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追尋”一直以來都是人類的文化母題之一。魯迅開創的“歸鄉”模式其實也是追尋母題的一種具體模式呈現。舊海棠的《橙紅銀白》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這種“歸鄉”模式的再次演繹,舊海棠借主人公季三叔及其女兒回回的“歸鄉”和“逃離”再次對生活在大城市的農村人的生存困境進行了發問。
關鍵詞:追尋 焦慮 親情 城鄉
魯迅開創了中國現代小說的“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模式,這一模式又叫作“歸鄉”模式,在《祝福》《故鄉》《在酒樓上》以及《孤獨者》中都有呈現。“我”作為這些故事的敘述者,且作為知識分子,最終都在記憶中的故鄉和現實中的故鄉的差距感中選擇離去,同時,“我”在逃離之后似乎又有著新的希望。如《故鄉》結尾的“金黃的月”,《在酒樓上》結尾“倒覺得很爽快”,《孤獨者》中“我的心地就輕松起來”。“魯迅的小說往往結構上有一個‘頂點’:或是情節上人物的死亡,或是情感、心理上的絕望;又反彈出死后之生,絕望后的挑戰,然后戛然而止:這當然不是純粹的結構技巧,更是內蘊著‘反抗’的魯迅哲學和他的生命體驗。”{1}舊海棠的《橙紅銀白》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這種“歸鄉”模式的再次演繹,舊海棠借主人公季三叔及其女兒回回的“歸鄉”和“逃離”,再次對人,尤其是生活在大城市的農村人的生存困境進行了發問。
一、家庭:親情關系的焦慮
故事的主人公都是“根正苗紅”的農村人,他們所生長的農村是一處“窮鄉僻壤”:大隊里沒有初中、薯片也只能從外地買。在這個相對落后的村莊里,我們看不到溫馨淳樸的家庭氛圍,也看不到和諧美滿的人情關系,“村莊空了”,“平常里,家家戶戶院門關著,老人和孩子在自家院子里挨著時間過日子,吃飯,看電視,看電視,吃飯,兩件事顛過來倒過去輪番過”{2}。留守兒童、空巢老人、消逝村莊的出現是與城市化進程或者說農村鄉鎮轉型相伴而生的。這或許值得同情,但是由此而導致的利益至上、人情關系的冷漠才是最為致命之處。由于在外打工,麥忙時候三叔是不回來的,但是今年他回來了,可是三叔并不是回家看女兒回回,共享天倫之樂,而是“想看回回學習怎樣,跟她的老師碰個面,估一估孩子能考成什么樣,初中去哪里讀書”。當然關心回回的學習也是關愛女兒的一種表現方式,但是正是這種只關心女兒的學習(考進縣里)而缺少情感溝通的行為才導致下文中回回的叛逆和沉淪。
其實,不管是回回還是三叔、三嬸,他們最初本身都還具有農村人的那一份淳樸和溫情,回回一開始還是那個可愛活潑的小姑娘,可以墊腳將薯片送到三叔的嘴里;三叔也是一個十分慈愛的父親,“笑得眼睛瞇成了縫”“不放心回回這么大點的孩子一個人在城里,商量著讓三嬸回來陪回回在縣城里讀書”;雖然小說對三嬸的性格和形象著墨不多,但是我們可以知道三叔和三嬸的日子過得還算順心,也沒出過大亂子。雖然三嬸跟人跑過,但小說也特別強調“三嬸跟人跑起初不是為錢”。但是自從村里有人來招工之后,一切就開始發生變化了。大客車把人拉走時很熱鬧,甚至有人放鞭炮慶賀,可是鞭炮的廢屑在作者的描述中卻是“血紅一大片”;而且“孩子看著大客車遠去仿佛醒悟到什么”。醒悟到什么呢?小說沒有言明,或許我們可以猜測為大客車拉走的不僅僅是孩子們的父母,更是拉走了他們的親情以及最本真的農民屬性。當然并不是說農村人離開鄉村去往城市之后他們的親情就消失殆盡,只是城市中花花世界的引誘會悄然間占據農村人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甚至主導他們的行為。
