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話交際中的修辭語“不是我說你”

摘 要：語法研究側重書面語里的陳述句，而修辭學與語法研究最大的區別就是既要重視書面語，又要重視口語。比如“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雖然不重視語法，但有其存在的價值。“不是我說你”作為話語標記，經常出現在有損聽話人面子的話語之前，具有面子補救功能，這種功能的實現與“不是我說你”的元語否定功能密切相關。“不是我說你”又是由“我說你呀”發展而來的，兩者的轉換恰好體現了“不是我說你”的修辭作用，即“面子挽救”功能。本文試圖從歷時的角度并結合它的句法位置說明這一點，探討它在口語交際中的作用。

關鍵詞：我說你呀 不是我說你 元語否定功能 修辭表現

一、“我說你呀”的語用分析及發展

（一）“我說你呀”語用分析

在北大ccl語料庫搜索了“我說你呀”這樣話語的語料，共有九條，本文挑選其中經典的四條來歸納“我說你呀”的語義：①我說你呀，出差好幾趟，也沒給我帶回半條絲巾。（《讀者》）②我說你呀，甭來這套，告訴你，我爸爸當工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馮驥才：《一百個人的十年》）③我說你呀，你可真像個兒媳婦！（宗璞：《熊掌》）④我說你呀，你這個人真是太忠厚老實了，我可以想得出當初你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殘雪自選集》）在例①中，“我說你呀”表示說話人對聽話人的抱怨；例②表示說話人對聽話人的一種警告或提醒；例③、例④表示說話人的直接評價。總結起來，“我說你呀”是說話人對聽話人本人或聽話人品行的直接評價，因為“呀”的存在，有一定的停頓，使得這句話帶有一定的委婉語氣，但委婉的意味還是很少。

（二）“我說你呀”向“不是我說你”的轉化

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這一句話反映了語言的社會人際功能。說話者在言語交際中，不可避免地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將自身的情感、態度、意圖等滲透到語言之中，使話語帶有一定的主觀性。言語則是承擔了一種工具或媒介的功能。“我說你呀”是說話人對聽話人本人或聽話人品行的直接評價，這種評價多是負面性的或者帶有指責意味的評價，因此是不禮貌的。在交際中，對話雙方為了使交際更加順暢，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對聽話人面子的損害，要采用“不是我說你”的說法，上面的幾例“我說你呀”都可以換成“不是我說你”。雖然“不是我說你”的后續句表達的內容仍然是負面的，但委婉語氣大大增加，這與“不是我說你”的言語修辭、過渡手段、語用意義和功能都是分不開的，也可以說是“不是我說你”的語用化的體現。

二、“不是我說你”中“不是”的功能與句法位置

在這部分，主要根據例子以及綜述前人對“不是”用法的解釋的觀點來歸納“不是”的功能并分析其句法位置。

（一）“不是我說你”的元語否定功能

“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否定某種行為的存在，如“我說你”，但在后續語句中要表達的就是該行為的發生，也就是說表達的是“我說你”，這屬于前后語義上的沖突和矛盾現象，而這種現象恰好是由于“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中的否定詞“不是”引起的。那么，“不是”的功能有哪些呢？在郝琳的《語用標記語“不是我說你”》中用以下幾個例句說明了“不是”的幾種功能。例如：①我不是批評家。②老板：我不是說你，該干什么干什么。（語境：老板批評服務員，A沒擦干凈桌子，服務員B以為在說自己，趕快過來擦桌子）③我不是說你馬虎，是說你太馬虎！④不是我說你，你也太馬虎了！郝琳提出例①和例②中“不是”否定的是真值條件，是典型的語義否定，而例③屬于沈家煊先生提出的語用否定，否定的是語句使用的適宜條件而不是真值條件。沈家煊先生舉例如下：a.這些話你不是應該說而是必須說。b.她長得不是漂亮而是絕頂漂亮。

唐雪凝、張金圈的《元語否定與“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的產生機制》中指出，例④與前面三例有明顯的不同，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一般的語義否定句和語用否定句都是臨時組織，可以進行臨時的替換或擴展操作。例如我不是批評家——我不是歌唱家；我不是說你——他不是說你——你不是說他；我不是說你馬虎——他不是說你馬虎——他不是說你古板——你不是說他嚴肅等等，而“不是我說你”已經類似于定型的話語單位，不能隨意擴展出“不是你說他”“不是他說我”等形式。2.例④中“不是”的否定意義對全句命題的真假不造成影響，而且“不是”所在的否定小句是從屬性的。3.例①、例②屬于行域和知域的否定，例③是言域否定+言域肯定，例④是言域否定+知域肯定。他們還認為例③和例④都屬于元語否定。那么什么是元語否定？

唐雪凝、張金圈《元語否定與“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的產生機制》指出根據Horn的觀點，元語否定是對一種此前已有的說法表示異議的方法，是說話人不愿接受或不愿斷定已出現的某一命題。它的目標不在命題的真假，而是在于對上下文中上面一個說話者的話語的斷定性。沈家煊先生也指出元語否定即否定一個引述性成分。例④中“不是我說你”的元語形式是“我說你”，它是說話人頭腦中認定的聽話人可能對其后續話語或行為的性質的一種判定，即說話人會認為聽話人會覺得自己的言行是在“說你（聽話人）”，說話人對聽話人的這種可能的判定進行否定，從而形成了“不是我說你”這一結構的形式。

