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兒童文學的未來

吳雙英

湖南位于洞庭之南，平川沃野，人杰地靈，是一個充滿魅力和活力的地方，也是一個充滿著瑰麗想象和獨立氣節的文明之地。屈、賈之鄉的美譽，以《楚辭》為標志的浪漫主義文學傳統的確立，讓這個靈秀之地多了文學的豪情和文化的擔當。在中華文化的宏大格局中，湖湘文化有著獨特的風貌和風骨。經過先秦湘楚文化的孕育、宋明中原文化的洗禮之后，“惟楚有才，于斯為盛”成為湖湘文化最好的注腳。湖湘文化也是具有深厚的原道精神的文化，道是大本大源，是宇宙和人生的根本；天變道亦變，湖湘文化亦求變求新，這深深地影響著當代湖南文學和湖南兒童文學的發展。

湖南兒童文學從張天翼這一文學高峰開始，即呈現出一種大氣象，和成人文學的斐然成績相比，湖南兒童文學在全國同樣毫不遜色。而謝璞等兒童文學前輩的傳承開拓，更是讓湖南兒童文學以“童話湘軍”亮相全國舞臺。而新一輩的湯素蘭、鄧湘子、皮朝暉、牧鈴、謝樂軍等兒童文學作家，再次刷新了湖南兒童文學的風貌。

翻開2016年湖南兒童文學年選，我感覺到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除了那些我們已經很熟悉的名字，還能看到更多新鮮的名字出現在我們的視野。文壇宿將仍然以旺盛的創作力，在更新自己的創作史；而文學新人更是不斷涌現，以蓬勃的活力和生動的面貌體現著他們的存在和價值。湖南兒童文學正以生生不息的方式在向前發展。他們或來自鄉野，或來自高校，或是專業寫作，或出于興趣愛好，而兒童文學正以其強大的吸附力，讓不同領域、不同經歷、不同年齡、不同創作背景的人，都投身其中，欲罷不能。這真的是一個兒童文學大放異彩的時代，一個尊重原創敬重大師的時代。創作群體的崛起，是文學地位提升的表現；創作力量的展現，更是需要以作品為證明。這部集子中，有多篇充滿了深厚的意蘊、巧妙的構思、動人的人物形象的精品之作，包括《丁婆婆》、《三山國王的寶藏》、《騎著水馬去遠方》、《撂刀口的春天》、《紅鞋子》、《貓王子的心愿》、《好大的雨》、《古井公園》、《一起向前跑》等，這本作品集整體傳遞了湖南兒童文學蓬勃向上的精神狀態，包含對詩性的追尋、對現實的關注、對大自然的敬畏、對親情母愛的依戀、對真摯友誼的珍惜等。

法國作家莫里斯·布朗肖認為，寫作就是投身到時間不在場的誘惑中去，尤其是童年的誘惑。童年已經不在當下了，但那種誘惑力讓人感覺永遠沐浴在燦爛的光輝中。在游軍的《撂刀口的春天》中，我讀到了感動，還有那種回到童年的爛漫時光中去的快樂、自由。作品中那種來自童年時期鮮活生動的記憶，保留著它的清新、純樸、真摯，通過情節的推進而直擊人心。我們經常說不忘初心，就是這種生命初期的純真單純、永難釋懷的惆悵遺憾，以及無力左右的人物命運，尤為動人心魄。一本年選，能讀到這樣的作品，已經了無遺憾。還有《騎著水馬去遠方》，在平凡的生活中，發掘了生命的詩意、宏大和豪邁，自有其獨特的品質。

文學創作是需要純熟的技巧、豐富的語言調遣能力、細膩的生命感受以及對社會的敏銳觀察的，而那些去除技巧，簡化形式，帶著清新之感和生命原力的文字，卻能沁入人的內心，深深地打動人。我認為童年經驗的抒寫，是湖南兒童作家的重要資源。但對于童年資源的運用，湖南的兒童文學作家可以走多遠呢？僅僅依靠童年背景寫作的作家，不僅資源是單薄的，而且是有限的，若不能從現實和想象力的層面進行生發，作家的寫作資源將很快耗盡。有些作家在這一點上是做的比較好的，比如湯素蘭的《丁婆婆》，關于童年的記憶寫得很真實。比如提到的分餅的情節，但作家早就拋開了這個具體童年記憶的包袱，而是將其卷入到了一個更大的文學場景中，只想著分給自己婆婆餅吃的土地公公和拿掉了那朵小黃花的莉莉，都陰差陽錯，幾乎要失落掉一個村莊的花事，失落掉整個世界的美好。直到某一天美好被重新激活，花神被復活，花事重歸人間。作家輕易取用了童年的記憶，但輕松放進了需要的故事中。作家的技藝是純熟的。還有周靜的《三山國王的寶藏》，這些都是三湘大地非常熟悉的楚文化記憶，她活用了這些民間文化，變成了幾個淘氣孩子的故事。我覺得，這本書里有很多故事都是值得反復研讀的。

讀完這本作品集，你會覺得湖南的兒童文學整體還處在一種自給自足的文化氛圍中，如同它的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一樣，安于一隅，流連山林，對于城市化進程的這一大的時代背景，兒童文學幾乎是銷聲的。這本集子一共收集了十一篇童話，十一篇兒童小說，十多篇詩歌和散文。涉及都市題材的，印象稍微深刻的是皮朝暉的《古井公園》，這篇童話說到了商業社會的規則和對回歸自然的渴望。鄧湘子的《一起向前跑》，涉及到了幾個小鎮少年的內心世界和情感困惑。其他的印象就很微薄了。清一色的鄉土印象、鄉土敘事，也許正如歌詞唱的“為何我的眼里常含淚水，母親啊，祖國，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同時也讓人不由得思考，就像蛋黃和蛋白一樣互相依存的都市和鄉村，為何湖南兒童文學的整體狀貌中，都市敘事會缺位？當下的兒童讀者中，不僅城市中的孩子需要了解描寫他們現實生活的作品，鄉村的孩子也同樣對都市孩子的生活和故事充滿好奇。我們的兒童文學作家如何深入都市孩子的生活，去描寫他們的生存狀態和精神困境？而對于鄉村題材的寫作，除了挖掘作家自己的童年記憶，對于當下鄉村孩子的精神世界，又如何去深入和了解？在日益現代化的鄉村，在鄉村和都市的邊界越來越模糊的當下，我們如何探究新鄉土兒童文學的寫作？我們的幻想故事、現實生活，如何真實地抵達他們的心靈世界？我曾經參與編輯過《成長的故事》一書，收集的都是當下孩子自我成長的故事。我發現，他們的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生動，要堅韌，要豐富，要快樂，要復雜，要強大。他們是當下真實的少年，他們是我們真正的未來。

湖南兒童文學應該像多棱鏡一樣，以其多樣化的面貌體現它的活力和繁榮；而新的鄉土與城市也正在發生新的故事，湖南兒童文學要走近和傾聽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