貧管道與平臺的作用。嚴格堅持“兩公示一公告”程序,陽光操作,重新甄別貧困人口,對當年因災、因學、因病等致貧返貧對象由工作隊識別、鄉(xiāng)鎮(zhèn)核實、縣扶貧辦核定。工作隊向貧困戶發(fā)放《扶貧手冊》,維護參與農戶的知情權。核查時保持貧困人口規(guī)模一致,鎖定2014年脫貧對象與2015預脫貧對象,納入新識別貧困戶的同時,更新庫中非貧困戶。文件提出,搭建貧困數據共享平臺,消除部門間數據鴻溝,實現(xiàn)貧困人口的數據與公安戶籍、交通管理、城建住房、財政供養(yǎng)等信息比對,確保貧困對象識別的精準度;實現(xiàn)與民政、殘聯(lián)、衛(wèi)計、社會保障等行業(yè)部門的數據交換,保持貧困對象數據一致性。省扶貧辦與殘聯(lián)、民政、衛(wèi)計、社會保障等部門每半年進行一次協(xié)同協(xié)作,共建共享信息。采取數據終端后臺操作,及時更新。[4](p12)
為切實規(guī)范貧困人口精準識別工作,湖北密集出臺完善相關制度辦法。省政府先后制定下發(fā)了《貧困人口識別負面清單》《失準貧困人口處理辦法》《貧困人口識別和退出辦法》《關于貧困人口規(guī)模、民主評議和公示公告等若干問題的說明》,明確“在城鎮(zhèn)購置商品房或異地自建(購買)住房的”等9種情形“一票否決”;對失準貧困人口,可以區(qū)別具體情形保留扶貧資格或作脫貧處理;對“扶貧名單”公示、公告的范圍、地點、內容、方式、期限、聯(lián)系人、聯(lián)系電話作了明確規(guī)定,對公示內容有異議的,及時核查,妥善處理。2016年8月湖北省出臺《關于加強扶貧開發(fā)建檔立卡數據管理的意見》(鄂扶組發(fā)〔2016〕11號),明確提出數據管理要堅持“五原則”,即堅持“縣級主體、精準識別、核準存量、操作規(guī)范、數據共享”,劃定各級管理權限,層層壓實各級管理責任,杜絕各地違規(guī)識別、監(jiān)管缺位、數據造假的制度空間。2016年9月省扶貧辦、省檔案局在全國率先聯(lián)合出臺《關于做好全省精準扶貧檔案工作的意見》(鄂檔〔2016〕25號)政策文件,要求建立精準扶貧檔案臺賬,全程記錄脫貧攻堅點滴動態(tài)。[5]
目前,通過一系列子制度建設,湖北的“精準識貧”有了突破性進展,截至2016年3月,全省庫內疑似不符合條件的對象占比降至9.22%,精準率達到93.65%,從“基本精準”到“比較精準”,取得了階段性成效,為精準扶貧奠定了堅實基礎。當然,精準識貧工作還有進一步提高的空間,在精準識貧制度建設方面,湖北省還需要繼續(xù)探索,使這方面的工作“走在前列”。
[1]宜昌市扶貧攻堅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關于推介宜都市精準扶貧網格化管理工作經驗的通知[EB/OL].http://www.ycfp.gov.cn/content-41350-8713 06-1.html.
[2]湖北省扶貧辦.湖北承諾“精準扶貧,不落一人”[J].中國扶貧2015,(10).
[3]方桐.湖北省精準識“貧”去偽補真剔除33.5萬人新進36.6萬人[N].農村新報,2016-10-31.
[4]李擁軍.建檔立卡:精準扶貧的重要基石[J].減貧與發(fā)展研究,2016,(06).
[5]湖北省扶貧辦.湖北省貧困人口數據審計整改工作見成效[EB/OL].http://www.hubei.gov.cn/zhuanti /2016zt/sdjz/tpgj/tpgjdhc/201612/t20161213_927716. shtml,2016-11-16.
責任編輯周剛
F323.8
A
1003-8477(2017)04-0052-06
桂勝(1961—),男,武漢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博導;華平(1976—),男,武漢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生、江漢大學社會學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