曹娟的《不是+VP句》中，還提到“不是+VP”句是一種復合命題，對應邏輯中的負命題，是二維的線性序列。也就是說在加“不”的一般否定命題，也就是表示一維線性序列的一般陳述句前加上“不是”來進行元語否定。例如：①書記說：“小盧呀小盧，不是我說你，你這么吵也沒有用，關鍵是上面不同意你上。”（方方：《一波三折（下）》）②他妹妹這時在一旁放了枝冷箭：“唉！不是我說你，你總是這樣不小心。”（張大春：《認得幾個字》）

（二）“不是我說你”的句法位置

唐雪凝、張金圈《元語否定與“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的產生機制》通過“我不是說你”和“不是我說你”的對比總結出將“不是”放在元語話語形式之前是最恰當的否定形式。我們來比較以下兩個句子：①“我不是吹，我真是天才，寫一本書連張紙都沒撕過。”②“不是我吹，我真是天才，寫一本書連張紙都沒撕過。”

這兩句意義相同，但是“我不是吹”和“不是我吹”還是有一定區別的。溫素平《“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語試說》中提出，人稱代詞“我”置于否定詞“不是”之前或之后在語言形式上有了變化，相應地在語言結構、表意功和語境方面也會造成差別。也就是說，“我不是說你”比“不是我說你”的使用范圍要窄，“不是我說你”更具有策略性。否定元語言，施事或主體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將“不是”放在元語言之前是最恰當的形式，而“我不是說你”類更多體現的是對謂語的否定。

因此，根據前人對“不是我說你”元語言功能的探討和句法位置的分析，我們可以得知，“不是我說你”是最恰當的“元語否定形式”。那么，擁有“元語否定”功能后，它會怎樣在會話交際中發揮呢？也就是它的修辭作用會怎樣發揮呢？

三、會話交際中“不是我說你”言語修辭功能的體現

（一）會話交際中“不是我說你”面子挽救功能的實現

上文提到“不是”否定的是聽話人對說話人的言行可能產生的一種判定。“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的后續語句所表達的內容絕大部分都是在一定程度上損害聽話人面子的，或者說是違反禮貌原則的。如果說話人無緣無故對聽話人做出批評或過分贊許，往往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聽話人的面子，也不容易得到聽話人的認可，如果說話人能夠說明自己做出的批評的言語行為是有充分、客觀的理由，甚至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那么就會在一定程度上挽回聽話人的面子，使其更易接受說話人的評價。“不是我說你”正是通過這種語用策略來實現面子挽救功能的。例如：{1}不是我說你，林生，你也一把年紀了，怎么還能不分好歹見食就吞。（王朔：《我是你爸爸》）{2}郁青青不置可否，看看遠處放哨的順子：“不是我說你，你真的缺幾個精兵強將，也許一個都會很有用，像順子這種粗人，早不行了。”（電影《冬至》）

“不是我說你”總是試圖指出不是平白無故、毫無理由產生這種消極心理活動，而是事出有因的，后續句都是表示心理活動產生的原因的，用“不是我說你”來排除這種原因產生的隨意性、主觀性，強調事出有因。

（二）會話交際中“不是我說你”的申辯作用

“不是”還表示申辯或解釋的語氣。“不是”對元語進行否定時，后面常常加一個解釋說明的語句，目的是為了降低對聽話人的冒犯程度，在滿足說話人自保的同時，挽救聽話人的面子。例如：不是我說你，你實在不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她，對她的刺激太大了。

四、其他類似的表達

過渡語、過渡段的語言形式有很多，比如“你呀！”“不是我說你”等等，這些有打圓場的意味，過渡段的形式手段有上下文銜接、話輪轉變、主觀意愿的委婉等。“不是我說你”屬于一種過渡語，上文我們還提到它有申辯功能和面子挽救功能，與其類似的還有“別怪我說你”“不怕你說”“你呀！”等等，他們都屬于委婉的過渡語，在口語交際中表示委婉，其實就是一種修辭表現，在這里不再過多展開。

修辭是追求特定的語言材料、特定的表達方法、特定的表達效果的言語活動。語法注重書面語，而修辭注重書面語，也注重口語，尤其是口語交際，有些語言可能并不太合乎語法，但在交際中被人們認可，就必定有它存在的意義，而這個恰好是它修辭作用的發揮。

參考文獻：

[1] 郝琳.語用標記語“不是我說你”[J].漢語學習，2009（12）.

[2] 唐雪凝，張金圈.元語否定與“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的產生機制[J].當代修辭學，2016（5）.

[3] 曹娟.不是+VP句[J].首都外語論壇，2007（12）.

[4] 溫素平：“不是我說你”類話語標記語試說[J].信陽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11）.

作 者：牛靜靜，河南師范大學2014級文學院漢語國際教育專業。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