最明顯受到影響的莫過于三叔三嬸的夫妻關系,三嬸受到引誘,和別人跑過。即使三嬸“浪子回頭”,但是三嬸這種不貞潔的行為依然遭受到村里人的指指點點,也直接導致了三嬸與家人,如奶奶等老一輩人的隔閡。雖然三叔說能夠理解三嬸,又和三嬸過到一起,但其實他內心還是受到了些許沖擊,如回回與三嬸鬧矛盾,頂撞三嬸,三叔“早看出女兒有這樣的苗頭,不知怎么,暗地里還有點贊賞”。三叔、三嬸在外面的見識讓他們在培養回回的理念上與其他普通村民發生了變化,他們“急于求成”而又“自以為是”的教育方式讓他們與回回的距離越來越遠,甚至是導致回回常年不回家的重要原因之一。回回與家庭決裂的高潮是高考前的一場場鬧劇。回回高考前的一段時間突然放棄學習,三嬸為此很惱火,她指望回回能考上大學,但卻不是為了回回本身發展,而是指望回回賺錢給她養老,賺錢給她去旅游,去香港,去臺灣……雖然三嫂的這一段話可以解釋為一時的氣話,但是作為一個母親,三嫂的這番“氣話”是十分不合時宜的,至少回回往心里去了,并且在與三嬸的再一次沖突中給出了這樣的回應:“我為什么要考大學,為什么要賺錢給你花,還要給你旅游給你養老,你想得美。做你的大頭夢去吧!”不過回回在三叔面前卻說出了不想考大學的真正原因,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回回與三嬸之間的關系水火不相容,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如果說,此時回回與家庭還有一絲的溫情聯系(三叔)的話,高考當天的一場大鬧則斬斷了最后的這一絲溫情:三嬸以死逼回回參加高考卻落下半身不遂,雖然回回考上了,但是三叔一家的溫度卻降至冰點以下,三叔“對回回也有點冷淡,他們之間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但是又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于是在三嫂出院回家之時,也是回回與家庭訣別之日,甚至大學四年乃至爺爺去世都沒有回過家。
母女關系是小說著重描寫的一種“決裂關系”,奇怪的是后文在敘述三叔尋找回回的故事時,三嬸竟然完全不在場,甚至一點也不關心三叔找到回回沒有,而是只是抱怨。對于回回與家的決裂,三叔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回回以后不奉養他和三嬸,他也無須花錢給回回在縣城置房”,原本的親情關系在三叔眼中也成為了一種利益交換。當然,回回與家庭的決裂,親情關系的冷漠是城市化輻射影響的一種具體化結果,但是至于回回放棄考大學的真正原因、三叔在尋找回回過程中潛意識的游移還需下文進行深入的分析。
二、城鄉:身份認同的焦慮
“村莊空了”,這是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村里的年輕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于是村莊便成為一個空村。“村莊空了”,雖然只有四個字,卻足以奠定整篇小說蒼涼唏噓的基調。郁達夫筆下的“零余者”都是遭受社會擠壓而無力把握自己命運的小人物,他們始終身處彷徨尷尬的處境之中。三叔、三嬸乃至回回又何嘗不是新世紀的“零余者”呢?
