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面子

中國人好面子。兩個人吃飯，鮮有AA制，似乎非得搶著付賬，才能顯出交情的懇切來。成功搶到買單權的朋友，心中雖然未必如意，但是總算贏回了面子，于是被自己的慷慨大方所鼓舞，也能忻忻然痛快好幾天。

當然，好面子未必是缺點，有時候只是為了表示對別人的尊敬。比如潦倒的窮人，他也有一兩件出門會客的服裝，哪怕鶉衣百結千瘡萬孔，他也會洗刷干凈、打疊整齊，不如此心里就覺得過意不去、覺得怠慢了別人。這類的面子，其實反映的是一種尊嚴。但是，好面子要實事求是，不能華而不實。窮人有兩件會客的衣服不算什么，假如他賣腎買手機，就純粹是為虛榮所累了。

以前北京有句老話叫做“有里兒有面兒”，這“里兒”，就是“實”的意思。既要面子，又要里子，里子為質，面子為文，這樣的“面子觀”，才是正確的“面子觀”。只有面子，沒有里子，豈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比如有些朋友在高檔酒店請客吃飯，“壁紙銷金、上有飛鸞舞鶴，餐布織錦、中描走鳳盤龍”。然而美食美器卻不盡相當，花梨桌、琥珀碗，未必鋪陳駝蹄麒脯；黃金箸、白玉匙，未必觸及燕窩魚翅。表里不符，空費青蚨，實際效果反而大打折扣。

普通人好面子輕里子，倒也沒什么；如果領導干部好面子輕里子，就容易出問題。前幾年有的城市大拆大建，浪費了不少資源、激化了不少矛盾，細究起來，就跟個別領導干部熱衷形象工程有關系。在他們看來，好鋼決不能用在刀刃上，要用在刀鞘上才有意義。所以恨不能集中全部的財力物力，打造所謂的“大廣場”“一條街”；而對那些關系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家門口工程”，就不怎么上心。群眾有異議，就以“沒錢”為借口加以搪塞——這就好比以前那個寓言，說某公在家里“饘粥以糊口”，然而每飯畢卻要拿豬油擦嘴，然后出去向鄰居炫耀，冒充自己富足可以“食肉糜”——這就讓人覺得偽詐了。

還好這兩年領導干部大都認識到“里子”的重要性，所以各地形象工程少了，民心工程多了；表面工作少了，基礎工作多了——這反映了領導干部的政績觀越來越端正：里子做足了，才會有面子；群眾滿意了，才會有政績。通衢大道的光鮮，容易讓人產生浪漫的沖動和激情；而背街小巷的治理，則需要我們有“功成不必在我”的非凡定力。激情過后，復歸沉寂；只有理性和定力，才能萬年長青。說到底，唯有為民務實才能根深葉茂；而一味好面子、只曉得“起朱樓、宴賓客”，到頭來免不了過眼煙云，搞不好還會滋生腐敗、出大問題呢！

責任編輯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