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人生之白居易篇

摘 要：詠花詩是白居易詩詞的代表性題材。詩人以花喻人，將人喻花，成就了白詩中的花草世界。本文選取了白居易詩詞中有關花的意象，來感受詩人筆下的花草情狀以及詩作反映的思想情感、社會風俗等。

關鍵詞：花意象 中國花文化 比喻 擬人 風俗

花與詩的結合可謂由來已久，愛花種花、賞花詠花之事為歷代文人傳承。花卉給了白居易巨大的靈感，極大地豐富了他的詩歌創作。本文旨在鑒賞樂天筆下花的芳姿，傾聽詩人的一己情懷，了解當時的社會習尚，感受詩人的花草人生。

一、愛花無論桃杏梅

白居易的詠花詩有一百五十多首，涉及的花卉有杜鵑、蓮花、菊花、荷花、桐花等三十多種。如“夜色向月淺，暗香隨風輕”以清涼皎潔的月色來襯托桐花色澤的明凈，借徐徐而過的清風寫桐花恬淡的清香，形象地寫出了桐花的素雅清幽；又如“風荷老葉蕭條綠，水蓼殘花寂寞紅”寫秋日荷花已敗，荷葉已老，蕭條枯葉中偶有一些殘綠色；水蓼還有未謝的殘花殘葉，在滿目枯槁的深秋顯得十分寂寞。又如“一夜新霜著瓦輕，芭蕉新折敗荷傾。耐寒唯有東籬菊，金粟初開曉更清”，寫菊花金黃色的花蕊初開，在清晨的陽光下燦爛奪目，清香宜人，與芭蕉和荷花的殘敗形成鮮明對比。又如“火樹風來翻絳艷，瓊枝日出曬紅紗。回看桃李都無色，映得芙蓉不是花”，寫風吹過山枇杷林，樹葉如波浪般層層涌動，像燃燒著紅色火焰。在朝陽的映照下好似籠著一層紅紗。一經比照，桃李樹與芙蓉花也顯得蒼白。又如“日射血珠將滴地，風翻火焰欲燒人”兩句以動寫靜，以后羿射日滴血染紅的動態寫杜鵑的鮮紅花色，將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比作熊熊燃燒的火焰，足見其鮮艷奪目與勃勃生機。置身杜鵑花海，被漫山遍野艷麗的花兒包圍，幾乎感覺到灼熱和滾燙了，可見詩人對杜鵑花的癡狂與贊美。又如“聞有澗底花，貰得村中酒。與君來校遲，已逢搖落后。臨觴有遺恨，悵望空溪口。記取花發時，期君同攜手”，即使是閑花野草詩人也情有獨鐘，尋芳不遇，還要來年再找。可見，白居易之愛花可謂是“無論桃杏梅”“淡妝濃抹總相宜”，詩人總能在花草中尋得美麗。

二、花開花落皆是情

白居易多歌詠開放之花，如“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艷風吹膩粉開”，寫在和煦的日光中，木蘭花紫色的花苞層層綻放，花瓣如胭脂般美艷，柔嫩潔白的花朵，如同施了脂粉的女郎細膩豐腴的肌膚，在微風吹拂下層層開合，給人一種動態的、成熟的美。又如“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點燈煌煌”，寫牡丹花上千片的紅色花瓣好像天邊的彩霞一樣絢爛，枝頭間上百朵的紅花仿佛燈火一般明亮，渲染了牡丹盛開的綽約豐韻與旺盛生命力。又如“惆悵階前紅牡丹，晚來唯有兩枝殘。明朝風起應吹盡，夜惜衰紅把火看”，詩人沒有在落花前后悔當初沒有惜花，而是由牡丹盛開之時就聯想到它紅衰香褪之日，“把火”照花更是表現了詩人對牡丹的無限憐惜與柔情呵護，字句間流淌著歲月流逝、青春難駐的感慨，以及要珍惜時光、及時欣賞花事的希冀。然而半開之花含苞待放，則更有一番滋味。如“小樹山榴近砌栽，半含紅萼帶花來”，寫石榴花呈半開狀綻放，宛若一個半遮面的女子，滿是青春的嬌羞嫵媚，溫婉可人。又如“紅蠟半含萼”寫花萼拖著的花蕾，含苞欲放，紅得如蠟一般，鮮艷欲滴，情狀可愛。又如“長憶小樓風月夜，紅欄干上兩三枝”，以兩三花枝寫景，簡筆勾勒了如水夜晚的清涼畫面，三兩枝花枝斜斜伸出，淡淡清香散入溶溶月夜，正如詩人自己所言，“勿訝春來晚，無嫌花發遲。人憐全盛日，我愛半開時”，花開半朵、花枝數根的情狀或許更別具風情。

至于詩人的落花詩，如“冷碧新秋水，殘紅半破蓮。從來寥落意，不似此池邊”，寫滿池綠水與凋落的殘荷相映成趣，刻畫了一派生機盎然的秋景，格調清新輕快。又如“寂寞萎紅低向雨，離披破艷散隨風”，寫牡丹花在冷風陰雨中低垂，鮮艷的花瓣凋落，隨風飄散，破敗不堪。又如“落花如雪鬢如霜，醉把花看益自傷”，寫潔白的花瓣紛紛飄落，如同簌簌的冬雪，但沒有冬日風雪的肅殺，“醉把花看”的迷離與憂傷反倒為落花之景添了一分哀婉，讓人動容。又如“漠漠紛紛不奈何，狂風急雨兩相和。晚來悵望君知否？枝上稀疏地上多”，寫經歷風雨的摧殘后，枝頭的花幾近凋零，詩雖沒有細致描寫落花，前文卻大肆鋪展狂風急雨的惡劣環境，讀者自然可以聯想到風雨下花的境地。詩人慨嘆落花的境遇，更是在感慨自己的人生，同樣的飽受打壓與陷害，滿心的愁苦惘然。