三嬸長相清秀,她的樣貌可以成為她進入城市的資本——受到張生的引誘;有城市經歷的三叔“不像上一輩村里的爺們不把婆娘放在眼里”,三叔是讀過高中的,“知道尊重女性”。但是三叔對女性的尊重,在八姑的眼中是“裝模作樣地說話”,八姑覺得“三叔應該像個真正的爺們一樣,走過去照三嬸的臉抽一巴掌”;三叔對于三嬸的原諒,村里人也視為窩囊。由于三叔、三嬸在城里的見識,他們在教育回回的理念上也與其他農村人不同:三嬸會給回回寫信寄書,讓她看看外面的世界;鎮上開了舞蹈培訓班,三叔三嬸送回回去上課;鎮上開了英語培訓班,三叔三嬸也送回回去上課——于是回回便長了優越感,“她學著這些,又想著自己是去過兩次大城市的,而有些人根本還沒出過鎮上,心里很有她以為的城里長大的孩子的派頭”。
三叔一家的經歷和見識使得他們與農村生活、與其他農民格格不入,于是他們想盡辦法逃離鄉村,進入城市。但是他們在進入城市的過程中又接連受挫:張生與三嬸結合失敗,三嬸無法躋身上層社會,只能回頭;三嬸的這番經歷讓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她什么也沒有”。小說關于三嬸相貌的描寫也由“有貌”轉變為“有點模樣也不算出眾”。于是,三嬸將進入城市的愿望施加在回回身上,三嬸的愿望變成了回回的愿望。回回的經歷讓她以為她是城里長大的孩子,可她到底不是城里長大的孩子,更別說與真正的城里孩子相比較。回回在高考前的突然“魔怔”,并不能簡單地歸因于青春期的叛逆,如果真的因為叛逆,回回的學習不會如老師說的那樣“底子不錯”。回回的學習(同學們都在賓館進行封閉式學習)與生活(天天在家聽三嬸的嘮叨以及在外打工的同學在QQ群里對社會的抱怨)的經歷,讓回回還沒有正式進入社會之前便“什么都懂了”。回回看清了自己,看清了家庭,也看清了城市和鄉村的隔閡。“回回是知道的,要么能考上名校,北大清華的,不然在國內,你讀什么大學都是狗屎。”回回身邊最好的例子便是大鵬,大鵬進不了銀行并不是因為本身的學歷不夠,而是“沒有任何可攀得上的跟金融界有關的社會關系”,“讀什么學校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七大姑八大姨在什么單位,你祖上有什么利害關系”,“現在講關系,講關系,你們有什么關系?沒關系上大學有用嗎”?回回的優越感消解了,她甚至想放棄自己,放棄高考。
以三叔一家為代表的農村人不僅無法融入城市,而且光鮮亮麗的現代化都市似乎也無法接納他們。當大客車將他們從村里拉到城市時,“工頭跨個省把他們轉手賣給了另外的工頭”。在工頭的手中,這些來自鄉村最淳樸的農民就像貨物一般,可以任意轉手。這是農民來到城市之后的第一次沖擊,也是農民身份和城市身份的首次交鋒,雖然這次交鋒并沒有引起波瀾,甚至這些農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沖擊。現代化的城市從來就沒有向這群來自社會最底層的農民敞開過懷抱,從一開始就沒有。即使如此,與三嬸和回回不一樣,三叔依然不死心,他還是要往城里去,到大城市里去“找”,“他(三叔)那時也并不知道一個人的心活泛過了是很難忘掉的。他不知道,三嬸也不知道”。三叔比三嬸更逃不脫外面世界的魔力。三叔的見識和心思決定了他不能“像老一輩人一樣,出點小差池,吃一塹長一智,后來安安穩穩地過一生”。可是,三叔的找來找去必然是以悲劇收場。諷刺的是,三叔的女兒叫“回回”,自然有“回家”“歸鄉”的意思。可是三叔也好、三嬸也好,甚至是回回本人,他們究竟能回到哪里去呢?他們的家又在哪里呢?“城里的房買不起,村子里回不去”,三叔一家到底算是村里人還是城里人呢?
