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韋錦,原名王家琛,1962年冬生于山東齊河。曾在《詩刊》《人民文學》《山東文學》《上海文學》《地火》《山花》《揚子江》詩刊等雜志發表詩歌、散文、小說、文學評論,出版有詩集《冬至時分》《不倦的雪》《結霜的花園》等。2007年寫作的詩《蜥蜴場的春天》近年來引起了關注,產生了一定影響。現在北京供職于某文化集團。
時間:世紀初年某冬夜
地點:北方某城市小酒館
人物:1,非專職詩人、作家
2,某關女
3酒館服務生
兩只狡辯的狐貍也不這么鋒利。
藏起致命的爪子,長胡須,牙齒。
一眼便知藏在何處。
“這溫柔的冬夜不是嚴重時刻。
換個話題,你會看到你夢想的美麗。
天氣預報說今晚下雪。
這壁爐是真的,看那木質的火焰。
不要想——我金黃的頭發是染發劑的杰作,
它的光澤里有體溫,波光流動,是我的呼吸。
我不像那些情竇初開,水壺一樣咕咕叫的小鴿子,
我是滿頭繁花的樹,是住滿翅膀的鳥巢。
我不會故意皺眉,做出厭煩的樣子,即便有再多
蜜蜂和蝴蝶,嗡嗡響的環繞,皂白不分的采摘。
我讓香氣隨風遠播。”
“我知道一個秀色可餐的女子意味著什么。
我明白你為什么讓人恐懼。我也恐懼。
要是好吃的魚不長魚刺,云彩伸手可及。
要是一個人精。聰明得像警句、流言和讖語。
你蔑視我的同類吧。哲學文憑加MBA,高雅,時髦,
你有理所當然的權力。你嘲笑所有可笑的男人吧,所有的
青蛙,麻鷸,在湖邊逡巡,蜷縮,在沼澤地遠航,呼風喚雨。
或者——叫他們灰熊或土撥鼠。
命名的快樂也不要放棄。”
“反諷已非獨門絕技。我想我有辦法不得罪你。
我們老板是個干練、義氣的老手,
我從來不壞他生意。看看他的酒吧,在這城里特有名氣。
簡單的門臉,樸素的招牌,細水長流的客人。
我坐臺,陪酒,給人聊天,能治好多痼疾。
唱歌,跳舞,做愛,都不是我的強項,實際上
我不用賤賣自己。
你說‘秀色可餐,這是男人的譫囈,
看著一個女子想吃進肚里。地地道道的物質。
把非物質變成物質——是物質的唯一能耐,不朽樂趣。
噢對不起,你和他們不同。
你眼睛清澈,嗓音沉著,你清楚消費和耗費的區別。”
“我消費金錢,耗費你的時間。
而構成生命的只是時間。
真不忍心你那么泥濘,費力控制對我的鄙視。
我常參加各種座談會、研討會,對著那些
頹唐的臉,亂糟糟的頭,自說自話的發言,我也厭惡自己。
有時候,為了200元車馬費,一瓶包裝精美的酒,
一張風景區的門票,一頓晚餐,
趕場,湊場,捧場。賤賣,售價都由買方標定。”
“這肯定不包括暢銷的你。最高的墮落是高高的飛。
至于……一只墮落的氣球有什么漏洞?
當苦惱的手寫不出天空,就讓星辰干自己的事情。
時間的乞討者,債務才是收獲。
尊嚴由債權賜予。哦——抽象到筋骨的說辭,
層級相當的對應,該讓春天的梨花垂下露。
我有個姐妹,她比我高,體形比我好,
清揚婉兮,婉如清揚,她美得符合一千種想象。
她的顧客,那些體面的紳士,看外表都來自英國。
她像一列火車定時停靠一個個站臺。
她不吝惜青春,不貪婪過多的錢財。
她說不論從事什么,快樂都是準則。
未雨綢繆的誡勉從不在乎。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牽線。
彼此的生存也許有新的空間。”
“謝謝你的美意!我得怎樣報答你?”
“用網絡填補空隙,這是蜘蛛的樂趣。對不起,
我的坦率傷害原有的意思。你別計較喻體和本體的關系,
你剛才的皺眉是不是……風不該直接吹你。
你出生的地方是不是南方,看皮膚和顴骨的形狀。
哦我是否又說錯話,說男人南相等于侮辱。
我是說你氣質古雅,清亮的嗓音不帶北方的塵沙。
你喝酒的姿勢多么豪邁,南方人沒這種灑脫。
我的話題扯遠了,太遠了。
你等一會兒,我給那姐妹打個電話。
她的味道,勝過無數瓶花和紙花。”
“不要!不要!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打發我。
我今晚就和你說話。你旁敲側擊比痛斥有力。
另外的美女選另外的日子。
我的眼睛正趕赴盛宴。
請原諒,作為物質,我避不開慣用的修辭。”“我該感謝你的恭維,智商超群的男人。
你寫詩那會兒要及時自殺,大師的桂冠早到了名下。
或者找一幫哥們兒,扯起漫山旌旗,
你贊我的眼睛,我吹你的胡子,
像起義的農民,嘯聚山林的莽漢,野夫。
哦,我不該又把話題扯遠。截至目前,
沒人逃過我的圈套,你卻看穿未發生的事物。
哦,沒有開端,遠勝過沒有結局。
經過滄海水不再是水,云不再是云。
而那美女,正面,反面,一直是美女。
改日再會。你說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