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東+趙玉花
母親去世快3年了,無論是夢中還是醒來,我們常常想起母親,每當想起她,淚水便止不住地流下來。她是我們心中最好的母親。
母親1932年出生于河南省通許縣玉皇廟鄉曹樓村一個小富人家,一出生就遭遇了兵荒馬亂的生活。她經歷過日本人侵略中國、蝗災、黃河決堤鬧水災,逃過荒,要過飯。相信很多人看過馮小剛導演的電影《1942》,那正是母親及與她同時代生活的人們的生活寫照。母親也去看了這部電影,她沒有哭,還說:“日子就是那樣過的,其實比電影上還要苦。黃河發大水時房倒屋塌,家里的東西都被大水沖走了,人總得想辦法活下去,餓得實在沒辦法就吃觀音土。毛主席、共產黨真好,解放后再也不用過兵荒馬亂的日子了,多幸福啊!”苦難的日子沒有磨滅母親善良的天性,反而使母親一生養成吃苦耐勞、忍耐包容的脾性。
母親沒上過學,小時候僅僅跟外公學過百家姓及一些簡單的字,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偉績,她的一生都是由許許多多平凡而普通的細節建構而成。但在兒女們心中,在左鄰右舍和親友們眼中,她是一位真正偉大的母親。
母親19歲嫁給了我們的父親,那時家里有爺爺、奶奶、父親及兩位叔叔。母親特別勤快,吃苦耐勞,嫁給父親后,就把家務活全包了。后來兩位叔叔先后結婚,也陸陸續續有了我們及弟弟、妹妹、堂弟、堂妹。小時候家里窮,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住在幾間草房子里,母親作為長媳,自然而然帶頭承擔起照顧全家老小飲食起居的責任。雖然日子過得艱難,但母親與兩位嬸嬸一直和睦相處,從未紅過臉。兩位嬸嬸對母親非常尊重,比對她們自己親姐都親。二嬸病危的時候誰喂飯都不吃,只愿意吃母親給她喂的飯。三叔如今說起來母親仍是一臉感激,一直到他成家之前,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我母親做的。直到現在,三叔仍然能回想起來60年前,他和村里的小孩子玩到深夜回家,看到母親還在昏黃的油燈下面縫衣服的場景。那時候條件艱苦,從彈棉花、到紡成線織成布,再到一針一線縫成衣服穿在我們身上,都是她一個人,付出的辛勞是不言而喻的。
奶奶有5個孩子,二姑家孩子多、更窮。雖然母親已經很辛苦了,但她仍然幫二姑家紡棉花、織布、做衣服,給二姑家送糧食吃。兩位姑姑對母親比對我奶奶都要親熱。
爺爺1972年就去世了,爺爺去世后我們和兩位叔叔就分了家。奶奶只愿意跟母親生活在一起。那時家里不富裕,但奶奶永遠是家里吃的最好的,我們兄弟姐妹只有過生日才能吃上一個雞蛋的時候,母親保證每天給奶奶吃一個雞蛋。逢年過節全家才能吃肉,但奶奶愛吃肥肉,一到冬天,母親每天都給奶奶吃半碗肥肉。放假時我們回家買回去的蘋果,母親放到麥囤里,每天給奶奶拿出一個,自己從來都舍不得吃。每天做飯前母親都問奶奶想吃什么,窮時家里永遠都是兩樣飯:我們吃紅薯干窩窩頭,奶奶就吃玉米面餅子;我們吃玉米面餅子,奶奶就吃白面饅頭。奶奶喜歡吃糖,兩個糖罐子(一個放白糖,一個放紅砂糖,弟弟、妹妹偶爾會偷偷的吃一勺糖)母親從來不會讓空著。奶奶對母親也分外親,比對兩位姑姑親多了。每年我們家都被村里評為模范家庭,母親被評為模范媳婦。
1984年,父親腦血栓偏癱,生活不能自理,奶奶那時已經80多歲,母親也是50多歲的人了。我們5個子女,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偶爾星期天才能回去幫母親干活。母親既要照顧父親和奶奶,還要種家里的十來畝地,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年。但是,母親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母親雖然不識幾個字,但是父親對歷史知識知道得比較多,他會給母親講很多歷史上的小故事,像“孟母三遷”母親就曾從父親那里聽來再講給我們聽。母親很慈祥,從不打罵我們,她總是和顏悅色地教育我們要有好的品性。小妹曾經在家后門撿到過一分錢,母親反復問小妹錢是從哪里來的,千萬不能拿別人的錢。在那個大家還不太重視文化知識的時候,母親就懂得知識的重要性,無論母親多么辛苦,也不愿意耽誤我們上學。在那個年代,一個村里都極少考上大學生的年代,我們家出了三個大學生。
1993年,奶奶和父親先后去世了,弟弟妹妹也陸續工作、結婚生子了,母親又開始幫弟弟妹妹帶孩子、做家務。母親和兩個城里長大的兒媳相處一直很融洽,像親生母女一樣。小侄女穿著母親做的衣服到弟弟的單位去,弟弟同事們都說孩子衣服好看,要母親也給他們的孩子做。弟弟回家跟母親說起來,母親非常高興,當即拿起錢包到市場上去買布,弟媳攔著她,希望母親不要這么辛苦,但母親還是執意要去。那是一位老人的獲得感、參與感,或者說是幸福感。
母親沒有什么物質財產留給我們,但她留下了無比寶貴的精神財富,她用純美的品德永遠地影響著我們:一種崇高的、向善的、有益于社會的品德!母親至純至善的品德和風尚、她的真實無偽的慈祥、她的讓人驚羨的能干是不能夠用文字來描述的。
2014年,82歲的母親病重,到了生命垂危的時刻,她希望不要做放化療、也不想動手術,她希望在世間最后的日子能過得有尊嚴。
同年6月9日22時,母親辛勞而無華的一生結束了,永遠地閉上了那慈愛的雙眼,就這樣舍下親人靜靜地走了,走得那樣從容,走得那么平靜,走得又是那么匆忙。
母親走的時候住在老家農村,那天剛好是周五,本來弟弟已決定提前到家去守著她的,但是偏偏那天走不開。十點鐘的時候,我們給弟弟打電話,告訴他,媽走了。弟弟當即開車回老家,流了一路眼淚。他的眼淚灑在我們穿梭過幾十年的回鄉路上,那條路走得太熟悉了,但他的雙眼已然模糊,他只怪車子行駛得太慢了,太慢了。
在母親走后的幾天里,我們才深深理解了一句話“沒了才知道什么叫沒了”。無論年齡多大,母親沒有了,我們就成了孤兒,家也就沒有了。但是,我們總是在不經意間談起母親,還會常常說“媽會怎么怎么說,媽會怎么怎么做”,就好像母親還在一樣。
在母親走后的這些日日夜夜里,我們常常想念著母親。母親對我們的愛太多太多了,想得我們好心痛,好心痛,我們真希望能夠再好好陪伴母親,多和母親聊聊,像往常那樣,聽母親聊那些陳年舊事,但是太晚了,母親走了,我們成了沒有娘的孩子了。
人常說,“八十歲還得有個媽”,是因為有媽的家中才有家的溫馨。可如今“子欲養而親不在”了,其悲其痛該讓我們何言以表。
言有盡而情不可終,.我們都想念母親,永遠想念。世間若真有靈魂存在、能讓陰陽相隔的親人心靈相通,.僅希望母親常常進入到我們的夢里來,.讓我們多在夢里見見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