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天龍八部》是金庸的武俠著作,其主人公之一的喬峰是經典悲劇英雄人物。本文用亞里士多德《詩學》中的悲劇理論與情節來分析喬峰的悲劇命運,以說明亞里士多德悲劇觀對后世文學發展的影響。
關鍵詞:《詩學》 《天龍八部》 悲劇觀 喬峰
亞里士多德是世界古代史上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堪稱希臘哲學的集大成者。其著作《詩學》是西方第一部系統的美學理論著作,主要探討史詩和悲劇。在該書中,亞里士多德第一次對悲劇進行了系統研究與探討。亞里士多德對悲劇的情節以及效果等方面做了詳細分析,對后世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中國當代的一些文學作品很多也有亞里士多德悲劇理論的影子,比如金庸的小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著名作家金庸的代表作,其以三個主線人物喬峰、段譽和虛竹的經歷為線索,講述了宋哲宗時代背景下,宋、遼、西夏、大理、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與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社會和人生進行描繪和分析,為讀者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宋朝歷史畫卷。《天龍八部》尤以對喬峰的悲劇命運的展現最為深刻。本文擬從《詩學》中的亞里士多德悲劇觀出發,以悲劇英雄喬峰的人生經歷為例,探析喬峰的悲劇命運。
一、《詩學》悲劇情節 亞里士多德強調情節的重要性,認為情節是一個悲劇的靈魂所在。“突轉”“發現”和“苦難”是情節的重要成分。戲劇的情節安排需要“突轉”,而“突轉”是情節發展中的轉折。亞里士多德在《詩學》第十一章中說道:“突轉指行動的發展從一個方向轉至相反的方向;此種轉變必須符合可然或必然的原則”。在悲劇中,“突轉”指人物從順境轉入逆境。例如,在《天龍八部》中,喬峰初登場為丐幫幫主。在松鶴樓喝酒時因舉手投足間“豪邁自在”“極有威勢”,引得段譽注意。初見時,段譽便稱喬峰稱得上“英氣勃勃”四個字,二人義結金蘭。喬峰自幼長在少室山下,由勤勞樸實的喬三槐夫婦養大,又得少林寺玄苦大師密授武功,更得丐幫前幫主“劍髯”汪劍通真傳,武功超群,智勇雙全,行事磊落,身懷大義。任丐幫幫主八年期間,丐幫不斷發展壯大,威名遠播。喬峰更為江湖中人所敬仰,美名在外。然而,去往江南探尋副幫主馬大元死因途中,其命運因一封信發生了巨變。馬大元遺孀拿出馬大元生前與汪劍通書信與遺書,證實喬峰是契丹人。自此,喬峰由人人敬仰的天下第一大幫幫主淪為了為宋人所憎的契丹胡虜,其命運由順達之境轉入敗逆之境,故事情節在此發生轉折。這正是亞里士多德提出的“突轉”這一概念的體現。
“發現”是情節的另一重要成分,“指從不知到知的轉變,即使置身于順達之境或敗逆之境中的人物意識到對方原來是自己的親人或仇敵”。在身世被揭開后,喬峰決意查清自己的身份與三十年前雁門關外的慘案。豈料這一路,知情人——養父母喬氏夫婦、授業恩師玄苦、譚婆、趙錢孫——都被“大惡人”殺害。喬峰也被誣陷。最后,在少林寺中,喬峰得知,“大惡人”正是其生父蕭遠山。這一情節安排正是“發現”。
“苦難”是情節的第三個成分,指的是“毀滅性的或包含痛苦的行動”。在悲劇中,好人由順境轉入逆境,會遭受苦難。比如,在聚賢莊,喬峰請薛神醫為阿朱治病遭拒,又遭中原武林人士當眾辱罵。與群雄喝絕情斷義酒后,喬峰大開殺戒。自己為保護阿朱身負重傷。這一故事情節正是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所提出的“苦難”。
二、《詩學》悲劇“過失說” 《詩學》中,亞里士多德分析了荷馬史詩和悲劇,總結出了“過失說”。“過失說”指的是一個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的人,遭受其不應有的厄運,而他之所以陷于厄運,不是由于他為非作惡,而是由于他犯了錯誤。通常,這種人名聲地位顯赫,且擁有幸福的生活。故而,當這個人從順境轉入逆境時,人們會對他們心生憐憫。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的沖突在于好人的過失,好人的過失導致悲劇發生。