村莊空了,城市未滿。三叔一家卻哪里都去不了。
三、尋找:如何擺脫焦慮
在現實生活中受挫,三叔一家給我們呈現出三種不同的逃避方式或者說擺脫這種焦慮的方式:三嬸選擇了回頭,居于鄉村;回回算爭氣考上了大學,卻是回回“沉淪”、自我放逐的開始;三叔與他們不同,他要“往上爬”、他要尋找,雖然這份“尋找”披著尋找回回的外衣,“他(三叔)也想到更遠的世界去,看看更遠的地方還有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由此我想到梁漱溟的“意欲說”。在梁氏看來,生活的根本在于意欲,所以文化的不同在于意欲的不同。{3}將此種概念移植過來,我發現三叔一家不同的選擇也可以歸結于“意欲”的不同:三叔是向前的意欲,三嬸是持中的意欲,回回則是向后的意欲。
整篇小說其實可以分為兩部分:第1—6節主要寫三叔一家企圖在城市里尋找到一方立足之地但卻失敗;7—12節寫三叔到大城市里尋找回回,即三叔借找女兒的名義以求擺脫“焦慮”的過程。親情關系的惡化、城鄉身份的落差,三叔毅然決然地再次走上了“尋找”之路。雖然三叔是去尋找回回,但是我們卻要在尋找回回的目的上打一個問號。說是去找回回,但是三叔連回回畢業后在哪里工作都不知道。回回“既然在深圳實習過,那么在深圳工作的面就大吧”,一個不確定的猜測讓三叔踏上火車去深圳—— 一個三叔十幾年前去過的城市。如果三叔真的要找回回,大學四年為何沒有一點打算?那時候找也許很容易。等到回回畢業了,一絲蹤跡都沒有。現在再找,無異于大海撈針。即使要找,先去回回的學校探聽一下消息會不會有一點線索呢?但是三叔沒有。三叔選擇去深圳尋找也別有深意,深圳除了是回回實習的城市,也是三叔十幾年前來過的城市。在城鄉身份難以確定的糾結中,融入陌生的大城市更難,或許曾經到過的深圳會讓三叔有一絲的歸屬感。
三叔還是那個三叔,可是深圳早已不是那個十幾年前的深圳了,“天翻地覆過一樣,城市擴大了不知幾倍”。對于三叔而言,深圳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大都市了。城市人無法接納“三叔們”:在去泉州的火車站時,三叔遇到巡警的盤問檢查。在確認三叔不是壞人之后,“巡警沒聽完就轉身了,轉身時把三叔的身份證準確地遞到三叔的手里”——“準確”一詞透露出此次盤問并不是個案,這種盤問發生在每一個“可疑人”身上。身處大城市中,除了得不到來自城市的尊重與認可之外,三叔同樣受到同種身份的“城市寄居者”的疏遠:“除了幾個精神異常的人常常講些宏大的人生理想,更多的人都很保守,問是哪里的人僅是到省份為止,再不會問下去了。”同一個建筑工地上的保安“眼神里并看不起三叔他們”;同是工友,也知道三叔的情況,但是大梅還是一味地給三叔推銷保健品,她的丈夫則“好像睡著了”,不置可否。面對兩種排斥和疏遠,三叔卻保持著一種“自負”——當工友們告知失足女性的消息時,三叔以生氣回應。在三叔的心目中,回回是“講自尊,愛面子”的好孩子;當在火車站遇到巡警的盤問時,三叔騙他回回在泉州當白領。三叔說他女兒是白領。是虛榮心?還是一種身份確認、立足于大城市的渴望?三叔一家企圖在城市里尋找到立足之地:三叔手上雖然有錢,但是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用來蓋房子,而是用來培養回回,“不要讓她輸在起跑線上”——這是他們未來立足于城市變成城里人的最后的也是最基本的保障。當得知回回被關在監獄之時,他們家的這最后一份保障也沒了。三叔恍惚了,他甚至感覺是那個涂銀白色指甲油的女孩進了監獄,而不應該是回回。
