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再等等

◎李千慧

再等等，再等等

◎李千慧

蘭京市位于國家東部，為提高城市形象，躋身二線城市，政府決定與開發商合作，進行大面積的街道拆遷改建，并在蘭陵區建造一座大型的園林園，占地1800畝，取名為“桃花源計劃”。

桃花源計劃進行得并不順利。開發商選址在郊區，那里的住戶大多是農民工及家屬，老人很多。他們抗拒拆遷，政府也不敢硬上。現在這網絡流行的速度，硬上，那還不直接就被曝光了！于是，開發商和政府耐下心來，派人輪流勸說，花了兩年時間，才陸陸續續請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釘子戶。最終，只剩了一家。這最后一家是周老太和她的兩個兒子兒媳，大兒子還帶著個小孫子，一家六口，擠在破落的平房里。

這事可愁壞了開發商們。每次去談，雙方都會以爭吵結尾。這不，大家陸陸續續都走了，只剩這一家，釘在這兒了。其實，并不是這家人不愿意搬，他們啊，嫌錢少了。按規定，政府拆遷，每家按戶頭分配相應住房和賠償，老太不愿意，要求在市區給兩個兒子和自己每人一棟房，并賠償三百萬。政府一再讓步，最后說到兩棟房和一百萬，但周老太還是不松口。

鄰居們陸陸續續都走了，就剩周老太這孤零零的一家了。以前經常串串門兒聊聊天，現在，一家人連個說話打招呼的人也沒有了。小兒子有些沉不住氣了，勸周老太：“媽，不然就答應了吧，他們給的條件已經很好了，干嗎要一直耗下去呀。桂英快生了，我們搬了家，有了新房子，住得豈不舒服？”

“呸，沒出息的東西！”老太罵道，“讓你再等等，再等等，你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你看那新聞，還有十幾年的釘子戶不給拆的嘞。你沒看越往后走的，分得越多嗎？政府沒辦法，只能給我們條件。你看那些第一年就走的，才分到了一套房，今年后走的幾個，都分到了兩套嘞！現在只剩我們一家了，我們地段好，多分些給我們，其他人也不知道，政府也不用擔心人家鬧事了。桂英快生了怕啥？生了更好，生了我們再多一口人，我可以再要些。再等一等！”

“是啊，再等等，聽媽的。”大兒子說。

“哥，圓圓都五歲了，你當然不擔心！桂英可扛不住這每天的灰塵和噪音，診所的醫生也搬了，出啥事，連醫院都不好找！”

“呸！瞎說！”老太罵道，又打了下小兒子，讓他靜下心，等等，再等等。

政府這邊，大家正商量著最后一次談判，談得妥就妥，不妥怎么辦？

領導說：“再談兩次，不成，就不等了，直接建！”

次日，領導帶著手下的人，拎著好水果好油，又敲開了老太家的門。老太貪心，依舊獅子大開口不動搖，大家費了一下午時間，都沒談妥。突然，小兒子發聲了——

“領導，俺和俺老婆要求搬走，給俺們按戶頭分一套離醫院近點的二手房行不，俺老婆快生了，俺等不了了。”

老太大驚，氣急罵道：“叫你再等等……”還未說完，領導就一口同意，然后便走了。

“媽，那我們呢？他們咋突然就走了？”大兒子慌張地問道。

“等下次再談唄，等俺們有錢有大房子了，氣死這個沒出息的狗東西！叫你再等等，再等等！沒出息！”

半個月后，開發商便履行承諾，為二兒子在市區內交通便利的地方購置了一套二手房。得知這個消息，二兒子興高采烈地帶著媳婦一起走了。搬家這天，老大沉不住氣了：“媽！我們也走吧！就剩咱們了，瘆得慌。”

老太太仍是堅決的態度：“再等等！”

大兒子見老太如此堅決，思前想后，也不知如何是好。老大問媳婦：“咋辦？”媳婦氣急地說道：“我早說快走了，你非聽你媽的，你看，你弟都住大房子里了！我們呢，還在這破敗的地方等，等等等，等什么等！你弟他們倆人，咱們還有圓圓，三人，賠得肯定更多！你再死等，也別跟我過了！”

這話給老大敲了個警鐘，大兒子偷偷給市領導打電話，要求搬家。

沒過多久，大兒子帶著一家也走了。老太一個人守著破房子，每天嘴里咕咕噥噥都在罵著：“一群沒出息的東西，以后有你們后悔的時候！我等著來大錢，我死了還不都是你們的！兩個沒用的東西，氣死我了……”

底下的人問領導，剩下的老太太咋辦？

領導：“不等了，直接建。”

四年后，蘭京市的大型園林園工程“桃花源”建造完成，引來全國各地的人欣賞游覽。其中，最有特色的一處，便是在桃花山的入口處，桃花湖旁，有一座原始古老的平房，院門口種著菜，院里還有一棵柿子樹。房子每天炊煙裊裊，似乎桃花源的生活真就浮現在大家眼前。景區工作人員見每天前來與房子合影的人絡繹不絕，便在院門口設了個收費處：“進院照相，一次五元”。

“這里的生活真美好啊，我也想過這樣與世無爭的生活。”人們邊說邊走進這農家小院里，東拍拍，西拍拍。小院里總是坐著個老太太，可這家的老太太卻排斥別人拍她，也不與人交流。有人上前與之搭話，她也不理，只聽見老太自顧自坐在院里，揪著菜，絮絮叨叨地說道：“再等等，再等等……”

（作者系武昌理工學院“文學創作”特色班學員，指導老師：范文瓊）

（本欄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