“過失說”是與“命運觀”相對的悲劇學說。在亞里士多德第一次對悲劇下定義之前,“命運觀”是解釋希臘悲劇的主要學說。在“命運觀”的解釋下,悲劇的情節是人與命運的沖突。悲劇是能力有限的主人公與命運抗爭的結果。主人公無論如何努力和掙扎也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主人公越是害怕發生的事,最終還是陰差陽錯地發生了。他們與命運的抗爭是徒勞無力的。“命運觀”體現了古希臘人在生產力低下的時代,對超越他們自身能力的自然力量與自然災害的恐懼。但是,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用“過失”來解釋人物的悲劇。主人公錯誤卻無意的行動導致了他們的悲劇。這些錯誤的行動是因為他們對特殊情況并不了解所造成的。《天龍八部》中,喬峰與阿朱互生愛意后,二人一同尋找殺害其養父母及恩師的“大惡人”。豈料被丐幫副幫主馬大元的遺孀、段正淳情人之一康敏所誤導,以為段正淳就是“帶頭大哥”。當晚三更,喬峰與段正淳約在青石橋。喬峰奮力一擊,段正淳便倒于其掌下,奄奄一息。原來,是阿朱易容成其生父段正淳的模樣,意在代其父受過。喬峰因未能認出阿朱,失手將愛人打死,陷入深深的懊悔與自責,讓人動容。悲劇主人公更多的是在不知實情的情況下而犯錯。通常,在這種情況下,真相事實被刻意掩蓋,主人公自認為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實際上并非如此。這種犯錯被稱為無辜犯錯。喬峰殺死至親愛人,正是無辜犯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愛人阿朱會偽裝成段正淳的模樣,報仇心切的他沒想到自己竟會親手殺了阿朱。
《詩學》中亞里士多德多次引用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作為例證。亞里士多德認為《俄狄浦斯王》是一部完美的悲劇。在該希臘悲劇中,俄狄浦斯“弒父娶母”情節堪稱經典。亞里士多德認為這類血親相殘的事件最能引起讀者的憐憫與同情。《天龍八部》中喬峰誤殺摯愛的情節,與俄狄浦斯“弒父娶母”有異曲同工之處。這一情節安排讓人不禁對喬峰這個悲劇人物產生同情。
三、《詩學》悲劇卡塔西斯 在《詩學》中論述悲劇時,亞里士多德提出了卡塔西斯(katharsis)的概念。卡塔西斯可被譯為“凈化”說或“陶冶”說。亞里士多德給悲劇的定義:“悲劇是一個對于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語言,具有各種悅耳之音,分別在劇的各部分使用,模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動作來表達,不是借用敘述法;借引起恐懼與憐憫來使這種情感起卡塔西斯的作用。”
卡塔西斯有不同的譯法。現當代著名美學家、文藝理論家朱光潛先生傾向于將卡塔西斯譯為“凈化”。他認為悲劇能夠引起人們的恐懼與憐憫,并使這種情感得到釋放。在情感的釋放過程中,人們可以體會到悲劇帶來的快感。這就是悲劇的凈化作用。古希臘文學的翻譯和研究領域的著名學者羅念生主張將卡塔西斯譯為“陶冶”。他認為悲劇能夠規范讀者的恐懼與憐憫,使讀者的情感得到鍛煉與調節。如此一來,讀者們就能學會如何在生活中控制調節自己的情感。因此,悲劇能夠起到陶冶人感情的作用。由此可見,“陶冶”說強調悲劇的道德教化作用。
“凈化”說與“陶冶”說的不同在于“凈化”說認為悲劇可以使讀者恐懼與憐憫的情感得到釋放,而“陶冶”說認為悲劇讓讀者的情感得到鍛煉與調節。《天龍八部》結尾,宋軍與遼軍在雁門關形成對峙,為逼遼退兵,喬峰等人擒住遼帝,要求其許諾即刻退兵并終其一生不允遼軍一兵一卒越過宋遼邊界。遼帝權衡再三,決定退兵。身為契丹人,喬峰此番行徑使其被斥為契丹罪人。無顏立于世,喬峰自戕而亡。這不失為是喬峰一生的一種升華。喬峰本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盡管他在其契丹人的身世被揭開后,為中原武林所憎,但他仍為遼宋和平大業而奔走努力。他接受過傳統儒家教育,受少林寺玄苦大師教誨,孝順雙親、尊師重道、忠于國家、公平正直。為使黎民百姓免受苦難,鋌而走險,生擒遼帝。這樣一位蓋世英雄,卻以悲劇結局,不禁讓人扼腕。喬峰的自戕,能夠激起讀者的憐憫與恐懼,使喬峰的人生悲劇起到卡塔西斯的作用。
四、結論 綜上所述,亞里斯多德在《詩學》中所提出的悲劇觀不僅首次明確地給悲劇下了定義,其對悲劇性質、情節及作用的論述為后世的文學理論與創作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用亞里士多德的悲劇觀來分析《天龍八部》喬峰的悲劇命運,能夠使讀者更加了解喬峰這一經典悲劇形象,探析《天龍八部》的文學研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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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臧 迪,中國石油大學(華東)2016級外國語言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