三、花香人影共徘徊

以花與美人互喻，可謂“人面桃花相映紅”，字句間自有風情萬種。花喻美人如“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就是用柔嫩嬌麗的梨花比喻楊貴妃的綽約風姿，以雨后梨花瓣上的晶瑩水珠比喻楊貴妃淚光點點、含情脈脈的神態，充分展現了美人的哀怨凄楚、柔弱憐人。喻體梨花附帶季節“春”和晶瑩的雨珠，是復合性的意向，且又進行了意象的迭加，使得這個比喻顯得繁復豐富，充分調動人們的想象。美人喻花如“映葉多情隱羞面，臥叢無力含醉妝。低嬌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斷腸”，將牡丹花掩映在綠葉間的樣子，比作含羞竊笑的少女半掩面的情態；嬌艷的花朵盛開在枝叢間，有種美人醉酒后嬌軟無力的形態；低垂的花朵好像嬌滴滴的姑娘在掩面輕笑；有的花朵又仿佛凝思的樣子，好像滿腔離愁別緒的思婦在黯然神傷。詩人在此創造性地用美人來喻花，擬人化的描寫讓筆下的花兒別具一番神韻。

此外，白居易還將自己理想中的人格比附于花，借花來表情達意，抒寫理想。抒發自我情懷的如“獨占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托春風”，寫紫薇花盛放在炎炎夏日，一枝獨秀，而沒有在和煦的春日里綻放自己的美麗，表現了紫薇花桀驁不群的獨立個性，也表達了詩人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保持自我獨立性的追求。又如“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寫迎春花花色金黃，花萼翠綠，不畏早春的寒意而開放，在眾多的黃花中又有幾個能同它爭艷？贊頌了迎春花凌寒獨放的獨立與無懼，表現了詩人不同流俗的格調。又如“白日發光彩，清飚散芳馨”，寫日光灑在含苞待放的白蓮花上，泛著點點白光，清風徐徐吹來，荷花的清香在水潤的空氣中緩緩暈散開來。白蓮亭亭玉立、超塵脫俗的形象頓時顯現出來。詩人在贊頌白蓮幽姿雅韻、純潔無瑕的同時，更寄托了自己別于流俗、清高自持的情懷。又如“爭及此花檐戶下，任人采弄盡人看”，“爭、任、盡”都突出了山石榴花易栽易采、適應性強的特點，贊頌了它的平易近人與深得人心的品質。這也是白居易寫詩做人的準則。抒寫內心郁結的如“白花冷淡無人愛，亦占芳名道牡丹”，寫白牡丹無人賞識、顧影自憐的情狀，作者借花自喻，感嘆自己雖有滿腹才華，卻懷才不遇，倍感苦悶無助。又如“日暮風吹紅滿地，無人解惜為誰開”，寫桃花雖美卻無人欣賞，黃昏時分一陣風過，遍地落花，世人白白辜負了一場花事。默默開放的桃花正如詩人自己無人賞識的處境，抒寫了他壯志難酬的寂寥心境。

四、百花叢中見風俗

唐代的風土人情及社會風氣在白居易的寫花詩中皆有反映。如“繞廊紫藤架，夾砌紅藥欄。攀枝摘櫻桃，帶花移牡丹”，寫了權貴庭院里花木的豐富與珍貴，連枝折斷來摘櫻桃實為暴殄天物，花開后移植牡丹則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這些都反映了豪門貴族的奢侈。又如“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反映了權貴們狂熱地追捧牡丹，以重金競價購買的虛榮豪奢風氣。又如“眼看菊蕊重陽淚，手把梨花寒食心”，前句是寫重陽節采菊和飲菊花酒的風俗，后句則是寫寒食日，梨花的冷淡寒白與寒食節不開灶火的冷清相襯。又如“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寫當時文人結伴飲酒賞花的雅趣，與在飲酒時折花枝行酒令的活動。又如“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暗含了關于“紫微”的典故。紫微星在星相學上是“萬星之主”，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威。西漢以來用以比喻帝王居處，專指皇宮。唐朝時作為國家最高政務中樞的中書省被叫作紫微省，中書侍郎就叫作紫微郎。又如“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既寫了豪紳追捧牡丹花的奢靡，也揭露了社會的貧富差距，反映了民生疾苦，諷喻了當時社會的不平等現象。又如“開時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寫芍藥開花時還想要跟別的花比較誰更美，凋落的時候才知道此身只如幻象。詩人從芍藥花的開落體會到人生的短促和虛幻，產生皈依佛門的念頭。這反映了唐代佛教盛行的狀況，文人墨客的生活作品都有宗教的影子，將宗教與文學藝術相結合的風氣盛極一時。

吳騫有言：“樂天長于言情，無一春無詠花之什。”白居易愛花可謂深入骨髓。他真誠地贊頌了花的諸種芳姿，婉婉地訴說了自己的悲喜情懷。詩人一生宦海沉浮，也正如塵世的花開花落，充滿悲喜。是花的慰藉讓詩人在坎坷的人生境遇中泰然，讓他在無數個心動的瞬間留下佳篇，在花香人影中度過了自己的花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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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李 麗，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