小說題目《橙紅銀白》來自三叔在去泉州的火車上遇到的兩個女孩的指甲的顏色:橙紅色和銀白色。兩個女孩其實象征著大城市的吸引力,三叔放棄了去泉州尋女,恍惚中跟著輾轉到了臺州。也正是這兩個女孩讓三叔的兩種焦慮再一次盤踞心頭:一方面女孩讓三叔意識到他對現在的回回一無所知,甚至連長什么樣都不知道,這是一種“親情的焦慮”;另一方面,女孩又讓三叔再也掩飾不住“三叔是地地道道的一個工地上的農民工”,與光鮮亮麗的城市格格不入的事實。突然之間,三叔恍惚了,后悔了,“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回回”。但是三叔并沒有回鄉,也沒有去新的城市尋找回回,而是依然暫時歸避于深圳—— 一個他自以為熟悉并會接納他的大城市,并等待著新一輪的“尋找”,但是城鄉的隔閡、親情的焦慮并不會因為三叔的執著而消解半分。“閃閃發光,耀眼而輝煌”的展示中心像一個水晶球,這顆“水晶球”對于三叔而言無疑又是一個巨大的引誘。三叔只是一個建筑工,但是他想進入這顆“水晶球”,于是他故意找了一位高級經理詢問哪里可以放工具,雖然他知道應該放在何處。但是高級經理并沒有直接回答三叔。在去找保安的過程中,三叔“一路上不停地左右看”——他太渴望城市了。當結束了一天的勞累后,三叔夢見了回回(或者說是涂銀白色指甲油的女孩)。夢中回回說她“沒有做建筑工的爸爸”——親情的殘忍再一次展現在眼前。“不管這個社會的整容技術多好,臉上怎么變化,一個人的肩膀和胳膊是不可能去整容的”,這說明不管怎樣改變,怎樣整容、換身份,農民依然是農民,永遠也不可能融入城市。于是,去銀川的途中,三叔有意將“僵硬彎曲的手指”藏起來,不管別人聊什么,“地理位置對錯與否,三叔都不插話”。
我們不能說三叔對女兒回回的情感是假的,但是從小說來看,支配三叔行動的并不是尋找回回,而是對大城市的未知和好奇。三叔說“他要去找找,不找不死心,去找了找不回是另外一回事”。他雖然是在找回回,但是每次他的注意力都會被城市的誘惑所分散,在車站不自覺地跟隨兩位女孩、對水晶球一般的玻璃房的渴望、故意與高級經理搭話、“火車路過大山大河的時候,他還想著拍一下照片”等。這些都是三叔在尋找回回的過程中潛意識的游移。而這種潛意識的游移則來自于對城市的渴望與親情的焦慮、城市的不接納之間的不吻合。三叔他們以一顆“橙紅”火熱的心融入城市,但是城市回饋的卻是“銀白”般的冷漠。在不斷尋找的過程中,親情丟失了,城鄉的裂痕也越來越大,焦慮就這樣產生。如何擺脫焦慮?三叔的選擇是繼續“尋找”。小說結尾,當大鵬和“我”答應了三叔的請求時,三叔好像很滿意。“等一口氣喝完一杯,他輕松地拿出手機開始給我們看他這一年多來尋找回回時從火車窗戶里拍到的風景照片”——大城市的誘惑對于三叔而言從未消失,三叔的“尋找”也不會落幕。
四、結語
在魯迅開創的“歸鄉”模式中,“我”最終都在記憶中的故鄉和現實中的故鄉的差距感中選擇離去,同時,“我”在逃離之后似乎又有著新的希望。舊海棠或者說三叔也抱著一種希望,魯迅的希望在未來,但是具體“未來”在何處,魯迅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不同的是,舊海棠的希望則是在過去,如小說的結尾三叔看他尋找回回所拍的照片。可是,三叔并非是一個安分的人,“一個人的心活泛過了是很難忘掉的”,三叔極有可能會再次踏上“尋找”的路程。不過以三叔為代表的農村人卻始終與鄉村格格不入,在大城市又無法立足。于是他們只能像無根的蒲公英一樣漂浮在半空中,沒有目的地隨風而動,風停在哪里,他們也落在哪里,比如三叔可能會暫時將回回安頓在合肥。可是等到風再起的時候,他們必然又會開始新一輪無休止的追尋和漂浮。
{1} 錢理群:《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修訂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版,第34頁。
② 舊海棠:《橙紅銀白》,《收獲》2016年第4期。(文中有關該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3} 梁漱溟:《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6頁。
作 者:闞海陽,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