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盜

王吳軍

清朝康熙年間，在一個溫暖和煦的春天，揚州城換了一任新知府，他叫劉萬春。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劉萬春出任揚州知府不久，揚州城里竟然接連發生了好幾起盜竊案，許多富商家雖然是深宅高墻，而且防護森嚴，但是，這些富商家里的金銀財寶卻還是在一夜之間遭到了盜竊。一時間，揚州城內人心惶惶，怨聲載道，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身為揚州府的新任知府，劉萬春似乎也覺得臉上無光，他立刻把揚州府的捕頭李成德找來。劉萬春板著臉對李成德說道：“李捕頭，現在揚州城里接連發生富豪家里遭到盜竊的重大案件，你要帶領手下的捕快們抓緊時間早日緝拿盜賊，不得有誤。”李成德急忙說道：“請知府大人放心，小人馬上帶領手下的捕快去查辦此案，一定早日將盜賊緝拿歸案。”

看著李成德遠去的背影，劉萬春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身為揚州府的捕頭，李成德主要的職責就是維持揚州城里的治安穩定。因此，李成德告別了知府劉萬春之后，立刻帶著手下在揚州城里四處尋訪和緝拿，忙得不亦樂乎。

然而，李成德帶著捕快忙了一個多月，卻連盜賊的影子也沒有看到。

知府劉萬春見李成德和手下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竟然一無所獲，他十分氣惱地將李成德手下的那些捕快挨個打了一遍，但是，這也無濟于事，那盜賊好像故意和李成德及其手下的那些捕快過不去似的，鬧騰得更歡了。

緊接著，李成德也被劉萬春狠狠地打了一頓，而且，和以前那些捕快挨劉萬春的打相比，李成德被打得最重，挨打后的李成德躺在床上，幾乎是奄奄一息了。看著受到重打在床上長吁短嘆的李成德，李成德的母親心疼兒子，她不愿意自己的兒子再受責打，于是，李成德的母親就去向她的哥哥，也就是李成德的舅舅求教。

李成德的舅舅名叫張云大，他是有著五十年經驗的名捕，做過多年的捕頭，早就退役了。聽了李成德母親的哭訴，張云大欣然答應出山相助。

可是，張云大在暗中訪查了半個月，竟然沒有發現一點與盜賊有關的線索。張云大憑著自己的經驗和直覺認為，揚州城里屢屢發生的盜竊案很有可能是外地來的江洋大盜所為。

這天，張云大偶然路過知府衙門，只見有幾個捕快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大堂，接著，張云大就聽到了一陣陣呼天喊地的慘叫聲，非常凄切。這是知府劉萬春又在重重地責打那些捕快了。張云大心有不忍，他走進了大堂。在知府衙門的大堂里，張云大認真觀察了許久，才走了出來。然后，張云大問衙門里的一個衙役：“咱們新任的知府大人是從哪里升任到咱們揚州府的？”衙役回答道：“新任知府大人是山東人，是以監生的身份捐的知府。”張云大聽了衙役的話，沉默了良久。

離開知府衙門，張云大來到外甥李成德的家里，他小聲對李成德說道：“成德，你不要著急上火了，舅舅我已經知道最近屢屢在咱們揚州城里作案的盜賊是誰了，只是，現在萬萬不能說破。”

當天夜晚，精神矍鑠、身手依然敏捷的張云大悄悄爬到了揚州知府衙門墻外的一棵大樹上，靜靜地守候著。

到了二更時分，張云大看到一個黑影從知府衙門的墻上一掠而過，一閃便不見蹤跡了。

一直到了四更時分，張云大看到那個黑影才又從原處跳進了知府衙門。

第二天，果然就有一戶富商家前來知府衙門報案，說是昨夜家里有貴重財物被盜。

張云大聞知此事，他暗暗點頭。

以后的一連十幾天中，張云大每天晚上都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知府衙門墻外的那棵大樹上默默守候。

十幾天后，藏在那棵大樹上的張云大決定出手了。

這天晚上，那個從知府衙門出來的黑影又像平常那樣掠過墻頭，張云大眼疾手快，他操起彈弓，對準黑影狠狠地打出一個小石子，只聽那黑影一聲慘叫。然后，黑影快速回身進了知府衙門，無聲無息。

第二天，揚州城里風平浪靜，沒有發生盜竊案件。奇怪的是，本來今天是眾捕快要挨知府劉萬春的責打的日子，可是，劉萬春卻突然派人傳出話來，說是知府大人因身患急病，暫不處理政事，眾捕快的責打也暫時免了。免了一頓責打，眾捕快暗暗高興萬分，他們真希望知府大人能夠一直病下去就更好了。

知府劉萬春整整病了半個月，這半個月里，揚州城里一直非常平靜，一起盜竊案也沒有發生。

半個月后，劉萬春病愈了。

病愈后，劉萬春到揚州城外的玉仙廟里進香拜佛，張云大細心觀察，只見劉萬春的額頭上貼著膏藥。張云大暗暗冷笑了兩聲，悄然回到了揚州城。

接著，張云大把知府衙門的眾捕快召集到一起。他從眾捕快中挑選出了四個最為精明能干的人，在他們四個人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這四個捕快聽完了張云大的耳語，臉上都露出了無比驚訝的神色，但是，四個捕快還是答應聽從張云大這個老捕頭的安排。

