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向榮
我只是悲憫懸空的個體
一粒微小一片輕盈一種孤單
但說不上愛
我只是傾向落實的整體
美白了所有垃圾擁抱住每座墳塋
但說不上愛
我只是偏好個體與整體間的轉換
融合重構的秩序
以遮蔽拉低天空
以覆蓋攤薄地厚
但仍說不上愛
我的鐘情是那堆污黑的
殘雪一臉沮喪
像丟光了羊羔的牧羊犬
絕望得不知還有人愛
五岳觀
記得這個地方
是因為幼時無知無畏
攀上過為飛機導航的鐵亭子
此前有多個膽子更大的“罪人”
從上面跳了下去
我沒有親眼所見所以并不相信
記得這個地方
是因為讀了書以后知道了
五岳觀從前是個道教場所
類似現在香火裊裊的廟宇
它可能在歷史上真的興旺地存在過
我沒有親眼所見所以仍不相信
記得這個地方
是因為那鐵亭子還在
只是已經重建防腐
油漆一新
是因為緊鄰著鐵亭子
一座氣勢遠甚過廟宇道觀的教堂
巍然聳立365天都被義工清掃得
一塵不染《圣經》隨意放置于臺面
無人敢偷而我終于相信
現在再攀上亭子一定能把上帝的真實模樣
看得更清
一只飯碗的破裂
付出了血的代價
我才真切意識到了它的存在
照例在飯后洗滌
用自來水用清潔液用柔軟的抹布
可是它例外地破裂了
如餓極了的狼崽狠狠咬開
我拇指內側的皮肉
好像發誓過“白頭偕老”的夫妻
粗茶淡飯了半個世紀
驟然面對疑竇叢生的更年期
她必須以白殘
來求證命運的掌紋會否出現歧途
男人的熱血是否殷紅如山盟海誓之初
似乎忘記了這么多年
唇齒冷熱酸甜口味早已心照不宣
又似乎突然感到
手捧于胸鞠躬于臺面的禮儀
重復得過于寡淡無味
——瓷實白凈安謐只有
破裂骯臟嘩響去證明
飯碗破了狠著心棄之為垃圾
拇指傷了向生活投降一般
舉過頭頂
——常識提醒血爬不過頭頂
三尺以上有神明
我只想得到神的寬恕和安慰
但絕不敢
享受神的日子和口味
石頭的孵化
你究竟在上面坐了多久
石頭開始發熱
石頭開始軟化
再等片刻
石頭就會松動露出激動的血心
你顯然低估了自己的能量
即便是深秋的余熱
也能穿透千年的寒冷
可你卻起身走了
怎么都舍不得一副鶴骨
移交給荒山做個孤魂野鬼
得道成仙就差一瞬
你已背轉孤獨
復投人世的燦爛燈火
你坐過的地方開始有星光復習
那發熱的地方開始有太陽重溫
那軟化的部位開始有野草殘枝覆蓋
一只溫暖的巢圓滿竣工
由石頭孵出的
小鳥亮出初啼第一聲竟是你
獨對凄風苦雨時的咳嗽