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目前已經處于一個金融周期接近頂部的位置,這個階段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短期看經濟具有企穩之勢,但代價是中期的金融風險、房地產泡沫風險進一步加大
文|彭文生
彭文生
光大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
抽文
借鑒歐美經驗,進入金融周期下半場的調整后,基本上都是緊信用、松貨幣、寬財政。
分析經濟走勢,金融周期也是個非常值得關注的問題。與幾年一周期的經濟周期相比,金融周期的時間更長,一個完整的金融周期一般為十幾年、二十年的時間。金融周期有兩個最具代表性的指標,即銀行信用和房地產價格,兩者相互促進導致非常強的順周期性,也就是說經濟好的時候,持續的時間比較長,并且特別好,但是一旦拐點發生,經濟持續下行的時間也很長。
據我們研究團隊對這兩個指標的估算,目前中美的金融周期幾乎完全相反,美國2008年達到金融周期的頂點,然后泡沫破裂,金融危機爆發,2013、2014年見底,現在已經處于新一輪金融周期開始的階段。這也是過去兩年美國經濟發展態勢比較好的原因。而中國,目前應該說已經處于一個金融周期接近頂部的位置,這個階段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短期看經濟具有企穩之勢,但代價是中期的金融風險、房地產泡沫風險進一步加大。
此外,歐元區的金融周期也在向下走,并且似乎還沒有看到明顯的見底跡象。而日本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泡沫破裂后,進入了長達十多年的痛苦調整階段,最近幾年出現了一些積極的因素,但是主要緣于信貸的擴張,房地產市場還沒有真正起來,處于一個相對溫和的金融周期的上升階段。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分析2017年中國宏觀政策走勢,我認為,首先一點,借鑒歐美經驗,進入金融周期下半場的調整后,基本上都是緊信用、松貨幣、寬財政。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堅持穩中求進的主基調,提出了穩健中性的貨幣政策。在我看來,理想的態勢應該是緊信用松貨幣,原因在于這樣更有利于去杠桿,有利于控制房地產泡沫。但是這樣一種傾向的貨幣政策具體如何落實,是落實在利率提高,還是落實在宏觀審慎監管加強,控制信貸擴張,這是我們需要關注的一個問題。
同時,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還提到了匯率問題,提出要增加匯率的彈性,在我的理解,實際上就是要增加匯率的靈活性,尤其是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的靈活性。對此,有觀點認為可以考慮一步到位,一次性貶值。但是,在我看來,這種主張并不現實。從金融周期的角度分析,匯率同人們的信心、心理預期有很大關系,一步到位,不一定能夠拉動需求迅速增長,反而可能帶來較大的風險。
事實上,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我們一共經歷了三次美元大幅度升值周期,八十年代美元升值導致拉丁美洲債務危機,九十年代中后期美元升值導致了亞洲金融危機。在我看來,面對這次美元升值,與前兩次相比,整個新興經濟體有個很大的改進,那就是匯率的靈活性普遍增強,匯率本身的變動就能吸收一部分資金流出的壓力。
回過頭來看中國,面對美元升值壓力,我們的選擇同樣是增加靈活性,但問題在于,要避免出現短期內人民幣的大幅度貶值,應對資金流出壓力。
針對匯率問題,我們另外還有兩個工具可以利用,即消耗外匯儲備和資本賬戶管制。關于消耗外匯儲備,目前人們的爭論比較多,有人認為外匯儲備是國家的財富,不能隨便消耗。但在我看來,國家的財富來自于人,來自于專業分工,來自于國際貿易,而不是外匯儲備,在如今從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向自由浮動匯率制度轉變的過程中,消耗外匯儲備也有合理性。
(注:本文由本刊記者劉彥華在對作者采訪基礎上整理而成,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