當天晚上，張云大帶著他挑選出的四個捕快一起悄悄地藏在知府衙門墻外的那棵大樹上，靜靜地守候著。

果然，二更時分，一條黑影從知府衙門里飛掠而出。張云大見黑影走遠了，這才急忙帶著四個捕快潛入到知府劉萬春的內宅，見里面沒有一個人。張云大讓四個捕快撬開了箱子的鎖，將里面的金銀珠寶等貴重物品拿走了許多，然后，他們又趕在黑影返回之前退了出來。

天亮的時候，又有一戶富商到知府衙門里報案，說是自己家里昨天晚上又被盜賊盜走了金銀珠寶等財物。可是，知府衙門卻沒有任何動靜。

張云大帶著在知府內宅取出來的那些金銀珠寶等貴重物品到了省城的巡按衙門。巡按使惠大人聽張云大密報完此事的詳情，驚得目瞪口呆。惠大人深感張云大密報的揚州城里發生的盜竊案案情重大，立即將情況向布政使和總督匯報，商議破案的良策。

兩天后，揚州知府劉萬春忽然接到總督的命令，讓他到省城述職。

劉萬春拿著總督的這個命令，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他來回踱著步子，心中感到狐疑，拿不定主意。

沉思了良久，劉萬春急忙滿臉堆笑地款待省城派來送總督命令的公差，然后，劉萬春微笑著問公差：“總督大人此次讓我到省城述職，不知是什么情況，請公差您多多賜教！”

酒足飯飽的公差故作神秘地對劉萬春說道：“劉大人，我實話告訴你，你這次到省城述職，兇多吉少。”

劉萬春一聽公差的這番話，果然大驚失色，他忙問公差：“請問我該如何化解這次述職之兇呢？”

公差沉吟了半天，然后臉上頗有難色地說道：“我看劉大人是誠心誠意向我討教的，那我就幫幫你。我告訴你，總督大人的千金最近要出嫁，你此次到省城述職時若能趁機送上一些金銀首飾來討好總督大人，事情或許就可以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劉萬春聽了公差的這番話，大喜，立刻連連點頭稱是。

公差見劉萬春同意了，就把眼珠子轉了轉，然后又對劉萬春說道：“這樣吧，劉大人，我干脆幫人幫到底，你送的金銀首飾不一定能讓總督大人滿意，你不如把要打制金銀首飾的那些金銀珠寶交給我，我找人將它們打制成金銀首飾，一定會讓總督大人滿意的。”

劉萬春喜出望外地連連答應，他急忙派人取出一盒金銀珠寶交給了公差，并千恩萬謝地將公差送出了揚州城。

送走了公差，劉萬春覺得這樣做才是安排好了一切，于是，劉萬春放心地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后，他帶領手下人前呼后擁地前往省城而去。

到了總督府門前，劉萬春派人進去稟報，說是揚州知府劉萬春前來述職。不大一會兒，先前去揚州府的那個公差迎了出來，他滿臉堆笑地對劉萬春說道：“劉大人，總督大人正在里面等著您呢，您快請進去吧！”

劉萬春滿面春風地跟著公差到了總督府的客廳里，只見總督滿臉威嚴地坐在客廳正中的位子上，劉萬春急忙上前請安。這時，卻聽到總督一聲大喊：“來人，把盜賊拿下！”總督的話音剛落，兩名侍衛就沖了上來，一下子就把劉萬春摁倒在地，捆了一個結結實實。

劉萬春急忙大喊道：“冤枉呀，總督大人，我冤枉！”總督看了看劉萬春，冷笑道：“你還冤枉！你看看這是什么？”說完，總督命人拿出了劉萬春在揚州知府衙門里交給公差的那一盒金銀珠寶。總督問劉萬春：“這些東西你是從哪里弄來的？”這時，劉萬春臉色大變，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是……這是下官平時的積蓄。”總督大聲說道：“看來你是不想如實招認了。來人，帶失主和證人！”

隨著總督的聲音，只見揚州城里那些被盜的富商和老捕頭張云大走了出來。那些被盜的富商一見盒子里的金銀珠寶，立刻叫道：“這正是小人家里被盜的東西。”張云大冷笑著對垂頭喪氣的劉萬春說道：“劉知府，上次您得的那場急病應該是被彈弓給打的吧？”聽了張云大的這句話，劉萬春臉色煞白，癱軟在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個堂堂的揚州知府竟然成了盜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隨后，劉萬春交代，他的真實姓名叫陳則去，原本是一個江洋大盜。有一天，他偶遇要去上任的新揚州知府劉萬春，頓生邪念，就殺掉了劉萬春及其隨從，帶著幾個同伙冒名頂替到揚州任知府，并且利用知府的身份做掩護連連在夜晚偷偷出去作案，頻頻得手。而且，他還為了過足做官的癮而重重責打捕頭李成德和眾捕快，十分得意。不料，卻被有經驗的老捕頭張云大在這個真陳則去、假劉萬春重重責打捕頭李成德和眾捕快的得意神色中看出了破綻。張云大設計證實了假劉萬春的盜賊身份，取得了物證，并和巡按使惠大人、布政使、總督一起定計，將假劉萬春誘到了省城的總督府，將其擒拿。

揚州城里盜竊案的真相大白于眾，盜賊陳則去受到了嚴懲，老捕頭張云大則受到了獎賞。

從此，人們把陳則去這個假知府、真盜賊稱為“府盜”，江湖上又多了一個盜賊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